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亞玲

(河南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普雷德拉格·弗蘭尼茨基是南斯拉夫實踐派的重要一員，南斯拉夫實踐派理論家一個共同的研究主題是“以某種方式對于社會主義進行了理論反思，對社會主義改革進行了理論探索”[1]，“在這方面，弗蘭尼茨基的理論建樹最具影響力”[2]，“關于自治社會主義的探討最具代表性，他是東歐新馬克思主義中對社會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改革探討最多的理論家”[3]527。弗蘭尼茨基關于社會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改革的探討主要集中于1979年出版的《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一書中，該書包含的觀點是其多年思考研究的成果?！氨緯坏偨Y我迄今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研究，而且要總結幾十年來參與一個革命過程的人們的具體歷史經(jīng)驗。在本書中，我將試圖根據(jù)我迄今的認識，闡明幾十年來提出的與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有關的重大問題?！盵4]15此外，弗蘭尼茨基在其著名的《馬克思主義史》這一著作中，也對社會主義的理論和實踐進行了深入的思考。

弗蘭尼茨基的核心思想是如何實現(xiàn)馬克思人道主義的根本思想——自由生產者聯(lián)合體。而實現(xiàn)自由生產者聯(lián)合體的途徑是“必須通過鏟除任何形式的經(jīng)濟的和政治的異化，鏟除和消滅資本主義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4]2。為闡述這一核心思想，弗蘭尼茨基分析了一個重要概念——國家社會主義。弗蘭尼茨基將蘇聯(lián)的社會主義體制或社會主義模式稱為國家社會主義制度或國家社會主義，這一制度是在社會變革和捍衛(wèi)革命的特殊時期確立的。其具有兩個特點：一是就社會經(jīng)濟關系而言，它是國家資本主義性質的，還不存在社會主義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二是就政權的性質而言，它是社會主義性質的。這一概念是基于對斯大林社會主義的理解和對蘇聯(lián)社會主義模式的批判性反思提出的。在弗蘭尼茨基看來，俄國十月革命后建立起的蘇維埃政權和社會體制，并非馬克思主義意義上的社會主義，因為它并沒有真正鏟除和消滅資本主義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沒有真正消除資本主義的政治和經(jīng)濟異化。

一、 確立國家社會主義體制的歷史原因

按照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社會主義革命將在英國、法國、德國和美國這幾個世界最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首先發(fā)生。革命在這些國家取得勝利后，意味著社會主義在世界上將成為占主導地位的經(jīng)濟和政治制度。這些最發(fā)達的社會主義國家會以自己巨大的經(jīng)濟力量、新的階級關系、民主傳統(tǒng)，對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產生強烈影響。但與馬克思、恩格斯的預想不同，社會主義革命最初起源于經(jīng)濟基礎并不發(fā)達的俄國。弗蘭尼茨基分析到，十月革命后，列寧和其他革命者的意圖不是要在俄國這個當時歐洲最落后的國家之一建設社會主義，而是要推動那些在經(jīng)濟上和文化上更成熟的具備建設社會主義條件的國家加快革命進程。但是俄國工人階級和布爾什維克奪取政權時所處的形勢，使得蘇維埃必須首先加強自身的政權建設。弗蘭尼茨基在《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中詳細分析了列寧時期國家社會主義形成的特定的歷史時代背景。

形勢之一，俄國作為當時歐洲最落后的國家之一，工人階級只占總人口的10%—14%，居民主要是農民，而大部分知識分子和專家對蘇維埃政權持消極態(tài)度。階級力量的對比對布爾什維克這個革命的主要政治力量來說非常不利。對農民的態(tài)度成為革命的最大問題之一，革命如果沒有勞動農民的支持是完全不可能的。為了得到農民的支持，布爾什維克實行了土地國有化，把土地分給農民。

形勢之二，當時俄國缺乏建設社會主義民主的傳統(tǒng)和經(jīng)驗，工人階級的覺悟性很低，“工人自治、自由生產者聯(lián)合體和國家消亡的問題，對當時的整個工人運動來說簡直是天書”[4]32。因為當時大部分黨員是在革命和國內戰(zhàn)爭最困難的條件下成長起來的，既沒有高度的政治、文化和理論素養(yǎng)，也沒有足夠的民主傳統(tǒng)和經(jīng)驗。只是工人運動中的少部分理論家和思想家，認識到社會主義不僅僅是廢除資產階級的舊政權，也應該廢除舊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建立新的社會組織。

形勢之三，更具決定性影響的原因是蘇維埃政權建立之初受到了反革命武裝的瘋狂干涉。當時的俄國無產階級及其先鋒隊在管理國家方面沒有任何經(jīng)驗，武裝革命后，面對各種反動勢力的瘋狂反撲，要用武力即各種國家政治手段保衛(wèi)無產階級新政權。當時蘇維埃政權的主要問題，必然集中在組織軍事力量同沙皇軍備精良的反革命軍隊作戰(zhàn)，生產供應等必須保證革命戰(zhàn)爭所需上。當時的工人委員會并不成熟，工人階級在抓生產或對生產和分配實行充分監(jiān)督方面經(jīng)驗不足。因此國家集中制——也可稱為國家社會主義制度(戰(zhàn)時共產主義政策)在當時是實行這些措施的最有效手段?？梢哉f資產階級和地主反革命造成的最直接的后果是使革命力量的活動和方針發(fā)生重大轉變，從民主建設蘇維埃轉向采取集中制的國家行政措施，反革命武裝干涉打斷了布爾什維克在落后條件下進行革命和組織新社會關系的正常進程?！半m然資產階級反革命勢力未能把歷史車輪拖回到資本主義和地主階級的舊關系上去，但在很大程度上卻使車輪脫離了社會主義的軌道?！盵4]35

盡管列寧迫于當時的國內國際形勢，建立國家社會主義制度，強化蘇維埃政權建設，但在這一過程中列寧始終堅持兩個原則來實現(xiàn)黨內民主：“第一條是，必須徹底做到以民主方式作出決定，然后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則使這一決定成為大家(在行動方面)必須執(zhí)行的；第二條是，當發(fā)生某些原則分歧而使共同的工作和活動無法進行時，每一方都有充分權利脫離黨并建立新的社會主義黨?！盵4]36當時的布爾什維克黨由于遵循了列寧一直嚴格捍衛(wèi)的這些原則，避免了內部官僚化的進程。在如何實現(xiàn)黨外民主方面，即在革命過程中對其他政治集團和社會領袖如何保持民主態(tài)度上，是沒有任何經(jīng)驗的。按照列寧的設想、主張和預見，在消滅反動武裝后要逐步加強社會各級蘇維埃體制的作用，阻止國家和黨的官僚的強化。但是，由于列寧的逝世，蘇維埃政權邁向馬克思主義的自治社會主義的進程中斷了。

二、國家社會主義制度的兩種可能的發(fā)展方向

弗蘭尼茨基認為，“國家社會主義是在不發(fā)達和相對不發(fā)達的歷史條件下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所面臨的必然的、不可逃避的歷史選擇。因此，問題不在于我們是否選擇國家社會主義關系，而在于我們如何確定它的發(fā)展趨勢和方向”[4]502。在弗蘭尼茨基看來，國家社會主義面臨兩種發(fā)展方向：“一是依據(jù)自治的原則逐步建立工人委員會，對整個社會進行民主改造，建立自由人聯(lián)合體，最終超越國家社會主義關系；另一種可能是繼續(xù)強化現(xiàn)有的國家社會主義關系，強化黨和國家的總體性統(tǒng)治，其結果必然出現(xiàn)官僚制同國家主義的結合，徹底葬送社會主義。”[3]502這樣的國家社會主義最終會發(fā)展為國家資本主義制度。

弗蘭尼茨基指出，國家資本主義制度同國家社會主義制度的根本不同之處在于社會進一步發(fā)展方向的差異。國家社會主義和國家資本主義按其內容是接近或相同的，但其趨向不同。在國家社會主義中，國有化措施、以工人階級的名義掌權、國家計劃、國家積累、國家集中支配，這些措施是使社會關系繼續(xù)朝社會主義方向發(fā)展。國家社會主義需要對國家資本主義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進行掌控，把國家所有制變成社會所有制，把國家計劃變成社會計劃，把國家管理全部社會過程變成社會管理全部社會過程；確認和實現(xiàn)勞動者成為自己的生產、自己的勞動、自己的收入、自己的擴大再生產的真正管理者的關系，建立向勞動者負責和隨時可罷免的代表制度。唯有如此才是國家社會主義的發(fā)展方向?！吧鐣髁x作為新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只能在構成整個資本主義時代特征的基本雇傭關系被逐漸消除的地方開始產生?！盵4]58真正的社會主義是消除了雇傭關系、消除了工人在生產過程本身中的異化，即工人和他的產品相脫離的現(xiàn)象，消除了資本主義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而實現(xiàn)這一切的前提是，實現(xiàn)生產者自治和建立以這些為基礎的社會。

弗蘭尼茨基指出，“斯大林主義制度，是一種國家資本主義社會關系，把這種制度宣布為社會主義是沒有道理的。斯大林主義-極權主義是不民主的官僚壟斷的國家資本主義”[4]70。在這樣的制度中工人階級不僅對分配而且對生產過程本身沒有任何影響，這是一種國家資本主義的關系。在這種關系中國家官僚成了支配產品即支配剩余價值的新階級，“剩余價值是重要的社會經(jīng)濟范疇和階級范疇，它不僅表明存在著一個不支配自己勞動產品的階級，而且表明正因為這樣這個勞動力又是商品，而作為商品的這一勞動力的剩余勞動，只不過是而且不能不是剩余價值而已”[4]66。只要工人階級不支配自己的勞動，不支配自己的勞動產品，不支配擴大再生產和國家的全部經(jīng)濟進程，工人階級就處于雇傭關系中，工人階級的剩余勞動就具有剩余價值的性質。剩余價值是標志著資本主義社會經(jīng)濟特征的重要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斯大林主義制度中存在著剩余價值，說明在這樣一種制度中存在著和資本主義制度相同的經(jīng)濟異化和政治異化。盡管生產資料私有制被消除了，但占主導地位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仍是資本關系形式或雇傭關系，所以仍然是國家資本主義而不是社會主義。弗蘭尼茨基批判斯大林主義背離了馬克思、恩格斯所設想的社會主義。弗蘭尼茨基認為，“按照馬克思的思想，社會主義不僅要推翻資產階級社會和廢除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而且要消除以異化為特征的所有階級社會”[3]484。斯大林主義在狹義上“主要指斯大林關于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理論解釋”[3]488，廣義上，“斯大林主義并非某種單純的理論形態(tài)，而是一種涵蓋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主要領域的基本社會體制和社會發(fā)展模式”[3]488。而弗蘭尼茨基所指的斯大林主義是廣義上的，這樣的制度將黨和國家的壟斷變成全面壟斷，這種壟斷不僅限于政治決策和經(jīng)濟決策的領域，而且包括社會生活的其他領域，甚至文化和科學的領域。

三、通向社會主義的道路——自治

弗蘭尼茨基一直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國家消亡理論，認為只有徹底的自治制度才能建立起真正的社會主義，實現(xiàn)人的自由和全面發(fā)展?！白灾蔚母竞x是造就新的歷史人物和使人不再依附于個人、集團或者等級制的新的歷史社會關系?！盵5]283弗蘭尼茨基指出，只有真正建立起社會主義自治制度，才能從根本上破除斯大林主義的國家主義神話。通向社會主義的道路問題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社會主義革命或無產階級革命的問題，二是革命后社會主義發(fā)展的問題。

在社會主義革命的問題上，弗蘭尼茨基強調，無論通過哪種形式進行社會主義革命，關鍵不僅僅是廢除舊制度和用武裝暴力推翻舊政權，社會主義革命的實質是改變勞動者，改變工人階級所處的地位，使他們從歷史的客體變成歷史的主體，從被剝削被壓迫的階層變成真正的統(tǒng)治階層，并通過生產資料社會化而不僅僅是國有化來決定自己歷史生存的條件和內容。迄今的社會主義革命基本上是從奪取政權開始的，接著進行不同程度的國有化建立起國家社會主義，這對今后的社會主義進程是根本性的先決條件。但是一個社會有很多質的規(guī)定性，有些在急劇革命的進程中發(fā)生變化，而有些則沒有，任何革命進程都不能一下子改變社會的全部舊結構或一切舊的質。因此在社會的個別結構中還有其基礎的其他許多質被保存下來并成為今后要完成的革命任務。如果社會革命僅停留在確立新政權和主要生產資料國有化的水平上，就停留在資產階級時期的歷史階段范圍內。在這個范圍里，占主導地位的主體是帶有自己政治結構的階級，這樣的一種革命最終會導致國家資本主義?！吧鐣髁x革命的含義是：徹底超越政治社會的這個時代?！盵3]107

社會主義道路的第二個問題，即革命的武裝階段結束后社會主義社會的建設問題。社會主義革命和它之前的任何革命的根本區(qū)別在于社會主義革命不是歷史地局限于僅僅消除以前的社會形態(tài)。社會主義不僅要推翻資產階級社會和廢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而且也是廢除被稱為資產階級社會和政治社會的整個時期的開始。社會主義的基本特征和歷史特點決定了社會主義的基本歷史含義及其重要歷史使命：“社會主義無論在理論上或實踐中都應拋棄那些標志著舊政治社會形態(tài)的連貫性的社會形式，創(chuàng)立和發(fā)展那些既對舊形式持歷史性否定而又展示新歷史前景的形態(tài)?！盵4]108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核心是支配自己勞動力的人和支配該勞動力的產品并任意購買其產品的人之間的資本關系和雇傭關系。如果這種資本關系從私有的或壟斷的資本家轉移到作為集體所有者的國家，那么關系就沒有發(fā)生根本變化。在《哥達綱領批判》中，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是從舊形態(tài)中產生的，必然帶有后者的痕跡，因此這一階段的政治形式仍然是必需的；這一過渡時期的國家從根本上說是無產階級專政，列寧將共產主義的第一階段稱為社會主義。社會變革和社會主義是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是工人階級從雇傭關系中解放出來，勞動人民從政治和經(jīng)濟異化中解放的開始時期，社會主義的政治形式不能是脫離工人階級的政治形式，也不能是工人階級部分參加的政治形式。工人委員會和其他社會委員會、各種形式的自由生產者聯(lián)合體以及自治的各種形式，才是廢除資本關系即剝削和異化的不平等關系的形式。因為只有在這樣的社會結構和形式中，“由直接生產者自己管理我們的工廠和企業(yè)”[5]252，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才開始自己管理自己的勞動和勞動成果。社會組織中的生產機構和政治機構只能通過代表制來建立，即用直接選派社會基層代表到所有其他機構的辦法，這樣才能保證勞動領域主要代表的階級享有主導地位。對社會的全部管理，應當從最基層，從直接生產者和其他勞動者所從事勞動的地方和組織開始。通過公社代表解決本公社的共同問題，通過一定生產部門的代表解決從該生產部門到社會組織最上層的一切問題。社會生產和整個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劃，應由社會基層提出來，在各個部門的最高委員會上形成最終形式，并且該形式成為全國各最高委員會所采納的共同計劃的一部分?！吧鐣髁x實質上是一個建立新的社會關系的問題，在這種關系中，人逐漸地不再是客體、數(shù)目、聽任擺布的對象，而成為歷史的真正的創(chuàng)造者。社會主義的任務是逐漸消除對人的統(tǒng)治，而實現(xiàn)對物的統(tǒng)治，實現(xiàn)勞動人民自己的統(tǒng)治。然而人們只是有權選舉那些管理他們或‘以他們的名義’進行管理的人，是實現(xiàn)不了這一點的。而只有他們自己來管理生活的一切主要領域，即經(jīng)濟、政治、教育等領域，才能實現(xiàn)這一點?！盵5]244-245社會主義的含義不是加強某些權力異化領域，而是使勞動人民日益成為自己命運和自己歷史生活的主人。聯(lián)合的生產者支配自己的社會再生產，支配自己的生產和生產計劃、自己的文化政策和其他社會政策，從而逐步為國家和其他政治機構最終退出歷史舞臺奠定基礎，最終實現(xiàn)自由生產者聯(lián)合體?！爸挥薪⒘诉@樣的關系，人們才能認識到，才能充分意識到，他們是歷史的真正的創(chuàng)造者，從而擺脫一切歷史幻想，擺脫思想、宗教和政治方面的各種盲目崇拜。只有這樣，才能樹立起唯有自由的人才能具有的那種人的尊嚴，因為他們自己管理自己，他的命運不取決于這種或那種國家暴力，不取決于官僚主義機構或者等級制度的輕率決定，而取決于他在其中作為平等的一員的自己的集體?！盵5]245迄今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和實踐表明，只有建立自由生產者聯(lián)合體，建立工人委員會和社會委員會，逐步對整個社會實行改造，才有可能消除國家資本主義關系。只有當工人階級不僅在分配中而且在指導整個社會發(fā)展的進程中主宰自己的勞動成果時，才有可能取消雇傭關系和剩余價值。如果社會停留在初期的國家社會主義結構上，那么官僚-國家主義權力就會越來越牢固，甚至導致官僚國家主義的反革命。這樣社會主義的特征就喪失了，成為國家資本主義，政權成為官僚-國家主義的。

在弗蘭尼茨基看來，國家社會主義制度的特征在于社會主義力量掌權時就意識到國有化，即國家壟斷的局限性，開始推動一定的機構改革和進程，這種改革和進程是為了消除國家所有制和國家對積累與分配的壟斷，消除雇傭關系，消除政治經(jīng)濟異化，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的生產者自治，建立新的社會關系，不斷推動國家消亡，這是真正的社會主義進程。真正的社會主義具有這樣的特點：國家權力和政治領域是由各種委員會組成，首先由工人委員會代表組成，這些代表對選舉他們的基層負責，這個基層以最民主的方式選舉管理自己的生產進程，在這個基礎上組織委員會規(guī)定和規(guī)劃整個社會生產，只有這樣的國家才是向著消亡國家的趨勢轉變。所以，自治的思想包含這樣一個重要因素和目的，即人的歷史行動首先是人的社會產品不與人分離，勞動者自己既要掌握自己的生產又要支配自己的產品，并同歷史上形成的管理領域和勞動領域、勞動和資本、統(tǒng)治者和平民、創(chuàng)造剩余價值的人和支配剩余價值的人之間的分離狀態(tài)決裂，也就是徹底杜絕異化。對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來說，人只有通過自己歷史實踐的革命化，只有通過廢除制造各種神秘化的實際社會經(jīng)濟關系，才能充分認識自己是歷史的締造者。

在《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中，弗蘭尼茨基論述了當今時代的情況同馬克思、恩格斯描述或預測的情景已有很大不同，甚至同列寧關于社會主義革命發(fā)展的預測也有很大不同。但絕不是說馬克思理論就不適用了，馬克思主義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它的批判性。“如我們所見到的，俄國革命以及后來的中國革命和南斯拉夫革命所實現(xiàn)的革命突破，已經(jīng)非常清楚地表明，必須永遠拋棄對唯物史觀的機械決定論的解釋?！盵3]186馬克思主義是徹底革命的思想，是分析和解決當代歷史矛盾和尋求人的進一步解放道路的最有創(chuàng)造性的思想武器?！榜R克思主義特別是一種革命的和批判的思想，因而也成為現(xiàn)代主要的思想，因為時代本身就是革命的和批判的?！盵5]303馬克思主義是一種具有很強的實踐性、與人類的發(fā)展和命運息息相關、與時俱進的批判的社會歷史理論。

在蘇聯(lián)解體二十幾年之后，重新反思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的模式，反思國家社會主義的產生、發(fā)展和未來，對于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特別是黨的十九大報告向世界宣告了我們的黨和國家事業(yè)所發(fā)生的一系列重大歷史性變革，而這一系列歷史性變革發(fā)生的根本，就在于科學理論的指引，在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這一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重大理論創(chuàng)新成果的形成。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進一步回答了怎樣建設社會主義、怎樣建設黨、如何在新時代推進黨和國家的發(fā)展等問題。而這些問題也正是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關注的核心問題之一。更確切地說，如果我們要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深刻理解馬克思所構想的社會主義的實質，深刻理解堅持和發(fā)展什么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以及怎樣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一重大課題就不能缺少對斯大林主義和蘇聯(lián)模式社會主義的批判，對20世紀世界社會主義實踐經(jīng)驗教訓的反思這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因為，“斯大林主義關于社會主義的理解，以及按照這一理解所建立的蘇聯(lián)的社會主義模式和中東歐等地區(qū)的現(xiàn)存社會主義，不但沒有體現(xiàn)馬克思的社會主義的人道主義精神，反而從根本上背離了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本質，走向了集權和專制。這是社會主義發(fā)展，也是人類發(fā)展面臨的嚴峻的問題和挑戰(zhàn)。在這種意義上，不斷與新的時代對話，不斷直面新時代人類困境的馬克思主義，必須對現(xiàn)存社會主義進行深刻的理論反思和批判，從而回到馬克思關于人和社會主義的基本理解上去”[3]486。從這種意義上講，我們進一步研究弗蘭尼茨基關于社會主義改革的理論探索，可以給我們提供重要的借鑒和啟示。

[1] 衣俊卿.關于社會主義改革的系統(tǒng)理論探索[M]//[南]普雷德拉格·弗蘭尼茨基.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楊元恪,陳振華,譯.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 2014: “中譯者序言”1.

[2] 衣俊卿.全面開啟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一個新領域[M]//[南]普雷德拉格·弗蘭尼茨基.馬克思主義史(第三卷).胡文建，等，譯.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5：“總序”14.

[3] 衣俊卿.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精神史研究[M].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5.

[4] [南]普雷德拉格·弗蘭尼茨基.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M].楊元恪,陳振華,譯.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 2014.

[5] [南]普雷德拉格·弗蘭尼茨基.馬克思主義史(第三卷)[M].胡文建，等，譯.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