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燕萍

一

“走遍了南北西東，也到過了許多名城，靜靜地想一想，我還是最愛我的北京……”這是李谷一的《故鄉(xiāng)是北京》。我也走過南北西東，到過許多古村，我是否也能說，“我還是最愛我的古村”呢？說不出口了。因為我的故鄉(xiāng)已是面目全非。不僅我，找不回故鄉(xiāng)，成了一代人共同的哀怨。

所以，面對一個個風貌各異、風韻猶存的古村，都是最愛，都想著在某一個角落放下我的鄉(xiāng)愁，解散我的哀怨，也都希望用最好的畫面和最好的說辭把它傳揚出去。不過有一點如鯁在喉，這便是“風水”。

十有八九，你到一個村莊，主人都會給你介紹這個村的“風水”：七星八斗、陰陽八卦、藏風得水、二十八星宿；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一峰獨聳，這叫華表；兩山對峙，日月捍門……

暴露一下年齡，在我的成長經(jīng)驗里，“風水”是腐朽落后的封建迷信，是一個真正的唯物主義者所不齒的。雖然今天已有客觀和科學的認識，但依然有稱之為玄學術語。既然是玄學，那就有點懸。在我們的片子里如何來認識和解釋“風水”？

二

我們先來看看幾處“風水”。

元朝至正九年，公元1349年秋，浙江武義縣的俞源村，剛剛成熟的莊稼又遭受了一場洪水的襲擊。村里人請來了一個叫劉基的風水師。

風水師認為此地溪流太直，容易將村落里的氣數(shù)泄盡，于是將溪流設計成“S”形，整個村的格局看起來像一幅“太極圖”。說來稱奇，曾經(jīng)飽受旱澇肆虐的村子，從此安然無恙，富甲一方。這個劉基就是后來輔佐朱元璋的明朝國師劉伯溫。

其實，這是建立在科學基礎上的水利改造工程。“S”形的溪流意在使河道變長，容積加大，減緩流水的速度。同時劉伯溫用黃道十二宮的理論把環(huán)繞俞源的山崗變成了“神山”，禁絕砍伐山林，消除了山洪下瀉、溪流泛濫的誘因。又在村里按北斗七星狀挖了七口池塘，作為蓄水、抗旱、救火之用。名為“七星塘”。進而將村落的民居全部按天罡引二十八宿排列……整個村莊表達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胺Q中國古村落生態(tài)建設的典范。

中國的村落，風水無處不在。而最為緊要的，是我們和村莊的初次相見，這便是村口。村口，常常也是水口。

浙江武義郭洞村。四周層巒疊嶂，只在這里有一道狹小的出水口，這讓山坳里的村莊，看起來猶如洞天福地。“郭外風光凌北斗，洞內(nèi)錦繡映南山”。

建村設寨，水是命脈。因而，水，也是財富的象征。為了鎖住財富的出口，人們在這里種樹，蓄水、造橋，供奉……以期讓水流、也是財富緩緩地流出。

層層疊疊的古樹圍住了郭洞村的水口，草木、橋梁、廟宇……有識之士選址建村，必重視森林和自然的屏障，以及由此而組成的美麗風光。

中國的村落，無論大小，都會因地制宜，設置水口，它是一個村的“形象代言人”。是他們交流、休閑的公共地帶，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故鄉(xiāng)地標，也是他們安放鄉(xiāng)愁的永遠空間。

三

許多有歷史的大中小城市，它們的最初，可能就是幾戶人家，一個小村。小到一個家，家的門口；大到一座城，城的入門，都有它的水口所在。

風水學的源流，可以追溯到兩晉時文學家郭璞的身上，他在其著作《葬經(jīng)》中提出了“藏風得水”之說。不僅有立言，浙江省溫州市古城的選址布局，便出自郭璞的手筆。

晉明帝太寧元年（公元323年），郭璞流落溫州，郡守請他設計溫州城。

今天的這一處公園，江心嶼，就是當年郭璞指定的溫州城水口所在。俯瞰溫州的入?？?，有三座島嶼鎖鑰江海之中，這是一個天造地設的絕佳水口：它們可以緩沖雨季時上游的山洪，也可以阻擋海潮對沿岸的沖擊。一方城池，永保安瀾。

我猜，杭州古城的水口應該在南星橋古碼頭所在，因為這是杭州水路出入口；上海的水口當是在外灘了，因為這里由黃浦江通向大海；而北京城的水口可能是城南的天壇了。

無論是在何處，所有的風水寶地，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風光宜人，水土養(yǎng)人。

所以，所謂“風水”，就是一處特別賞心悅目的地方，適合“成家立業(yè)”的地方。“風水”，是中國古人通過觀察自然萬物的變化而總結出的建構法則，是一種讓人更適宜的居住和生產(chǎn)的科學。

四

東晉太元年間，有個以捕魚為生的武陵人。那天，他忘記劃行了有多遠。忽見眼前一片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落英繽紛，芳草鮮美……深入村落，見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來來往往勞作的男女，衣著仿佛世外，老人小孩，人人怡然自樂……

一篇《桃花源記》，寄托了幾千年中國人，對于世外桃源之境界的無限想象。

所以，中國村落的首屈一指，便是選址。選擇如桃花源一般的宜居之地。所以，能僥幸留存至今的古村、古鎮(zhèn)，無一例外，都可以、或者已經(jīng)是成為了旅游和民宿的熱點。

村落，多依山傍水，或臨山面水，錯落有致地融于自然環(huán)境中。于風景如畫之中充分體現(xiàn)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宇宙觀：“天人合一”。

風水好的地方，其實就是像桃花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