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康妮

母親節(jié)的時候，我寫了篇《母親是朵雨做的云》。當(dāng)時，深夜對著鍵盤敲敲打打，我不曾想到會打濕游子的薄衫，以及想起母親的雙頰和那些埋藏在流光深處的記憶。而到了父親節(jié)，那句“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庇忠粤硪环N音色響起。尋聲看去，有一個人，在你走遠(yuǎn)的時候回頭望，回望的每一眼都仿佛一口井，盛著日月星光，封存成父愛的一碗陳釀。

1

當(dāng)他第一次將手掌輕輕附在你那比他的手還要小許多的腳丫上的時候，他其實還沒有準(zhǔn)備好，沒準(zhǔn)備好能護(hù)你周全，甚至沒完全做好被一個小生命喚作“爸爸”的準(zhǔn)備?？伤劾锸M了光，滿是要把綿密細(xì)致與天高地闊送給你的渴望。他頭一次覺得心房正一點點變得溫馨整潔，煩悶的氣息一點點散去，心里的某扇窗一點點打開，陽光正一點點照進(jìn)來。

2

很小的時候，你覺得他很神奇。他能讓壞掉的燈泡重新發(fā)亮，能燒出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他陪你學(xué)騎車，摘桑葚，爬很高的山，跑很遠(yuǎn)的路。他高舉著你在大街小巷旋轉(zhuǎn)，讓你騎在他脖子上飛奔，抱著你跨過崎嶇溝壑，去看遍這人世間。你趴在他肩上感受他與母親的差別，堅挺有力量，像座山一樣。

3

他工作很忙，那天他在駕駛座上熟練地開著車，你坐在他身后，看著他及前方的川流不息，看著他小心地踩著離合器，后視鏡里的他目光專注又疲憊。你突然好擔(dān)心他，面對前方的擁擠，你第一次感覺到恐慌，擔(dān)心他會不會在這個旋轉(zhuǎn)得越來越快的世界面前感到肩頭更沉，心頭卻無助。

你在他身后偷偷地哭了，假裝低下頭擦眼鏡，想止住傷心，卻引來更深的心酸。

4

高中時，老師給全班播放歌曲，播放到《父親》時，教室安靜了很多。你前桌的女生不住地揉眼睛，有些同學(xué)干脆哭出了聲。那句“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讓你眼眶潮熱。你回憶起被他不著痕跡卻妥帖照顧的安穩(wěn)，想起語文課上老師分析課文《背影》，以及你在作文本上漫不經(jīng)心寫下的“父愛如山”。明白了什么的同時又覺得恍惚，他的愛是怎樣一種深沉，竟會讓你那么多次無法清晰感知。

5

你在月圓的涼夜思念山河的另一邊，撥通了家里的電話，正在看電視的他看到有你名字的來電時心頭一顫，接通的瞬間卻將對你所有的牽掛濃縮成“最近怎樣”“錢夠用嗎”及“我讓你媽接電話”。你和母親在電話里談學(xué)習(xí)、談生活，他湊過來細(xì)細(xì)地聽，笑容滿臉，不發(fā)一言。

放假回家的時候，他裝作輕描淡寫地看你一眼，眼底全是藏不住的激動。你收拾房間，不小心看到了他年輕時的照片，一身軍裝，軍姿站得精神且標(biāo)準(zhǔn)，像一棵挺拔的樹。你看向電視機前的他，被他和照片上的差距逗笑，卻也不禁心疼，時光啊，請別傷害他。

6

就讓陽光和風(fēng)捎去安康吧，他的愛在時間的針腳下一點點織進(jìn)你的生命，他愛你愛得深沉卻不言不語，他用拍肩代替擁抱，將“回來了”代替“我愛你”。他看向你的時候，眼里盛著大山大河與日月星光，你轉(zhuǎn)身離開的一剎那，他忍不住哽咽。漫長時光他共你登攀，漫長路上父愛長陪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