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蒼

依法治國在中國已經(jīng)成為耳熟能詳?shù)囊粋€概念，尤其是在十八屆四中全會公報中，依法治國成了此次全會的主題，并明確了領導干部不得干預個案等具體舉措。此外，我們在政府通報中越來越多地看到“依法依規(guī)處理”等辭藻，這無不表明依法治國已經(jīng)成為今日中國最重要的官方話語。那么依法治國作為一個概念在中國官方系統(tǒng)中是如何被吸納并傳播的，這個概念在官方學說中又是如何演變的。牛津大學法學院的青年研究員Ewan Smith在最新發(fā)表的論文中著力探討了上述問題。為了分析這一議題，作者所依據(jù)的材料主要是媒體公開報道的2002年至2015年間81次政治局集體學習的相關內容。

根據(jù)Ewan Smith的分析，2001年中國入世為其自身的改革注入了新的動力，因為中國需要更大程度地融入國際社會，這不僅是經(jīng)濟需要，也是政治形勢使然，因而改革司法系統(tǒng)和重塑法治成為題中應有之意。在2003年的一次政治局集體學習會上，依法治國（rule of law）成為重要的討論內容，胡錦濤在這次學習會上主張直面中國入世后的新形勢，明確司法要為私有財產(chǎn)和市場保駕護航。在接下來幾年，政治局集體學習亦多次涉及依法治國這一主題。2007年十七大后的第一次集體學習，重點突出了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作者通過分析2009年至2013年間的政治局集體學習內容發(fā)現(xiàn)，依法治國不再處于那么耀眼的位置，其認為是學習的重點發(fā)生了轉變。

十八大以來，政治局集體學習又開始關注依法治國（governing the country according to law）的相關問題，不過學習的主講者基本來自公檢法系統(tǒng)，而不再是法律專家，譬如最高檢的胡澤君和最高法的沈德勇等就在十八大后的第四次集體學習中擔任主講人。而且其核心主旨不再是為了融入國際社會，轉而強調依法治國之于黨和政府行政的重要性，強調“有權必有責、用權受監(jiān)督、違法要追究”。更重要的是，習近平指出了依法治國和黨的領導的辯證關系，一方面強調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有機統(tǒng)一，另一方面要求把黨的領導貫徹到依法治國全過程。作者認為這除了突出黨的領導之外，另一方面則是“依法管黨”（the program of Party leadership according to law）。由此，十八屆四中全會以來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透過對政治局集體學習中依法治國相關內容的分析，Ewan Simth認為這一集體學習制度提供了一個重要平臺，使得新的理念能夠與中國共產(chǎn)黨既有的主義和學說相互碰撞，因而可以為制度改革提供一個測試的場所。這項研究以政治局集體學習的內容為切入口，觀察一個現(xiàn)代觀念從詞語到實踐的過程，不僅揭示了概念與政治行動之間的交互關系，更揭示了一項準正式制度的集體學習如何在制度變革中發(fā)揮作用。對于當代中國政治和法治的研究而言，這項研究提示我們要理解中國的變化，需要適當拉長自己的時間和歷史視野，這有助于我們看到政治變遷背后的諸種政治和社會動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