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

她身材嬌小，卻氣宇軒昂;外表柔弱，但內(nèi)心剛強。作為中國短道速滑隊主教練，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從都靈到溫哥華，從美國到中國，從男隊到女隊，從美國速滑王子的崇拜到中國速滑女杰的叩首，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一段“奇妙的人生歷程”。她，就是李琰。2017年6月2日，李琰全票當選中國滑冰協(xié)會主席。從此，她開啟了速滑管理的新篇章。

那年冬奧會，她沒有收獲金牌，卻意外收獲了愛情

記者（以下簡稱記）：這些年來，你一直從事速滑體育運動事業(yè)嗎？

李琰（以下簡李）：是的。我1966年出生在黑龍江省牡丹江市，11歲開始滑冰訓練。1984年春，一場意外事故幾乎斷送了我的運動生命。在一次比賽中，我在彎道滑行時，被巨大的離心力從冰道上甩了出去，撞在賽場擋板上，致使左腿膝關節(jié)嚴重受傷。但是，我并沒有放棄，一年后我又奇跡般地重返冰場。1988年，我第一次代表祖國出征，在加拿大卡爾加里冬奧會上奪得1000米金牌，還取得了500米和1500米兩個項目的第三名。不過當時短道速滑只是表演項目，沒有列入正式比賽。

記：聽說你和你丈夫也是因為滑冰結緣的，而且你們相識的過程很有戲劇性，是這樣嗎？

李：1992年冬奧會在法國的阿爾貝維爾舉行，那年我已經(jīng)26歲，但仍是中國隊的主力隊員，也是獎牌的有力競爭者。而另一支參加冬奧會滑雪的隊伍中，有一位來自大連的全國冠軍叫唐國梁，跟我同歲。他對別人說我很有名氣，想和我認識認識。

其中一個伙伴見唐國梁憨厚老實，就想戲弄他一把，便故意扯開嗓子大喊了一聲：“她就是李琰！”當時，我正從他們身邊走過，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就說：“我是李琰，有什么事嗎？”一句話，把這幫小伙子都逗樂了?？粗╆犘』镒觽円粋€個一臉壞笑，再看唐國梁的窘態(tài)，我也猜到了話題可能與愛情有關，臉一紅，趕緊跑開了。唐國梁遭到這些人的戲弄，氣得不行，指著那個隊員說：“你等著，看我怎么收拾你！”隨后，他緊追那個隊員。那人慌不擇路，竟沖進了短道速滑隊的行列，從我身后繞了過去。而唐國梁追過來時來不及收住腳步，和我結結實實撞了個滿懷。頓時，整個候機大廳都笑翻了天。那一刻，我們兩人四目相對，真的撞出了愛情的火花。

后來，由于短道速滑隊在北京訓練，而唐國梁所在的八一滑雪隊在大連訓練，唐國梁幾次跑到北京來看我，讓一心撲在事業(yè)上的我十分感動。后來，我把唐國梁領回了東北老家見父母。唐國梁也是個苦孩子，對我父母非常孝順，搶著做家務。我妹妹李琪逢人就說：“我姐找了一個好老公，我和我媽這幾天都解放了?！?/p>

多年以后，人們都說唐國梁和我的愛情是撞出來的。每當說到這些，唐國梁都會拍著腦袋說：“其實，我們在那一刻是心靈的火花撞到了一起?！?/p>

那年冬奧會，我沒有收獲金牌，卻意外地收獲了愛情。

記：結婚后，你還退役了一段時間，是嗎？

李：是的。1995年，我和唐國梁在大連舉行了婚禮。之后，我退役到東北財經(jīng)大學國際金融專業(yè)讀書。大學畢業(yè)后，我被分配到大連地稅局，做了一名副處級科員。而唐國梁退役后則去了大連市商業(yè)銀行工作。那是我們過得最清閑的一段日子，每天早上去海邊跑步，周末去廣場上玩耍，生活十分愜意。

可因為離開了心愛的冰雪事業(yè)，我心里還是很失落的。那段時間，唐國梁變著花樣逗我玩兒，讓我開心。只要休息，他就帶著我到海邊散步放風箏，給我買新衣服，心靈手巧的他還利用業(yè)余時間給我做了幾個包包。

盡管如此，每當看見過去的伙伴依然在速滑一線叱咤風云、為國爭光，我的內(nèi)心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她用4年時間，帶領中國隊重新攀上速滑巔峰

記：后來，你怎么選擇了當速滑教練呢？

李：1999年，斯洛伐克體育代表團到中國訪問，在與中國冰雪界人士交流時，希望中國能派一名教練到斯洛伐克，幫助他們國家隊訓練速滑運動員。當時，一位領導想到了我，于是就給我打電話詢問我的意見。我當時回復說：“讓我跟我丈夫商量一下?！蔽野堰@一消息告訴唐國梁后，他猶豫了一下，說：“李琰，這些年你為了我放棄了很多，看著你痛苦，我內(nèi)心也不好受，你就去吧，這是你應該選擇的職業(yè)，家里的事有我呢?！甭犝煞蛘f出這么體貼的話，我激動得摟住他的脖子連說“謝謝”。說真的，我那時特別希望好好干，用成績?nèi)プC明自己的價值。

斯洛伐克速滑隊跟國內(nèi)訓練不一樣，他們的隊員都是自己花錢訓練，條件異常艱苦。但是，就在那樣的條件下，我?guī)ш牪坏揭荒?，就讓斯洛伐克速滑隊在歐洲比賽中拿到了好名次，在歐錦賽上奪得一個全能第六和兩個單項第四，其中一名隊員還獲得了參加鹽湖冬奧會的資格。我受到了斯洛伐克總統(tǒng)的接見，那天，總統(tǒng)握著我的手說：“謝謝你！感謝你對斯洛伐克速滑隊員的培養(yǎng)?！?/p>

記：之后，你也被其他國家邀請去當教練吧？

李：是的。一年后，我又被奧地利短道速滑隊相中，去了不到一年，我又用成績說明了一切。2003年，應美國隊之邀，我到美國科羅拉多州的冰雪項目運動基地搞訓練， “馴服”了桀驁不馴的2002年冬奧會冠軍阿波羅，還培養(yǎng)出像凱蒂等一批有前途的隊員。剛執(zhí)教美國短道速滑隊時，美國隊男隊員公開質(zhì)疑說：“這個女孩有什么真本事？身材矮小，說話不多，她能行嗎？”聽了這話，我不以為然，我喜歡挑戰(zhàn)，更喜歡用成績來說明一切。2006年都靈冬奧會，在摘得短道速滑男子500米金牌后，阿波羅給了我一個結實的擁抱，并把一個深深的吻印在我的額頭。那是一個讓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擁抱，那個擁抱包含了一切，我覺得那是對我那些年執(zhí)教經(jīng)歷的最大肯定。

記：那后來，你是怎么回國當速滑教練的呢？endprint

李：都靈冬奧會后，我本來有機會在美國再干4年。那時，我接到了楊揚從國內(nèi)打來的電話：“琰姐，想回來嗎？我們歡迎你回來?！蔽野艳o職報告交給美國隊后，美國方面開出十分優(yōu)越的續(xù)約條件，阿波羅和隊友們也極力勸說我不要走，甚至提出幫我照顧女兒。說實在的，我很感動，但還是堅定地選擇了回國執(zhí)教。從辭職到回國，這中間我只用了一周時間。

那時，我的女兒伊莎貝拉不到兩歲，唐國梁在美國開設了一家運動康復醫(yī)療診所，聘有4個人幫忙打理，事業(yè)剛剛穩(wěn)定，我們還在美國買了溫馨漂亮的房子。我選擇回國就意味著新一輪的分離。這一次，唐國梁依然支持我的想法，他跟我開玩笑說：“我怎么老是追不上你的腳步?。∥液貌蝗菀椎搅藲W洲，你去了美國;我追到美國，剛剛安定下來，有了工作，有了房子，你又回到祖國了?！蔽衣犃?，大笑不止。

記：回國執(zhí)教，也遇到過困難，你后悔嗎？

李：2006年5月25日，我回到祖國，成為中國速滑隊有史以來第一位女主教練。我希望能用4年的時間，帶領中國隊重新攀上速滑巔峰。2007年初，我首次率領中國隊參加國際大賽——長春亞冬會。那次比賽，中國隊成績開始出現(xiàn)回升，在同韓國隊的較量中，中國隊竟然拿到4枚金牌。在我的主導下，中國隊年輕隊員噴薄而出，后繼乏人的斷言被打破。2009年賽季開始，中國女隊在世界杯賽中的成績?nèi)娉绞澜缢倩瑒怕庙n國隊。我的努力也贏得了隊員們的尊敬。2009年9月的世界杯賽場，隊員們在冰場上拉起了條幅——“李琰生日快樂，您辛苦了！”我那時感動得潸然淚下。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上，我?guī)ьI中國女子短道速滑隊取得了歷史性突破，包攬了女子全部金牌，包括：王濛500米、1000米金牌，周洋1500米金牌，女子3000米接力金牌，中國速滑隊短時間迅速崛起，令世界驚嘆不已。面對這些成績，我覺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我遇到的所有困難都不算什么。回國執(zhí)教，我從未后悔過。

報效祖國是第一位的，家庭是第二位的

記：回國執(zhí)教這些年，你們一家一直過著兩地分居的生活嗎？

李：是的。我回國這幾年，女兒貝拉和父親同住的那些日子里，每天早晚唐國梁都要給我打一個電話。電話撥通后，直接按揚聲器，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各種生活細節(jié)的聲音：起床聲，刷牙聲，吃飯聲，說話聲……電話這頭，我一邊聽一邊忙碌著，借此想象著女兒的生活。我的孩子已經(jīng)知道崇拜媽媽了，畫畫的時候，媽媽畫得最大，爸爸小一點，她自己是最小的。后來，女兒回國隨公公婆婆一起在大連生活，丈夫繼續(xù)留守美國，我則長期駐守北京首都體育館，我們一家三口分居三地。好在，女兒離我近了一些，每隔幾個月，公公婆婆就會帶她來北京看望我。

記：三地分居真的不敢想象，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確實，那些年我心里一想起女兒就不好受。還記得2010年4月的一天，北京的早晨空氣格外清新，唐國梁帶著女兒貝拉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把女兒緊緊抱在懷中，母女二人不停地親吻著。女兒說：“看，這是爸爸給我梳的辮子！”我那時又是親吻女兒的小臉，又是撫摸女兒的頭發(fā)，高興得亂成一團，丈夫則在一邊溫馨地笑著。

那次團聚，我對丈夫說：“希望能夠說服貝拉回國讀書，你的工作也好好安頓一下吧?！逼鋵?，這只是我的一個希望，就是想多一些時間和家人團聚。作為母親，讓女兒在國內(nèi)上學還是在美國長大，對我是個艱難的抉擇。不管女兒選擇在哪里上學，我其實只想和女兒在一起。但如果國家和冰上體育中心需要我，我會繼續(xù)留任。唐國梁和我商量，如果我一直留在國內(nèi)，他就帶著女兒也回來。

記：付出就有收獲，這些年，你帶領中國速滑隊取得了巨大的成績啊！

李：是的。因為在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上的突出表現(xiàn)，我在2010年4月舉行的“第21屆冬奧會中國體育代表團表彰大會”上，榮獲國家體育總局頒發(fā)的“體育運動榮譽獎章”。2010年5月，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與我續(xù)約，要我作為主教練繼續(xù)帶領隊伍征戰(zhàn)2014年索契冬奧會。2011年1月，在中央電視臺舉辦的“體壇風云人物頒獎盛典”上，我獲得“最佳教練員”獎，成為歷史上第一位獲得該項榮譽的女性教練。2014年，在索契冬奧會上，我率領中國短道速滑隊，在所有男女8個項目中均闖入決賽，獲得2金3銀1銅的優(yōu)異成績。2017年2月23日，在日本札幌亞冬會上，我率領的中國隊，在短道速滑8個比賽項目中，包攬男、女500米金牌，實力依然強勁。

記：如今，你家庭美滿，事業(yè)有成，應該覺得人生圓滿了吧？

李：2015年8月，老公攜女兒從美國回國定居，我們一家終于團聚了。2017年6月2日，我榮幸當選中國滑冰協(xié)會主席，從此開啟了新的管理篇章。2017年9月18日，我生日這天，速滑隊舉行了一個浪漫而溫馨的生日會，把我女兒也請到了現(xiàn)場。聽著女兒用小提琴演奏的《生日快樂》的曲子，看著隊員們一個個低聲吟唱，那一刻，我真的感覺，人生幸福，不過如此。

但在短暫的放松之后，我仍清楚地知道，教練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終生的事業(yè)，帶領隊員們?nèi)〉煤贸煽?，是我永遠的目標和追求，這才是最重要的。

〔編輯：潘金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