歐陽向英

創(chuàng)造財富的來源是各生產要素的總和還是勞動，如何看待企業(yè)家在經營管理中的作用，如何界定其勞動價值，是按要素分配和按勞分配的主要理論分歧。不同分配主張反映了資產階級和勞動階級的不同利益，是勞資雙方政治和經濟斗爭的核心。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如何既發(fā)揮企業(yè)家在市場資源配置中的重要作用，又體現(xiàn)社會主義追求共同富裕的本質特征，關系著所有人的利益，牽動著整個社會的神經。黨的十七大提出“健全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制度”，十八大提出“完善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十九大提出“堅持按勞分配原則，完善按要素分配的體制機制”，通過完善政府、工會、企業(yè)共同參與的協(xié)商協(xié)調機制，構建和諧勞動關系，堅持在經濟增長的同時實現(xiàn)居民收入同步增長、在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同時實現(xiàn)勞動報酬同步提高。這些都表明黨對收入分配問題的高度重視，也要求政府加強再分配調節(jié)職能，縮小收入分配差距。

一、熊彼特的企業(yè)家創(chuàng)新理論

作為20世紀最受推崇的經濟學家之一，約瑟夫·熊彼特對經濟學做出了許多重要貢獻。他的學術體系龐雜，但其獨特性和開創(chuàng)性在于以“創(chuàng)新理論”解釋資本主義的本質特征。“創(chuàng)新”在熊彼特那里并不是一個技術概念，而是一個經濟概念，就是要建立一種新的生產函數(shù)，把一種從來沒有的關于生產要素和生產條件的“新組合”引進生產體系中去。

（一）創(chuàng)新是資本主義的本質特征

“創(chuàng)新”具體包含五種情況：一是引進新產品或提供某種產品的新質量；二是采用新的生產方法；三是開辟新的市場；四是發(fā)掘原料或半成品的新供應來源；五是建立新的企業(yè)組織形式。簡言之，就是“企業(yè)家實行對生產要素的新的結合”。在熊彼特的概念里，“企業(yè)家”既包含“獨立的”生意人，也包括公司“依附的”雇用人員，如經理、董事會成員等，還包括公司的大股東。雖然企業(yè)家與資本家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又與資本家不全然相同，因為企業(yè)家的職能在于“管理”，不構成專門的社會階級，跟地主、資本家和工人等不同。①[美]約瑟夫·熊彼特： 《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86-87、95、24-25、72頁。企業(yè)家也不等于發(fā)明家，雖然小企業(yè)初期二者通常是合一的，但發(fā)明并不是企業(yè)家的職責，企業(yè)家兼發(fā)明家只是一種巧合。

為什么強調企業(yè)家創(chuàng)新而不是工人創(chuàng)新？在熊彼特看來，企業(yè)家是一種難得的經濟資源，具有特殊的資質。首先，企業(yè)家要能夠在缺少數(shù)據(jù)和行動規(guī)則的前提下做出正確抉擇，“徹底的準備工作，以及專門的知識、理解的廣度和邏輯分析的才智，在某種情況下卻可能成為失敗的根源”②[美]約瑟夫·熊彼特： 《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86-87、95、24-25、72頁。，所以企業(yè)家要有軍事家一樣的直覺和決斷力；其次，企業(yè)家必須勇于挑戰(zhàn)新事物，不讓思想固化；最后，企業(yè)家要能克服社會環(huán)境產生的不良影響，尤其是法律或政治上的障礙。正是由于上述原因，不是誰都能成為企業(yè)家，而只有少數(shù)人才可能實現(xiàn)這個目標。企業(yè)經營中的風險因素和變化因素更增加了企業(yè)家的工作難度。“即使從這種意義所說的‘領導’不動一個手指頭，或不對生產作出任何直接的貢獻，他仍然執(zhí)行普通所說的間接勞動，完全就像，譬如說，一個看守人一樣。更大的重要性似乎可以賦予另一個因素：這就在于對生產的方向、方法和數(shù)量作出決定?！雹踇美]約瑟夫·熊彼特： 《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86-87、95、24-25、72頁。

（二）企業(yè)家是使生產進入循環(huán)流轉的推動者

為了論證創(chuàng)新活動在經濟發(fā)展中的作用，熊彼特先假定存在一個一般均衡的經濟體系。在該體系中，每個家庭都處于長期均衡狀態(tài)，即收支相抵且長期不變，每個企業(yè)也都處于長期均衡狀態(tài)，即收入和成本正好相等，利潤和利息均為零，整個經濟也不存在非自愿的閑置資源。在這樣一種靜態(tài)均衡狀態(tài)中，經理們只獲得管理工資，整個經濟在同一產出水平上不斷循環(huán)，沒有發(fā)展可言。實際上，經濟體系中理想的均衡狀態(tài)從來沒有達到過。靜態(tài)的分析不僅不能預測非連續(xù)性變化的后果，也不能說明伴隨生產性革命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為此，熊彼特引入“循環(huán)流轉”的概念，因為“流轉渠道中的自發(fā)的和間斷的變化，是對均衡的干擾，它永遠在改變和代替以前存在的均衡狀態(tài)”④[美]約瑟夫·熊彼特： 《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86-87、95、24-25、72頁。。

熊彼特認為，企業(yè)家是使社會生產進入循環(huán)流轉狀態(tài)的推動者，因為只有企業(yè)家能看到創(chuàng)新活動能打破生產與需求的均衡狀態(tài)，從而給他帶來額外的盈利機會，于是拼命追求創(chuàng)新，并引起其他企業(yè)對他的效仿。這就打破了初始均衡，擴大了對生產資料的需求，導致其價格上漲。為了支付更高的成本，企業(yè)家只好擴大對銀行信貸的需求。這樣一來，物價上漲，信貸擴張，推動經濟上升，整個社會步入繁榮。在這個過程中，信貸——創(chuàng)造購買力——企業(yè)家，是連貫的、關鍵的鏈條。“經營信貸”使企業(yè)家擺脫了階級出身，“信用使得個人能夠在某種程度上不依靠繼承的財產而獨立行事；經濟生活中的才智之士能夠‘跨上負債而取得成功’”①[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但是如果沒有創(chuàng)造購買力的環(huán)節(jié)，在任何時候都存在的一定數(shù)量的貨幣量，未必能夠在適當?shù)臅r間和地點恰好出現(xiàn)在創(chuàng)新活動中。誠然，企業(yè)家在償還銀行債務后，在正常情況下，還有一個信貸余額，但在熊彼特看來，“這個信貸余額是從循環(huán)流轉的購買力基金中抽取出來的”②[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如果說價值增殖來源于通貨膨脹，則企業(yè)的虧損作何解釋？在熊彼特看來，“如果企業(yè)家不能成功地生產出至少與貸款加利息等值的貨物，這種損失就會經常發(fā)生”③[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由此，熊彼特推導出，“銀行可能創(chuàng)造購買力的量度”④[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至于資本，“無非是一種杠桿，憑借著它，企業(yè)家可以使他所需要的具體商品受他的控制，無非是把生產要素轉用于新用途，或引向新的生產方向的一種手段”⑤[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這是資本唯一的職能。對企業(yè)家創(chuàng)新而言，自然力、人力、機器、原材料同等重要，無法區(qū)別何者更為重要，而這些都是企業(yè)家的資本換來的，也就是說，“資本對應于商品世界”，其作用在于為企業(yè)家獲取用以進行生產的手段。資本不直接參與生產，本身也不是“工作對象”，而是“擔當一項在技術生產得以開始之前所必須完成的任務”。⑥[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然而，資本既非由特定的商品來構成，也非由一般的商品所構成，而是一筆“購買力基金”，被企業(yè)家用于支付創(chuàng)造新的購買力的職能。從銀行家到企業(yè)家，完成了從現(xiàn)在的購買力到未來的購買力的交換。

（三）利潤是企業(yè)家對生產要素實現(xiàn)新的組合的結果

通過考察成本開支和收入變化的多種情況，熊彼特得出結論，利潤不過是企業(yè)家對生產要素實現(xiàn)新的組合的結果。在資本主義社會，工人的工資是屬于勞務的那部分報酬，是按邊際的重要性來衡量的，“其所以必須如此，則僅僅是由于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恰恰是這種工資起著鼓勵努力的作用”⑦[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最為荒謬的是，在熊彼特看來，不是企業(yè)家剝削了工人，而是工人剝削了企業(yè)家。由于“我們稱之為利潤的那一部分價值，以及數(shù)量與之相對應的那部分產品，不過是國民利得的一部分，理當平均分攤到有關的經濟時期內其作用的一切勞動服務上去——假定這些勞動服務都是同質的，或者按照具體情況，依據(jù)勞動服務上任何可以識別的差異來分攤”⑧[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正常情況下工人不可能取得超過其產品的部分，如果他們獲得了超額報償，恰恰是因為某些其他生產要素沒有得到它的相應產品，于是可以得出結論，“工人們所得到的額外支付，只是由于剝削了領導人，才成為可能”⑨[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熊彼特認為，他的這一發(fā)現(xiàn)對共產主義制度十分重要，因為哪怕把全部利潤都給工人，從經濟學意義上，利潤也不會變?yōu)楣べY，利潤“根本上是與經濟制度中的領導職能相聯(lián)系的”⑩[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77-78、123、127、127、129、130-131、161、162、163、164頁。。也就是說，沒有新的購買力需求被創(chuàng)造出來，利潤就不存在，而這顯然只與企業(yè)家有關，與工人無關。

熊彼特認為，經濟發(fā)展是跳躍向前的，企業(yè)家成批出現(xiàn)是繁榮產生的唯一原因。新的企業(yè)家基于新的購買力對生產資料的需求抬高了物價，而新產品迅速找到市場并與老產品競爭，導致企業(yè)家償還債務發(fā)生困難，造成破產和經濟危機。上升和下降只是經濟周期的單純模式。如果考慮創(chuàng)新引發(fā)的各種從屬現(xiàn)象，則經濟周期可分為繁榮、衰退、蕭條和復蘇四個階段。復蘇和繁榮兩個階段都屬于上升階段，但造成上升的動力不同。創(chuàng)新活動只能引起經濟的周期波動而不會形成持續(xù)繁榮，因為創(chuàng)新活動的特征之一是它的不連續(xù)性。資本主義在本質上是一個創(chuàng)造性的毀滅過程。

二、熊彼特與馬克思的理論分歧

熊彼特生活的年代適逢凱恩斯主義盛行。他親眼目睹了馬克思主義在蘇聯(lián)和美國的兩次“復活”，開始思考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結構性力量”。他將馬克思奉為先知、社會學家、經濟學家和導師，認為馬克思將人們的超理性渴望與時代的趨勢編織在一起，“正如每一個真正的先知都自封為神的謙卑的代言人一樣，馬克思亦只不過是在闡述歷史辯證進程的邏輯”①[美]約瑟夫·熊彼特：《熊彼特選集——對十大經濟學家的評析》，秦傳安譯，上海：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5頁。。這恰恰反映出熊彼特對馬克思的誤解。在收入分配問題上，熊彼特與馬克思的理論分歧主要有三：一，是否存在剩余價值，二，剩余價值的來源是什么，三，如何看待企業(yè)家創(chuàng)新。

其一，熊彼特的“剩余價值”與馬克思的“剩余價值”內涵完全不同。熊彼特不排斥剩余價值的概念，但他理解的剩余價值與馬克思所說的剩余價值完全不同。馬克思認為，剩余價值是由工人創(chuàng)造出來、被資本家無償占有的那部分勞動；熊彼特認為，企業(yè)家的所得要么是其勞動所得，要么是其土地收入，所謂“無償占有”的那部分剩余價值根本不存在。馬克思把剩余價值分為絕對剩余價值和相對剩余價值，反對將利潤和剩余價值混淆或直接等同；熊彼特將剩余價值分為企業(yè)家利潤和代表“發(fā)展反應”的那些價值，有意無意把剩余價值論視為利潤或準地租。馬克思的剩余價值論是解開資本主義剝削秘密的一把鑰匙；熊彼特的剩余價值論是證明企業(yè)家特殊貢獻的“有力辯護”。

像馬歇爾一樣，熊彼特將企業(yè)家的收益稱之為“準地租”。他認為，在任何情況下，即使在貿易經濟中，生產資料也不過是“暫時的項目”，“我們在哪里也都找不到它們的一個存量，似乎是以它們本身的資格在完成任何職能”②[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50、51、195、195、198-201頁。。“如果我們假定土地的服務操在私人手中，那么，撇開壟斷者不論，除了從事某種勞動或將土地服務提供生產之用的人以外，再沒有人對產品有任何要求權。在這種條件下，在經濟制度中就沒有其他一類的人，尤其是沒有這樣一個階級：它的特征是擁有生產出來的生產資料或消費品。”③[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50、51、195、195、198-201頁。也就是說，在土地私有的條件下，企業(yè)家、工人和土地所有者與產品分配直接相關，而企業(yè)家所得到的就是類似于土地所有者所得到的，并非來自對工人的盤剝，而沒有直接參與企業(yè)經營、只是把資金投入到工廠中去的資本家，其收入來源于企業(yè)家利潤，是“對利潤的一種課稅”④[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50、51、195、195、198-201頁。?？紤]到食利階層與實業(yè)階層的不同，熊彼特說道：“雖然利息是來自一定種類的剩余價值，但是卻沒有一種剩余價值本身就是利息?！雹輀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50、51、195、195、198-201頁。企業(yè)家不是最初意義上的利息收受者，而是典型的利息支付者。⑥[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50、51、195、195、198-201頁。

馬克思認為，無償勞動的占有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通過這種生產方式對工人進行剝削的基本形式。即使資本家按照勞動力作為商品在商品市場上所具有的全部價值來購買他的工人的勞動力，他從這勞動力榨取的價值仍然比他為這勞動力付出的多，因為給這個資本家做事的工人，不僅再生產著他那由資本家付酬的勞動力的價值，除此之外還生產剩余價值——這個剩余價值起先被這個資本家所占有，然后按一定的經濟規(guī)律在整個資本家階級中進行分配，構成地租、利潤、資本積累的基礎，總之，非勞動階級所消費或積累的一切財富的基礎。這種剩余價值歸根到底構成了有產階級手中日益增加的資本量所積累而成的價值總量，這就是資本主義生產和資本生產的過程。

其二，熊彼特與馬克思對剩余價值來源的認識完全不同。恩格斯對馬克思如何發(fā)現(xiàn)剩余價值的來源進行了精彩的論述和嚴密的分析：“要知道什么是剩余價值，他就必須知道什么是價值。李嘉圖的價值理論本身必須首先加以批判。于是，馬克思研究了勞動形成價值的特性，第一次確定了什么樣的勞動形成價值，為什么形成價值以及怎樣形成價值，并確定了價值不外就是這種勞動的凝固，而這一點是洛貝爾圖斯始終沒有理解的。馬克思進而研究商品和貨幣的關系，并且論證了商品和商品交換怎樣和為什么由于商品內在的價值屬性必然要造成商品和貨幣的對立。他的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貨幣理論是第一個詳盡無遺的貨幣理論，今天已為大家所默認了。他研究了貨幣向資本的轉化，并證明這種轉化是以勞動力的買賣為基礎的。他以勞動力這一創(chuàng)造價值的屬性代替了勞動，因而一下子就解決了使李嘉圖學派破產的一個難題，也就是解決了資本和勞動的相互交換與李嘉圖的勞動決定價值這一規(guī)律無法相容這個難題。他確定了資本分為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就第一個詳盡地闡述了剩余價值形成的實際過程，從而說明了這一過程，而這是他的任何一個前人都沒有做到的；因而，他確定了資本自身內部的區(qū)別，這個區(qū)別是洛貝爾圖斯和資產階級經濟學家都完全不可能作出的，但是這個區(qū)別提供了一把解決經濟學上最復雜的問題的鑰匙，……馬克思還進一步研究了剩余價值本身，發(fā)現(xiàn)了它的兩種形式，即絕對剩余價值和相對剩余價值，并且證明，這兩種形式在資本主義生產的歷史發(fā)展中起了不同的然而都是決定性的作用。他根據(jù)剩余價值，闡明了我們現(xiàn)在才具有的第一個合理的工資理論，第一次指出了資本主義積累史的各個基本特征，并說明了資本主義積累的歷史趨勢?！雹佟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1-22頁?？梢?，馬克思不是簡單地說剩余價值來源于工人勞動，而是從社會實踐出發(fā)，結合資本運轉的實際情況，既從價值產生的源頭上，又從出現(xiàn)剩余價值的后果中，在觀察和思考整個資本主義社會運轉的基礎上，提煉出了自己的學說。

反觀熊彼特，對剩余價值含混其詞，時而完全不承認“剩余價值”的存在，時而將其稱之為“利潤”或“準地租”，認為其來源于企業(yè)家對生產要素和社會需求進行了重新組合，但“新組合”究竟如何使價值增殖則語焉不詳。如果生產不能使價值增殖，那么按照熊彼特的理論，價值增殖（或貶值）產生在商業(yè)流通過程中，是對企業(yè)健全性的一種檢查方法。熊彼特認為，每一次新的購買力的創(chuàng)造都會導致物價上漲，這就把金幣內的黃金含量的價值提高到單位貨幣價值之上，從而引起貨幣暫時的并且是溫和的膨脹。也就是說，價值增殖根源在于貨幣膨脹，財富只是虛擬地增加了，但是在這個虛擬的過程中資本家作為出資人、企業(yè)家作為運營者都分別獲得了好處。這樣，所謂“剩余價值”就從生產環(huán)節(jié)抽取出來，僅僅在金融和流通領域就得到了解釋。這就是熊彼特引入“循環(huán)流轉”概念的真意。

其三，熊彼特與馬克思對企業(yè)家的作用評價不同。在熊彼特筆下，企業(yè)家被涂上了一層神性的光輝?！矮@取利潤的可能性，如果沒有企業(yè)家人格的支持，就會是無能為力和不現(xiàn)實的?！雹赱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220頁。為什么這樣說？在熊彼特看來，企業(yè)家充當了生產與需求的“黏合劑”。一方面，企業(yè)家以其魄力借入貸款，使得資本進入到生產領域；另一方面，企業(yè)家以其膽識決定投放方向，創(chuàng)造出大于供給的新需求。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明顯看到“米塞斯印跡”。米塞斯認為，在經濟學意義上，企業(yè)家是如下一些人：特別熱衷于調整生產適應預期的變化，以謀取利潤的人；比一般人有更多的原創(chuàng)力、更多的冒險精神、更敏銳的眼光的人；推動經濟進步的拓荒者。①[奧]路德維?！ゑT·米塞斯：《人的行為》，臺北：遠流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91年版，夏道平譯，第348、428-429頁?！笆袌鲞^程的推動力，既不是來自消費者，也不是來自于生產手段——土地、資本財和勞動的所有者，而是來自一些企業(yè)家?！雹赱奧]路德維?！ゑT·米塞斯：《人的行為》，臺北：遠流出版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91年版，夏道平譯，第348、428-429頁。熊彼特追隨著米塞斯的觀點，充分肯定企業(yè)家創(chuàng)新對經濟發(fā)展的決定性作用，并結合貨幣市場進一步論證企業(yè)家的“推動力”?！皩Y本的需求，本身就會不斷地產生新的需求。因此，在貨幣市場上，有效的供給，不論它有多大，總是有限的；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沒有任何確定的限界的有效需求?！雹踇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221、123頁。當利率為零時，人們對購買力的需求總是大于供給，這時沒有人愿意實現(xiàn)創(chuàng)新，但是，只要有一點點企業(yè)家對信用的需求還存在，那么在利息率為零時，這個需求就不可能小于供給。信貸是為發(fā)展而生，為發(fā)展服務的。雖然信貸會造成生產性服務的價格上漲，但這只是暫時的，當新的產品被生產出來，企業(yè)家一定會把它“歸還給商品的蓄水池”④[美]約瑟夫·熊彼特：《經濟發(fā)展理論——對于利潤、資本、信貸、利息和經濟周期的考察》，何畏、易家詳?shù)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221、123頁。。熊彼特對企業(yè)家不吝贊美之詞，認為企業(yè)家不僅是需求的發(fā)現(xiàn)者，生產的組織者，同時在小企業(yè)創(chuàng)建的初期，他可能還是技術員，是各種靈感的發(fā)明者，而當企業(yè)運轉良好后，靠借貸起家的企業(yè)家又是利息提供者?？傊?，是企業(yè)家把工人、資本家、土地所有者、消費者“黏合”在一起，通過發(fā)現(xiàn)和制造新需求開拓著自己的事業(yè)，實現(xiàn)著自己的夢想，同時從客觀上推動著經濟發(fā)展和社會進步。企業(yè)家完全不同于享樂主義者，也不形成一個專門的階級，因為創(chuàng)新能力是無法繼承的，他們獲得較高收入也理所應當。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工人勞動是價值創(chuàng)造的源泉，卻并不否認企業(yè)家、資本家的作用，這兩者的職能在資本主義初期是合二為一的。首先，資本家的功能是對生產的管理、監(jiān)督和協(xié)調，發(fā)揮這一職能的前提是擁有資本而不是相反。“一切規(guī)模較大的直接社會勞動或共同勞動，都或多或少地需要指揮，以協(xié)調個人的活動，并執(zhí)行生產總體的運動——不同于這一總體的獨立器官的運動——所產生的各種一般職能。一個單獨的提琴手是自己指揮自己，一個樂隊就需要一個樂隊指揮。一旦從屬于資本的勞動成為協(xié)作勞動，這種管理、監(jiān)督和調節(jié)的職能就成為資本的職能。”⑤《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84頁。其次，采用各種手段，如使用新機器，或改變生產方式，以縮短必要勞動時間，延長剩余勞動時間，實現(xiàn)更多相對剩余價值的占有，這是馬克思對資本家剝削手段的揭露，但并不否定資本家客觀上對發(fā)展生產力、解放生產關系所起到的創(chuàng)新和變革作用。個別資本家引進創(chuàng)新后，使個別商品的價值量低于社會上該商品的平均價值量，但仍按照該商品的平均價值量銷售，從而獲得超額利潤，其他資本家則會競相模仿，以降低商品的個別價值，創(chuàng)新在整個生產部門得以擴散，這是馬克思對資本家創(chuàng)新過程的生動描述。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對資產階級的作用給予了充分肯定?！百Y產階級除非對生產工具，從而對生產關系，從而對全部社會關系不斷地進行革命，否則就不能生存下去?！雹蕖恶R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5頁。最后，資本所有權與生產過程的完全分離，是資本家階級即將退出歷史舞臺的先兆。隨著社會生產管理權限的下放，越來越多的大企業(yè)的所有者資本家所從事的唯一業(yè)務變成了在交易所里投機，而企業(yè)的管理職能由領取薪水的高級雇員替代。這一事實被賦予了極為重要的意義，意味著資本主義財產關系轉向社會主義財產關系具有了可能性?！霸诠煞莨緝?，職能已經同資本所有權相分離，因而勞動也已經完全同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和剩余勞動的所有權相分離。資本主義生產極度發(fā)展的這個結果，是資本再轉化為生產者的財產所必需的過渡點，不過這種財產不再是各個互相分離的生產者的私有財產，而是聯(lián)合起來的生產者的財產，即直接的社會財產?！雹佟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七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95頁。

與熊彼特毫無保留地贊頌企業(yè)家不同，馬克思和恩格斯將管理生產、引進創(chuàng)新的職能賦予了資本家，而一旦資本家脫離了這一職能，成為金融投機人，他在經濟上就不僅多余，而且成為十足的禍害。②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318頁。在資本主義初期，當資產階級處于上升勢頭時，他們在反封建、發(fā)展科學技術、推動社會生產力等方面起著進步的作用，而當資本主義進入到生產與管理脫節(jié)時，資產階級的力量全部取決于金錢，這一致命缺陷就暴露無遺了。資產階級扭曲了人與人的關系，認為只有一種關系即剝削關系才具有獨立自在的意義，使金錢代表一切事物，代表人們和社會關系的價值?！百Y產階級在歷史上曾經起過非常革命的作用。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tǒng)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詩般的關系都破壞了。它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于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xiàn)錢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lián)系了。它把宗教虔誠、騎士熱忱、小市民傷感這些情感的神圣發(fā)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一種沒有良心的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shù)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偠灾霉_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4-275頁。正是出于對資產階級本性的深刻認識，馬克思對資本家進行了入骨的批判，對一切類型的雇傭勞動者寄予了深切的同情?！跋蝈X看”是資本家的本質，成為一種社會風氣則是資本主義制度對人異化的必然結果。

三、熊彼特理論的現(xiàn)實意義與局限性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承認企業(yè)家的創(chuàng)造精神，承認按要素分配具有一定的合理性。那么，如何從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角度解釋企業(yè)家的貢獻，企業(yè)家創(chuàng)新可否被看成是復雜勞動，從而獲得比工人的簡單勞動更高的價值回報？按要素分配是否就是允許剝削，它與按勞分配是什么關系？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如何實現(xiàn)相對公平？

（一）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勞動者的勞動能力千差萬別，創(chuàng)造的價值必然不同

熊彼特認為，古典經濟學中勞動被區(qū)分為“生產勞動”和“非生產勞動”、“直接用于生產的勞動”和“間接用于生產的勞動”、“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熟練勞動”和“非熟練勞動”等等是沒有意義的，但是把勞動加以“領導勞動”和“被領導勞動”，以及“獨立勞動”和“工資勞動”的區(qū)分卻十分必要。在熊彼特那里，企業(yè)家的概念比馬克思所說的資本家要狹義得多，更接近“高級雇員”和“職業(yè)經理人”，他們的勞動屬于“領導勞動”和“獨立勞動”，具有某種創(chuàng)造性，能為自身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目的。相比“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馬克思更常用“復雜勞動”和“簡單勞動”的概念。但是，作為形形色色具體勞動的抽象化，馬克思講價值來源于無差別的人類勞動，是千差萬別的勞動被抽象之后形成的概念。

如何看待熊彼特所謂獨立勞動與工資勞動，或者馬克思所說復雜勞動與簡單勞動的價值關系？按勞動時間作為核算尺度的說法，它們是等價的嗎？或者承認獨立勞動創(chuàng)造的價值高于工資勞動，復雜勞動大于簡單勞動，將其依照一定的比例進行換算？恩格斯在反駁杜林“推小車者的勞動時間和建筑師的勞動時間本身在經濟上完全等價是非常奇怪的”看法時指出，馬克思說的等價不是指“絕對價值”，而是在一個特定的社會形態(tài)中通行的價值。由于許多種類的勞動包含著需要耗費或多或少的辛勞、時間和金錢去獲得的技巧和知識的運用，復雜勞動和簡單勞動不是在同一時間內生產出同一的商品價值，而是高出幾倍的價值的商品，這是顯而易見的。馬克思似乎早已預料到有人會歪曲他的觀點，因此專門作了一個注釋，“讀者應當注意，這里指的不是工人得到的一個工作日的工資或價值，而是指工人的一個工作日物化成的商品價值”，也就是說，“價值本身只不過是物化在某個物品中的、社會必要的人的勞動的表現(xiàn)。所以勞動不能有任何價值。談論勞動的價值并且想決定這種價值，這等于談論價值的價值，或者想不去決定一個有重量的物體的重量，而去決定重量本身的重量”①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218、218-219頁。。熊彼特將企業(yè)家美化為經濟發(fā)展的最主要的推動者，無非是想表明其工作如建筑師一樣為復雜勞動、腦力勞動、高級勞動，理應比推小車者即工人有更高的價值，恩格斯已經講得很明白，勞動本身不能有任何價值，而勞動能力的價值只是體現(xiàn)于交換之中。在沒有達到取消固定分工的社會主義之前，不同的勞動能力代表的價值不同，這是完全正常的。從事復雜勞動的企業(yè)家，其獲得的薪水超過一般勞動者，也是完全正常的。杜林或熊彼特所不能理解的，正是任何真理都有適用范圍的問題，所以他們將建筑師和推小車者的分工視為永恒。恩格斯說，不同質的勞動之間量的比較，是通過固定分工的消滅而實現(xiàn)的。取消自發(fā)形成的貨幣，代之以勞動時間作為勞動計量的手段，前提是根本改變勞動關系?？傆幸惶?，不再有職業(yè)的推小車者和職業(yè)的建筑師，建筑師也要去推一段時間小車，推小車的也可以作為建筑師發(fā)號施令，這樣他們的勞動時間就可以互換，而社會主義的目的正是為了一切社會成員盡可能全面發(fā)展、保持和運用自己各方面的能力。至于熟練工人和非熟練工人的區(qū)別，在私有制社會，熟練工的訓練成本是由私人或其家庭負擔的，而在社會主義社會，這種費用由社會負擔，所以復雜勞動所創(chuàng)造的成果，即較大的價值，也歸社會所有。②參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218、218-219頁。

（二）按要素分配是基于混合所有制對按勞分配原則的補充

關于分配問題，熊彼特認為，用于生產組合的要素很多，但歸根結底是勞動提供的服務和土地提供的服務；所有貨物都是勞動服務和土地服務的集合體，決定其價值的是要素在每種產品中的邊際效用；產品的生產決定產品的分配，投入的生產要素的所有者獲得相應的產品收入。這里不存在價值創(chuàng)造，也不存在勞動價值被相對低估，所有產品的收入與投入生產的要素的價值相等，最后總要落入勞動和自然兩種服務的供應者之手，這就是熊彼特的“歸屬理論”。熊彼特看到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對立，但他否認兩者之間的絕對對立，認為馬克思關于生產資料所有者和使用者之間的鴻溝不可逾越的說法過分了，資本家很多時候與工人是合作的關系，“階級合作……這是提高利潤的運動，同樣也是提高工資的運動，而在長時期內，它之加惠于無產階級，確實比加惠于資本家為多”①[美]約瑟夫·熊彼特：《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和民主主義》，絳楓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71頁。。馬克思所說的按勞分配，指的是在生產資料社會主義公有制條件下，對社會總產品進行必要的社會扣除后，按照各人提供給社會的勞動的數(shù)量和質量分配個人消費品。勞動價值論是按勞分配的理論基礎。作為社會主義社會的分配原則，按勞分配與按要素分配的價值取向完全不同，但在混合所有制條件下不否認按要素分配的歷史合理性。

按勞分配作為社會主義分配的基本原則，理應成為分配方式的主體。然而，目前我國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按要素分配作為分配方式的補充，也有存在的必要。一方面，分配制度必須與所有制相適應。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 提出：“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是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xiàn)形式，有利于國有資本放大功能、保值增值、提高競爭力，有利于各種所有制資本取長補短、相互促進、共同發(fā)展。”②《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求是》，2013年第22期?；诨旌纤兄苹A上的收入分配原則只能是按勞分配和按要素分配相結合，不按勞分配不行，不考慮其他生產要素的分配也不行，否則不利于社會財富的積累和創(chuàng)新積極性的調動。另一方面，實現(xiàn)發(fā)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必須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由于目前我國實行的所有制多種多樣，相應地，分配形式也多種多樣。當一部分人占有生產資料，而另一部分人不占有生產資料時，不合理的分配制度就是造成分配不公的直接原因。因此，對收入分配制度進行改革，自然成為政府治理的重點。在“完善勞動、資本、技術、管理等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初次分配機制”方面，要確立市場調節(jié)機制為主、企業(yè)自主分配為輔、勞資雙方協(xié)商確定、政府監(jiān)督指導的原則，加強工會建設，推動企業(yè)工資協(xié)商制度的建立，推動反映勞動力供求關系和企業(yè)經濟效益的市場價格機制形成。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核心就是在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和分配制度下，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加大再分配力度，著力解決貧富差距過大的問題。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要履行好政府再分配調節(jié)職能，擴大中等收入群體，增加低收入者收入，調節(jié)過高收入，取締非法收入，堅持在經濟增長的同時實現(xiàn)居民收入同步增長、在勞動生產率提高的同時實現(xiàn)勞動報酬同步提高，縮小收入分配差距。為此，應不斷完善政府、工會、企業(yè)共同參與的協(xié)商協(xié)調機制，通過財政撥款提高失業(yè)者的職業(yè)技能，通過累進稅制改變社會各階層收入不均的狀況，通過增加公共服務支出使群眾得享發(fā)展成果，真正使民生成為政府第一要務，使勞資關系更加和諧。

（三）現(xiàn)實生產關系條件下做不到勞動與分配完全對等，但按勞分配是前進的方向

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并不等于勞動必然占有全部價值，因為所謂“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指的是創(chuàng)造價值的源頭在于活的勞動，是就商品交換環(huán)節(jié)而言的，而占有多少價值和商品分配相關。馬克思曾借用馬爾薩斯的信徒卡澤諾夫的話來批評李嘉圖，“商品的交換和商品的分配（工資、地租、利潤）應當分開來考察……分配的規(guī)律不完全取決于同交換有關的那些規(guī)律”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1頁。，而李嘉圖把它搞混了。馬克思進一步說，“工資和利潤的相互關系，——資本和雇傭勞動，積累勞動和直接勞動的交換，——并不直接同商品交換的規(guī)律相符合”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7、7-8頁。。利潤與勞動究竟是什么關系？“利潤（確切些說，剩余價值）并不是來源于似乎與等價物即等量活勞動相交換的物化勞動，而是來源于在這個交換中沒有被支付等價物而占有的那部分活勞動，來源于資本在這個虛假的交換中占有的無酬勞動?！雹凇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7、7-8頁。將勞動與分配完全對等，實際上“混淆了馬克思與空想社會主義的一支——19世紀英國李嘉圖派社會主義者的區(qū)別。以李嘉圖學說為出發(fā)點、但站到無產階級方面來的一些空想社會主義者，利用勞動價值論復活了洛克提出的勞動的自然法理論，將勞動看作財產所有權的基礎。他們抓住了古典經濟學無意中表述出來的矛盾，向古典經濟學家指出，你們自己駁倒了自己：資本不過是對工人的詐騙，勞動才是一切，因為價值是勞動創(chuàng)造的?！雹勖辖荩骸恶R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79頁。當阿·瓦格納在《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中得出“只是由工人生產的剩余價值不合理地為資本主義企業(yè)主所得”的論斷時，馬克思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認為，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資本家占有剩余價值具有歷史合法性，因為“商品生產發(fā)展到一定的時候，必然成為‘資本主義’商品生產，按照商品生產中占統(tǒng)治地位的價值規(guī)律，‘剩余價值’歸資本家，而不歸工人”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九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428頁。。也就是說，勞動價值論不等于勞動的自然法理論，不能脫離具體的社會發(fā)展階段抽象地看問題，分配問題還是要從社會—歷史角度辯證分析。

有學者認為，按要素分配包含了按勞分配，因為勞動力也是生產要素的一種。我們不同意此種說法。馬克思說：“分配關系本質上和這些生產關系是同一的，是生產關系的反面?！雹荨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七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94頁。按勞分配與按要素分配的本質區(qū)別就在于它們賴以建立的生產關系不同，因此它們之間存在著根本性的沖突，這是毋庸回避的。按勞分配是公有制基礎上的分配原則，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從根本上排斥任何人憑借對生產資料的占有而剝奪其他人的勞動成果；按要素分配則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分配原則，承認各類生產要素在生產過程中的貢獻，認可生產要素所有者憑借所有權取得相應收入和剩余產品的權利，因而也就允許所謂“剝削”的存在。按勞分配的前提是各盡所能，強調要給勞動者提供相應的勞動機會，重點在于尊重人和解放人，不同的人的等量勞動報酬是平等的；按要素分配的前提是市場經濟，強調要素要有價格可流通，能夠合理有效地配置到生產環(huán)節(jié)，重點在于尊重物權和資本權，從理論上相等的生產要素可以獲得相等的報酬。按勞分配與按要素分配都在一方面體現(xiàn)了平等，另一方面體現(xiàn)了不平等。其實，不僅在按勞分配與按要素分配之間，即便在按勞分配中，要做到完全的平等也不可能。人們的勞動能力有差別，受教育程度有差別，所在的地域發(fā)展水平有差別，所處的行業(yè)和企業(yè)有差別，不可能實行“大鍋飯”的平均主義。按要素分配作為按勞分配的補充，只是歷史發(fā)展階段使然。兼顧效率與公平，運用包括市場在內的各種調節(jié)手段，既鼓勵先進，促進效率，合理拉開收入差距，又防止兩極分化，逐步實現(xiàn)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