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里小蚪
自從老公創(chuàng)業(yè)以后,回家吃晚飯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于是我偷偷吃麻辣燙的機會越來越多。老公不太喜歡我吃麻辣燙,總覺得這種食物可以排進最不干凈衛(wèi)生的前幾名。
每個人的心里都裝著一些特殊的食物,于我就是麻辣燙。
2004年大學畢業(yè)來到上海,那時全國的房價還沒飆升。我以每個月1300元的價格,租了一套位于大寧的單身公寓,公寓附近就有一家麻辣燙。那家麻辣燙我每天下班雷打不動都會去報到,它伴隨一個無知無畏的少女走過了剛到上海闖天下的歲月。至今它都是我記憶里最惦記的味道。老板扯著嗓子喊每個人手中的號碼,加很多醋,加很多蒜,再加幾勺南乳汁,吃得嚯嚯響,那是對麻辣燙最起碼的尊重。
多年以后,我在美國西雅圖懷孕的時候,最最想念的也是這一碗記憶深處的味道。那個時候西雅圖的華人群體還不是很多,華人超市也是寥寥無幾,靠自己的手藝和有限的食材根本做不出那個味道。后來聽聞加拿大溫哥華有麻辣燙吃,就大著肚子,尋著這股香味,驅(qū)車兩個多小時北上,為的就是犒勞懷孕的身體和思鄉(xiāng)的心。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很多記憶總是與美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有時你通過一種食物來思念一個人,有時你通過一種食物來想念某個地方。
中國地大物博,食物的種類形形色色,花樣繁多。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中國人更會吃的民族了。以至于前幾年的夏天,我雖然在美國家的院子里烤著牛排,胃卻誠實地想念著舟山的海鮮,上海的獅子頭、生煎,湖南的剁椒魚頭,重慶的酸辣粉……
昨晚,我的一位大學同學發(fā)了一篇很長的朋友圈來悼念她去世兩周年的父親,有一段寫道:“北山路的小伙伴們都喜歡我爸爸的廚藝,我家經(jīng)常會有小伙伴來吃飯。老爸廚藝好,糖醋排骨一端上桌幾秒就沒了,我經(jīng)常都搶不到。老爸會在第二天像忘了這件事一樣,特意再燒一盤?!肽钗业陌职?,你走之后,我再無肩膀可依!”
女人大多數(shù)總是感性多于理性的動物,不高興的時候買買買、吃吃吃,失戀了大吃一頓,心情好來個美美的下午茶,其實都是把情感寄托在了食物中。
畢業(yè)實習的那一年,為了要離電視臺上班近些,我爸幫我在吳江路上租了個石庫門的房子。紅紅的磚瓦房,廁所和廚房是公用的,弄堂里晾滿了衣服,樓梯木板只要有人走動就會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隔音也不好,鄰居們操著各種吳儂軟語,像極了言情小說里的老上海。我的窗戶正好對著廣電大廈的大屏幕,每天叫醒我的是《上海早晨》的新聞。
這個房子有兩個好處,不僅離電視臺近、上下班方便,最吸引人的是門口就是上海赫赫有名的美食街——吳江路。那時的吳江路不像現(xiàn)在這么高大上,還只是一條小路,路兩邊小餐館林立。美食街上餐廳的淘汰率太高,能留下來的,真的都是靠口味在這條街上站住腳跟的。
那時的吳江路到了晚上就會有無證的小販自然形成夜市,人群熙熙攘攘,是年輕人約會的圣地。哪個70、80后上海人的回憶里,沒有一段屬于吳江路的回憶?排長長的隊等著剛出鍋、熱乎乎的小楊生煎,然后擠在逼仄的空間里,你一口我一口咬出滿口的湯汁;東方快車做獅子頭的老板娘腿骨折了,休業(yè)了一個月,電視臺的同事們大呼想念;甜蜜蜜的甜品是上海第一代新生代的港式甜湯;西北狼燒烤的雞翅永遠會帶著老板焦急的血絲……
現(xiàn)在,很多都變了,變得都一樣了。走到哪兒都是味道很標準化的連鎖餐廳,要不然就是排隊排到腿軟的網(wǎng)紅店。我不知道我在懷念什么,明明可以選擇的味道更多了?。?/p>
22歲那一年,我就讀的大學搬到了很偏遠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上課的教學樓和學生生活區(qū)完全分割,我們寢室樓下有一家賣溫州魚丸的小攤。那個時候,我和我的室友們放了學總是要去買一碗,然后不約而同地說:“老板,麻煩加很多很多醋。”那是屬于記憶里的味道,再也不復(fù)存在的味道!
今天下雪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你呢?有沒有想念卻再也吃不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