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靜

年糕，軟糯；豬油，鮮香。這兩種滋味搭配在一起，不再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冷的時候，豬油一粒粒鑲嵌在年糕里，看得見，可一旦加熱了后，豬油一點點融化，慢慢地潤在其中，年糕的每一個空隙都被它沾染，化有形為無形，看是看不見了， 但吃起來，完全不同。

這世上有些東西，它就是用來錦上添花的，不是生活必需品，但有了就能化腐朽為神奇，讓滋味變得與眾不同。所謂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大抵也就是這種感覺。比如普洱裝進(jìn)小青柑里，蟹肉釀進(jìn)鮮橙里，一旦遇見了，自然更有一番滋味上心頭。那豬油揉進(jìn)年糕里呢，就是你儂我儂，忒煞情多呀。

年糕，軟糯；豬油，鮮香。這兩種滋味搭配在一起，不再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冷的時候，豬油一粒粒鑲嵌在年糕里，看得見，可一旦加熱了后，豬油一點點融化，慢慢地潤在其中，年糕的每一個空隙都被它沾染，化有形為無形，看是看不見了，但吃起來，完全不同。江南風(fēng)味大多如此，從來不是硬邦邦的，同樣的質(zhì)地也能分出不同品格來。和吳儂細(xì)語一樣，聽起來軟綿綿，嗲絲絲，說得了風(fēng)月，也上得公堂。蘇州評彈里《鶯鶯操琴》是婉約的，但《林沖夜奔》又是多么酣暢淋漓，蕩氣回腸。再說得簡單點，去小巷口呆上片刻，蘇州婦人的吵架聲呱啦生脆，那也是一絕。

嘖嘖，一說江南就容易說多了。說回豬油糖年糕，蘇州的和上海的款式有所不同。蘇州的豬油年糕有紅有綠，紅的是玫瑰，綠的是薄荷，豬油粒大顆分明，上面灑著桂花，看著很是喜慶。每次去蘇州，都要到黃天源買上點兒，一樣來一塊，帶點味道回去慢慢回味。上海的糖年糕是白色的，除了豬油不再加其他東西，豬油也是揉碎了在里面，看起來雪白一塊，像塊剛拋光的玉料，面上只是偶然有一點桂花，有種溫軟的美。

看楊絳先生的《我們仨》，說錢鍾書最喜愛豬油年糕，蒸一蒸做早飯。錢先生無錫人，喜好這個也不奇怪，甜糯在口，就是一輩子的口味了。糖年糕除了蒸，還可以煎。把年糕切成片，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太厚了煎不透，太薄了沒有口感，半個手指厚度為剛剛好。然后敲一雞蛋打成蛋液，把切好的年糕片在蛋液里滾一下，沾均勻了放油鍋里煎。油溫不要太高，否則里面不透，外面就焦了，沒了賣相。好的糖年糕應(yīng)該是外面金黃，里面軟糯，而且一定要燙心燙口，涼一點就沒吃頭了。如果喜歡甜的，可以再撒點綿白糖在上面。我有次淋了些紅糖漿也不錯，味道更厚重些。

我不拿糖年糕做早飯，也不做午飯或晚飯的甜點，總之就是正經(jīng)的一日三餐是不會吃它的。早飯可以是湯年糕，中午飯可以是炒年糕，這用的都是寧波水磨年糕。糖年糕是用來做下午點心的。尤其新年的時候，年夜飯準(zhǔn)備差不多了，家人坐著聊天，吃吃松子剝剝小核桃，這種時候去廚房煎上一盤糖年糕，每人吃兩塊就好。然后繼續(xù)聊天，繼續(xù)話梅瓜子龍井茶，一直等到夜飯時候，好開席面。再然后，新年里客人上門拜年，下午的時候酒釀圓子配糖年糕也蠻好，晚飯不留客，但下午點心總要備好。就這么一直吃到正月十五，最后一塊糖年糕吃好，才是正經(jīng)，年過去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