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羅元廷 攝影_陳健
當年明月今何處,喚起翩翩驚鴻。
歷史的天空,留不住寒雨夜來風(fēng),歲月藏起一番番舊夢。
是什么驅(qū)使我下定決心來到洛陽呢?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是十三朝古都的氣勢恢宏,還是一代女皇的跌宕傳奇?抑或是詩詞歌賦中反復(fù)出現(xiàn)、令人神往不已的古人那超然之姿?歷史的林林總總,用繪聲繪色的語言和優(yōu)雅曼妙的文字為洛陽編織起一番神秘的帷幕。我想我必須親自前來,才能將謎底揭開。今天洛陽的天氣出奇的好,天空澄澈蔚藍,萬里無云,午后的陽光灑在人身上,暖意直直躥入心底,一掃往日的陰霾。一切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又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北方的樓房都建得比較低矮,道路寬闊,路上的行人和車輛整齊有序地行駛。我試著在日益現(xiàn)代化的城市里,尋找一絲舊時神都的影子。和洛陽有關(guān)的無邊的過往還未來得及完全展開,白馬寺已在前方等候多時。
『寺』字即源于『鴻臚寺』之『寺』字,后來『寺』字便成了中國寺院的一種泛稱,無怪乎白馬寺被奉為中國寺院的始祖。
兩千年前,一匹白馬馱著佛經(jīng),從西方千里迢迢來到當時的天下之中——洛陽。中西方的精神世界與宗教文化,產(chǎn)生了奇妙的交流與碰撞。這座創(chuàng)建于東漢永平十一年(公元68年)的中國第一古剎,世界著名伽藍,是佛教傳入中國后興建的第一座官辦寺院,有中國佛教的“祖庭”和“釋源”之稱。
關(guān)于白馬寺的由來,還有這么一段故事。東漢永平七年,漢明帝夢見一個身高六丈、頭頂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來,在殿庭飛繞。第二天他將此事說與大臣們聽,博士傅毅啟奏說西方有神,稱為佛,和他所夢見的金人如出一轍。漢明帝聽罷大喜,派大臣蔡音、秦景等十余人出使西域,拜求佛經(jīng)、佛法。在大月氏國(今阿富汗境至中亞一帶),蔡音、秦景等人遇到印度高僧攝摩騰、竺法蘭,見到了佛經(jīng)和釋迦牟尼佛白氈像,于是懇請二位高僧東赴中國弘法布教。二位印度高僧欣然應(yīng)允,和東漢使者一道,用白馬馱載佛經(jīng)、佛像同返國都洛陽。漢明帝見到佛經(jīng)、佛像,十分高興,對二位高僧極為禮重,親自予以接待,并安排他們在當時負責(zé)外交事務(wù)的官署“鴻臚寺”暫住。之后漢明帝敕令在洛陽西雍門外三里御道北興建僧院,為紀念白馬馱經(jīng),取名“白馬寺”。“寺”字即源于“鴻臚寺”之“寺”字,后來“寺”字便成了中國寺院的一種泛稱,無怪乎白馬寺被奉為中國寺院的始祖。
楊衒之在《洛陽伽藍記》中這樣描寫:“寺上經(jīng)函至今猶在,常燒香供養(yǎng)之,經(jīng)函是時放光明,耀于堂宇,是以道俗禮敬之,如養(yǎng)真容?!卑遵R寺的鼎盛輝煌,可見一斑。
一紙河洛
望著經(jīng)歷千般劫難后重生的白馬寺,我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在綺麗繁華與殘垣斷壁之間徘徊的洛陽。
然而歷史的蜿蜒曲折,注定讓白馬寺在前行的道路上,承受了千年的風(fēng)雨飄搖。東漢末年三分天下之時,白馬寺被燒蕩殆盡而后又歷經(jīng)重修;從北魏末年的“永熙之亂”再到唐代“安史之亂”,洛陽長時期陷入戰(zhàn)亂兵火,白馬寺幾度敗落,墻頹殿傾,野草沒膝,一片荒涼景象;近現(xiàn)代動蕩的中華大地,更是讓白馬寺難求片刻安寧。新中國成立后,政府對白馬寺進行了全面修復(fù),這一次重修,前后持續(xù)十年。
雖然最初的白馬寺早已面目全非,但這里弘揚的佛教精神,卻代代相傳,生生不息,那匹自西方來到東土的白馬的靈魂,依然棲息
于此。望著經(jīng)歷千般劫難后重生的白馬寺,我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在綺麗繁華與殘垣斷壁之間徘徊的洛陽。我很想伸出手撫一撫這里的一草一木,可我還是忍住了,只是靜靜地,靜靜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白馬寺里的誦經(jīng)聲不絕于耳,依舊是原始的梵語發(fā)音,一如它們最初來到中土?xí)r那樣,蘊含佛陀淡然從容的智慧。
遠處傳來了白馬寺悠揚的鐘聲,鏗鏘有力,它與洛陽從古至今,一路相攜相伴,當鐘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便喚起了洛陽城塵封已久的記憶。
然而偉大成就的背后,往往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艱辛與坎坷。
翌日清晨,我們搭上一輛順風(fēng)車,往龍門鎮(zhèn)方向駛?cè)?。龍門是洛陽南面的天然門戶,而我更喜歡它的舊稱——伊闕。兩山對峙,伊水中流,如天然門闕,故曰伊闕。溫柔的伊河水無聲流淌,舉世聞名的龍門石窟就雕刻在伊河兩岸的山崖上。
龍門石窟開鑿于北魏孝文帝年間。公元493年,魏孝文帝將國都從山西大同遷到了洛陽,開始了孝文改制的漢化運動。與此同時,王公貴族開展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造像運動。北魏之后,龍門石窟歷經(jīng)東魏、西魏、北齊、隋、唐、五代、宋等朝代連續(xù)達400余年之久的大規(guī)模營造,形成了南北長達1公里,今存有窟龕2000余個,造像10萬余尊,碑刻題記2800余品的石窟,從此成為洛陽城數(shù)千年的象征。
然而偉大成就的背后,往往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艱辛與坎坷。
自我踏入龍門石窟景區(qū)以來,目光所及之處,約百分之七八十的石像,都是支離破碎、殘缺不全的。原來龍門石窟自建造以來,所遭受的人為盜鑿破壞便十分嚴重。唐武宗時期的滅佛運動曾使石窟蒙難;清末和民國初年的游記史料記載了當時石窟造像被盜嚴重;此外,民國政府為從南京遷都洛陽,修建龍門西山下道路時也炸毀了大量的山麓佛龕。由于近現(xiàn)代中國戰(zhàn)亂管理空虛,20世紀30年代至20世紀40年代,龍門石窟造像受到了瘋狂的盜鑿,許多頭像、碑刻、浮雕被日本、美國的文物商人收購。那些可憐的石像,有的被整整齊齊地切下了頭顱,,有的則是被“連根拔起”,失去了本來的模樣。就這樣,龍門石窟積壓了數(shù)千年的傷口,每每將要愈合之時,又重新被人無情撕開,如此反復(fù),新傷永遠蓋過舊傷,時間久了,便再也好不了了。
對不起,我來遲了。我望著肅穆滄桑的石像,在心底發(fā)出喃喃自語。如果我早一些來,是不是可以看到他們器宇不凡的軒昂?可是要多早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代表著龍門石窟靈魂的盧舍那大佛一如往初,平和安詳?shù)厥卦谠?。盧舍那大佛是依山就勢雕刻在露天崖壁上的佛像,是奉先寺洞窟的主佛像。據(jù)說,盧舍那大佛是按照武則天的形象塑造的。武則天自起名“曌”,曌有光照乾坤的意思,而盧舍那的譯意正好為“光明普照”。也許是因為大佛實在太大,僅一只耳朵就有1.9米,讓盜賊無法偷走,才逃過一劫。導(dǎo)游介紹說,這尊佛像的位置是經(jīng)過精心挑選的,尤其是她的眼睛,無論你站在任何角落,你都會覺得她在直視著你。這一千多年來,她始終觀望著龍門,未曾離開,那些龍門石窟所承受的傷痛,也深深地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福建泉州與洛陽淵源深厚,那一朵朵盛開在德化白瓷上的牡丹,和屹立在洛陽江上的洛陽橋,處處彰顯著中原文明在閩南大地留下的痕跡。西晉末年中原戰(zhàn)亂不止,大批漢人士族南渡入閩避亂,部分輾轉(zhuǎn)來到泉州,沿江安居。唐初和唐末,又有大量中原士族因戰(zhàn)亂南遷至此。他們因思念家鄉(xiāng)而以“洛陽”命名此地,洛陽江、洛陽橋也因此得名。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新移民可以將河洛文化帶出中原,帶向四方。可是洛陽無處可去,它只能沉默地守在原地,咬緊牙關(guān),忍受著無情的摧殘。
龍門石窟南北長達1公里,今存有窟龕2000余個
煙愁雨嘯奈華生,宮闕簪裾舊帝京。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
余秋雨曾經(jīng)說過:“對歷史的多情,常常轉(zhuǎn)變?yōu)閷v史的無奈?!痹绞菍@座城市愛得深沉,越是不忍心多看一眼它身上的百孔千瘡。我不忍再看,我想,洛陽已經(jīng)承受得夠多了。
“煙愁雨嘯奈華生,宮闕簪裾舊帝京。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