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春
(新疆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 新疆 烏魯木齊 830054)
中國是一個地大物博、歷史悠久的國家,在這樣優(yōu)秀的環(huán)境下滋生了一代又一代很有才華的文人,陶淵明就是其中一個。而在英國詩壇,同樣出現(xiàn)了一位優(yōu)秀的田園詩人,他就是華茲華斯,兩位詩人都很擅長描寫自然,但是存在著不少差異。
造成兩者自然觀差異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因是二人所處的文化背景不一樣。陶淵明處于封建社會,那時的中國,儒家和道家文化處于主要地位,文人受儒家和道家影響特別深。陶淵明在很小的時候就受到了儒家和道家思想的洗禮,所以腦海里渴望自然,對于道家的“順應自然”以及“與世無爭”也是持有很大的贊同態(tài)度。面對社會的黑暗和人民的困苦,他很想去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但是,社會是殘酷的,他根本沒有機會去拯救處于困苦不堪生活的人們。無奈之下,他選擇去過田園生活,逃避眼前的黑暗事實,希望自己沉醉于美好的田園生活,渴望一個純凈的精神世界。“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簡簡單單地就勾勒出了田園生活的淳樸與美好。自己的內心完全沉醉于美好的大自然,內心的寧靜渴望從大自然中獲取。陶淵明詩中的自然事物與詩人是合為一體的,是交融的。而華茲華斯詩中的自然事物與詩人是分離的。華茲華斯生活在西歐,那時的西歐,追求思想和個性上的解放,人文主義正處于主要地位。華茲華斯深受這種思想的影響,極力追求自我,提倡“個人主義”,所以與陶淵明詩中的那股灑脫氣質會有很大的差異。華茲華斯十分討厭工業(yè)文明的污染,他欣賞大自然的魅力,認為大自然具有一種獨特的神秘。他把大自然當作自己的一個內心寄托,渴望通過自然來宣泄自己的情感。他特別推崇想象的作用,他認為想象會使詩歌具有不一樣的流動美,讓人深深感受到詩歌和自然的獨特魅力。正是由于二者所處的文化和社會環(huán)境不同,他們的自然觀會呈現(xiàn)出不小的差異。而這些差異,正顯示出了中西文化交流碰撞的一種美好和無限的魅力。
在《人間詞話》里面,王國維提出了“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這兩個概念。而這兩個概念,用來形容華茲華茲與陶淵明田園詩歌自然觀的區(qū)別,是再合適不過了。“有我之境”意思是詩人在描寫景物時,添加了許多強烈的個人情感,使詩歌更加豐富飽滿??赡芤粋€普普通通的自然山水,經過“有我之境”的一番“渲染”,就變成了感性與理性的水乳交融。華茲華茲本人特別推崇詩歌的自我感情性,在贊美自然的同時,更是強調自我意識的體現(xiàn)。“我躺臥樹林之中/聽著融諧的千萬聲音/閑適的情緒,愉快的思想/卻帶來了憂心忡忡/大自然把她的美好事物/通過我聯(lián)想人的靈魂/而我痛心萬分,想起了/人怎樣對待著人。”[1]這是華茲華茲在《寫于早春》上的一首詩,在這里面他毫不保留地感嘆了自然的魅力,認為人一旦處在自然之下是會感覺到非常舒服的。但是,詩人在感嘆自然的同時,并沒有忘記自我的存在,表達了對現(xiàn)在自己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的厭倦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華茲華斯與陶淵明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與文化自然環(huán)境存在著很大的差異,他內心存留著很深重的宗教思想與自我意識,所以會帶有明顯的“以我觀物”的思維方式,體現(xiàn)獨特的自我價值,給讀者不一樣的主觀感受。而陶淵明的田園詩歌體現(xiàn)出了一種“無我之境”,希望自我與自然達到有機的統(tǒng)一與融合。朱光潛曾經評價陶淵明的詩歌是“從生活中領悟出來,與感情打成一片,蘊藏在他的心靈的深處,等時機到來,忽然迸發(fā),如靈光一現(xiàn)?!盵2]他對自然的向往,已經到了一種非常執(zhí)著的地步。陶淵明積極追求純真的自我,渴望投身于自然的懷抱,化“小我”為“大我”,希望進入一個超脫的精神境界。無論華茲華斯的“有我之境”與陶淵明的“無我之境”,都體現(xiàn)了內心的訴求與期盼,使得詩歌更具有感染力與表現(xiàn)力。
在陶淵明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中,文人普遍追求形式完美,提倡矯揉造作。而陶淵明認為,過分追求形式的完美,一定會影響到情感、內涵的表達,使內容十分僵硬、不自然。因此,他提倡語言形式應該簡單純凈。但是,陶淵明所說的簡單,并不是說簡陋膚淺,只是形容形式的簡單,心底更注重內涵的深度和高度。陶淵明的追求也使得他的詩歌呈現(xiàn)出深意、含蓄的特點,給人的感覺是既自然又富有深度?!胺N桑長江邊,三年望當采。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氯~自摧折,根株浮滄海。春蠶既無食,寒衣欲誰待?本不值高原,今日復何悔!”[3]在詩的前六句里,詩人希望三年就可以采摘長江邊上的桑樹??墒鞘屡c愿違,這個地方被水淹沒了,所有的一切都付諸東流了。“本不值高原,今日復何悔”,表面上在說后悔當初不應該將桑樹種植在比較高的地方上,實際上另有含義,表達得十分含蓄委婉卻不失深度。陶淵明的詩歌不會給人無謂的說教,只是在淡淡的敘述中給人啟發(fā),含蓄而又慰藉。華茲華斯充滿著獨特的浪漫主義思想,強調強烈的自我意識,表達濃烈的個人情感。因此,在他的田園詩歌里,充滿著直率廣闊的風采,給人耳目一新的感受。他的詩歌將人們從新古典主義傳統(tǒng)束縛下解放出來,推崇個性自我,表達獨立的思想感情。正如他在《致云雀》里寫到的,“帶我上,云雀呀!帶我上云霄!/因為你的歌充滿力量/帶我上,云雀呀!帶我上云霄/因為你的歌充滿力量/請把我激勵和引導……”在這里,華茲華斯借用豐富的想象,為云雀增添了理想的色彩,表現(xiàn)了直率廣闊的思想境界。
華茲華斯曾說:“只要詩人在其思想和情感之間事先建立起適當?shù)穆?lián)想,那么一旦詩人的情感自然地流露處來,欣賞者就必然會獲得愉快和教益。”[4]在華茲華斯看來,詩人必須讓讀者或者欣賞者感覺到閱讀的快樂,并且在閱讀的過程當中領悟到閱讀的真正意義所在。華茲華斯特別推崇深邃的思想,認為詩歌一旦被賦有了深邃的思想,就具有了靈魂和生命。而且,華茲華斯特別注重表現(xiàn)人性,以啟發(fā)人們對人性的思考,從而對于生命有著不一樣的理解和感受。在其詩歌中,無論是罪犯、乞丐還是傻瓜,都給人以感官上的刺激,人們在這種刺激下會下意識地讓自己處于一種至高無上的評判者,會去思索,開啟不一樣的內心世界。華茲華斯以普通的田園題材,卻可以表達深邃的思想,給人更多理性上的認知,這一點著實讓我們受益匪淺。陶淵明的田園詩歌與華茲華斯相比,顯得純粹一點,還沒上升到人性的高度。在他筆下,大多感嘆大自然的美好,在自然的美好之下感嘆一些生命趣味,給人無限詩情的感覺。讀者讀陶淵明的田園詩歌是一種享受,因為是在與大自然對話,這種對話是毫無壓力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焙喓唵螁我痪湓捑涂梢怨蠢粘鎏諟Y明的“物我相忘”,陶淵明的自然審美意識給人更多感性上的趣味[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