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一百二十塊一條的影評

也寫一千元一首的優(yōu)美贊歌

我聽從現(xiàn)場的人指揮

幫忙擺放會場椅子

裝好名目繁多的榮譽證書

還要不失時機夸獎一句

以壯行色

我把靈魂的繁茂大樹一片片切落

再放在油膩膩的秤上待價而沽

我還要并說服自己

這就是祖祖輩輩的生活

亙古如此

我演好片也演爛片

我咀嚼生活的五味雜存

我穿過午夜的門洞

走進(jìn)裹著薄霧的城市

周而復(fù)始

時間的裂縫

幾句淺嘗輒止的無趣寒暄

每一個進(jìn)入電梯里的人

都不約而同陷入流沙河，沉默

然后各自低頭刷手機

他們都不敢看門/鏡子這一面

每一個伸向貧女雞蛋籃子里的賊

靈魂白玉上的每一個斑點，每一條冰裂

都一覽無余

他們都不敢講話

每一個開口講話的人

都會變成羅得的妻子

——那根鹽柱，至今還立在那里

電梯緩緩下沉

在時間的裂縫里

一個天真的孩子放聲歌唱

鹽柱松動，鹽粒紛紛揚揚

喝 茶

茶盤拆自一艘廢棄多年的木船

無數(shù)次浮浮沉沉和無數(shù)次的摩挲

成為它的包漿

最終泊在書房外爬滿青苔的陽臺

在洗衣機邊上

覆杯茶盤之上

天降硫磺與火

以茶盤為天地的螻蟻國

就面臨五百年一次的文明滅絕

它們之中那位領(lǐng)頭的

站在茶盤水道旁

企圖與我立約

仿若必將興起的先知

讓我把硫磺與火降在別處

比如，五百里開外那片參天大林

——那只是一片菖蒲葉

它怎能明白喝茶者我的心思

正如我又怎能明白他的心思

寫作的喜悅與痛苦

我是徜徉在偌大眼眶上的一個小男孩

偶然撿到一顆花紋奇特的淚珠

都讓我開心很久

我知道，我得到的只能小于你所擁有的

我構(gòu)建城堡，安排俠士和歌女的

愛恨情仇，詛咒報復(fù)

直到一只綿長巨大的手突然伸來

抹去一切

我是一株慌亂生長的梧桐樹

立于無何有之鄉(xiāng)，斜月三星洞旁

我特別羨慕蘇東坡或是李白

倚劍馬鞍

然后絕塵而去

繁花落盡，小路飄零

最后，我是一只貪婪的兀鷲

盤旋在故事里每一個人物的頭頂

吮吸他們最后的意志和執(zhí)念

我的任務(wù)是，絕不可讓他們穿過峽谷

走向那片長著漫天藍(lán)色花草的土地

直到一個清瘦無畏的修行者

主動把他那副軀殼交給我

他說，連同皮肉下的內(nèi)臟，

與你交換，如何？

至萊昂納德·科恩

陽光如十字劈進(jìn)帶著咸味的海島小屋

蘇珊??！你這個有夫之婦

你身上藏著湖泊和沼澤的秘密

勝過我藏在吉他里的迷幻藥片

我坐在一把鐵做的椅子

要做一個倔強的守望者

看霧鎖湖泊

細(xì)嗅沼澤里腐爛的芬芳

就算你端出來的中國茶和桔子

都不能澆滅我喉嚨的渴

黑暗的咖啡、入定的禪院

以及無聊的轉(zhuǎn)圈

我的打字機聲音嘈雜

欲望如參孫頭發(fā)瘋長

禪師??！禪師

請賜我一勞永逸的解藥

都準(zhǔn)備好了

上帝啊

等你和他從門口經(jīng)過

我跨上白馬

走進(jìn)更黑的黑暗

不管身后會響起誰人的歌

作者簡介：王永勝，1982年出生，溫州市作協(xié)會員，出版紀(jì)實文學(xué)《迷途的羔羊——中國托派沉浮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