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古
不能將詩作為終身的事業(yè),但可以作為終身的修養(yǎng)。這不是某位名人的名言,但卻是自己的經(jīng)驗之談。有卓越才華的詩人,靠詩吃飯。而我相反,靠其他的生活技能滋養(yǎng)著詩歌這項業(yè)余愛好,倏忽間,就過去了三十余年。
三十余年前,我是一個剛剛學校畢業(yè),步入社會的小伙子,全社會性的文學熱潮,將我裹挾其間。貧困年代里物質(zhì)與文化是一樣的匱乏,我的閱讀也就饑不擇食,逮住什么亂啃什么。我的業(yè)余創(chuàng)作也是在那個八十年代初悄悄地開始了。迷茫、困頓的時候,我不像但丁,遇上了靈魂導師維吉爾,我沒有導師,但東西方大師的作品,狼吞虎咽而下。記得最早讀維吉爾《牧歌》時,記住他的第一句詩:“梅利伯:提屠魯啊,你在櫸樹的亭蓋下高臥,用那纖纖蘆管試奏著山野的清歌、、、、、、”從此,蘆笛就成為詩歌的代名詞。那么我的蘆笛奏出了什么呢?
我最初奏出的聲音,是沙啞的。以后在工作之余,偷偷摸摸詩歌的業(yè)余演練中,漸漸地靠近曲譜,但還是若及若離。詩,沒有給我任何生活能力,但卻是我忠實的伙伴,給了我精神的支撐。而且,前行的旅途中,蘆笛的角色遠遠小于拐杖的角色。詩,支撐我進行精神的遠游和歷險。事實上,我國詩史三千年,數(shù)以百萬千萬的詩人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在業(yè)余中修煉,他們的正業(yè)不是寫詩。詩的修養(yǎng),也可稱作詩教的修養(yǎng)。通過對當代、上古、中古、近代,世界詩歌作品的研習,啟發(fā)和校正著自己的寫作。詩,填補了我絕大部分的精神生活。他甚至催促我拓寬生活感受的領域,唆使我游歷、沉思、冒險,探索思想荒蕪的地域。多年來,失望、挫折、來自底層人生的磨難,都沒有使我徹底頹廢、能保持一個前行者的姿態(tài),多虧了詩歌。是的,她不只是歌唱的蘆笛,我已將它做成了助我前行的拐杖。我憑借它,上窮歷史洪荒,下探幽谷林莽,獨自走著自己的山徑。逃離大大小小的圈子,遠離高高低低的山頭宗派,吹著自己的調(diào)子,雖不中時尚,但是我自己的,不管是“窟穴泥沙,或?qū)映材灸蓖瓿芍约旱摹渡綏尽?,?jīng)歷著自己的“煉獄”。宇宙之大,萬籟難詳,每一株小草,都有自己的花季和果實,那是屬于他自己的一份歡樂。是的,當我一個人深入草原、和陰山峽谷時,感受是一個人的。一萬年前的新石器時期文化、耕種、治陶、牧畜,五千年前的一次酷寒,致使先民遷徙,四千年前的陰山地域轉(zhuǎn)暖,游牧民族的逐漸聚集形成,三千年的戰(zhàn)爭變遷,多少個民族的消亡,多少次的被動和主動的融合,文化血緣交融,這諾大的舞臺上盛裝演出過多少驚心動魄的悲喜劇。但一切都消失了,山還是過去的山,河還和過去一樣流著,每塊巖石似乎是在奔跑中忽然停下來的動物和人類,以詫異的神情面對我,仿佛在問:你是誰?當詩歌的拐杖伴我走到這里時,我也以詩的形式對古老的山谷發(fā)出詰問:你從何而來?屬于哪個時代?
其實這是詩歌回答不了的問題。但它卻能領我步入陌生的路途,豐富了我的閱歷。成全了我的人生。何樂而不為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