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欣

郭玉紅年近五十了，向來貪圖錢財，愛占便宜。因為這個毛病，她曾經(jīng)付出過慘痛的代價。五年前，她的大女兒田丹丹處了個對象，兩個人情投意合，小伙子不錯，只是家里窮些。郭玉紅堅決不同意，硬是棒打鴛鴦，活生生將他們拆散了。男孩無奈遠走他鄉(xiāng)，田丹丹受不了與心愛的人分手這個打擊，悶火攻心，一下子精神失?！偭恕?/p>

女兒得了精神病后，郭玉紅給她辦理了殘疾證，并在社區(qū)申請了低保金、殘疾人護理補貼等。病女兒需要有人看護，郭玉紅就將她送到了鄉(xiāng)下，讓年邁的公公婆婆來照料?？梢荒昵?，因雨天打雷使田丹丹受到驚嚇，導(dǎo)致她半夜里跑出去，掉進水庫里淹死了。田丹丹死后，郭玉紅對外沒有聲張，在鄉(xiāng)下草草地將尸體送進火葬場火化處理了?；貋砗笠矝]有把真實情況告知社區(qū)，繼續(xù)領(lǐng)低保金及各種補貼，并囑咐全家人，誰也不許將田丹丹已經(jīng)死亡的事情說出去。

田丹丹常年不回家引起了社區(qū)工作人員的懷疑，他們多次要求郭玉紅將田丹丹接回來讓社區(qū)人員見見，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拒絕了。

社區(qū)工作人員若是追得緊了，她就哭天抹淚地耍潑，說接回女兒可以，可她有心臟病，沒有能力照顧女兒，萬一出事兒必須社區(qū)負全責(zé)。

這年頭精神病人上街行兇的新聞屢見不鮮，誰聽了不打怵。實在無奈，社區(qū)決定派工作人員隨她到鄉(xiāng)下看看。

一聽這話，郭玉紅頓時慌了手腳，連連解釋說，鄉(xiāng)下路遠道難走，不好意思煩勞別人，她可以為田丹丹拍張近照拿回來，照片上有近期的報紙或日歷。社區(qū)工作人員見一時半會兒說不通她，只好暫時同意了她的提議。

為什么郭玉紅敢運用緩兵之計、答應(yīng)為瘋女兒拍近照呢？其實，她早已想好了解決的方法，就是將主意打到了二女兒的身上。

二女兒叫田青青，比大女兒小兩歲，在市里一家公司上班，姐倆長得非常相像。拍照片畢竟不同于見本人，化一下妝，弄個和姐姐一樣的發(fā)型，再用一下柔光處理，十有八九能蒙混過關(guān)。

田青青最近處了個對象，小伙子叫趙凱，工作踏實肯干，人品也沒得說，只是出身一般工人家庭，談不上有什么條件。大女兒已經(jīng)不在了，郭玉紅把改換門庭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二女兒身上，根本瞧不上趙凱。可這回她吸取了教育大女兒失敗的教訓(xùn)，不敢硬逼，只是對趙凱待答不理的。

代替死去的姐姐拍照糊弄國家，田青青一百二十個不樂意，不僅不答應(yīng)，還反過來勸媽媽說：“媽，咱不能老賺國家的便宜，姐姐都走了一年多了，咱也該適可而止了。”

郭玉紅一聽可不高興了，沉著臉說：“就你覺悟高，養(yǎng)你姐倆容易嗎？從小到大花費了我多少錢？你姐就是來要賬的，一點都沒回報我呢，她就死了，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我用她賺兩個低保錢過分嗎？”

郭玉紅擦眼抹淚的，越說越傷心，竟捂著胸口喘起粗氣來。

田青青嚇壞了，她知道母親心臟不太好，怕氣著她，連忙妥協(xié)道：“媽，您別生氣，我答應(yīng)裝瘋子，替姐姐拍照?！?/p>

見女兒同意了，郭玉紅轉(zhuǎn)怒為喜，她帶著田青青去了鄉(xiāng)下。

為了拍得逼真，她先將田青青的頭發(fā)揉亂，又弄了些唇膏、眼影什么的混合在一起，胡亂地抹在她的臉上。還找了件過時的舊衣服，套在了女兒身上。忙活了一陣子，郭玉紅感覺差不多了，拿起手機開始拍照。

可無論從什么角度，拍出來的照片郭玉紅都不滿意。因為田青青雖然表面上弄得像個瘋子，長得和姐姐也很相像，可眼睛卻亮亮的，充滿靈氣，一點都沒有精神病人那種呆滯、木訥、死氣沉沉的樣子。連郭玉紅自己都能看出來是假的，別說糊弄社區(qū)工作人員了。

于是，她拿出“導(dǎo)演”的派頭，啟發(fā)、誘導(dǎo)、分析，可無論她怎么努力，田青青就是裝不出來真正瘋子那種神態(tài)。

最后，郭玉紅無奈地嘆了口氣，搖著頭放下了手機。

望著母親垂頭喪氣的樣子，田青青偷偷地笑了。

一計不成，郭玉紅又生一計，她知道田青青深愛趙凱，趙凱也深愛著田青青。于是她找到了趙凱，要趙凱假意與田青青提出分手，可想而知，田青青在失戀的打擊下情緒一定好不到哪去，再裝起瘋來就會很像。她承諾說，只要趙凱配合自己拍下田青青逼真的“裝瘋”照片，就同意他們的婚事。

也別說，趙凱還真聽話。兩天后，郭玉紅發(fā)現(xiàn)田青青的情緒有點兒不對勁兒，神情低落，總是一個人呆呆地發(fā)愣，而且脾氣也越來越壞。

郭玉紅心里明白，一定是趙凱的原因，她以陪女兒散心為由，又將她帶到了鄉(xiāng)下。

田青青不吃也不喝，只是捧著手機望著微信頁面發(fā)呆，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嚷：“趙凱……該死的趙凱……”

郭玉紅忙上前摟住女兒問：“趙凱怎么了？”

田青青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悲痛欲絕地說：“媽，趙凱不要我了，要和我分手，說他愛上了別的女人……”說完，便抱著媽媽放聲大哭。

失戀的打擊足以摧毀一切，不到一天的工夫，田青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頭發(fā)凌亂、面容憔悴，目光由憂郁變得呆滯，臉上沒有一點兒生機。

郭玉紅心疼女兒，拿起了手機對準女兒，她想盡快拍出滿意的照片后將和趙凱私下約定的真相說出來。

就在她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田青青突然抬起頭，一咧嘴，沖著她傻傻地一笑。

望著定格在手機上的照片，郭玉紅渾身就是一哆嗦，這張照片，像極了死去的田丹丹，那無神的目光，那傻傻的表情，那……天哪！女兒不會是真瘋了吧？

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郭玉紅慌了，扔掉手機，一把抱住女兒，急切地叫道：“青青，你怎么了？不要嚇?gòu)寢屟健?/p>

田青青只是傻笑，無論媽媽怎么叫她都沒有反應(yīng)。

郭玉紅嚇蒙了，她想起了大女兒當初發(fā)病時，也是這樣傻笑……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不停地搖晃著女兒，哭喊道：“青青，你醒過來，快快醒過來。都是媽媽不對，媽媽錯了，媽媽錯了呀……”

見田青青還是沒有反應(yīng)，郭玉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祈禱著：“蒼天呀，饒恕我吧！我不該鬼迷心巧，只想著占便宜。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女兒，別讓我再失去這唯一的女兒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低保金、補貼金我統(tǒng)統(tǒng)都不要了，只求讓我的女兒快點兒好起來……”

郭玉紅聲淚俱下，害怕極了。萬一小女兒也像大女兒一樣……她可就真的沒有勇氣再活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田青青臉上的表情慢慢地平靜下來，她仿佛如夢初醒似的看著郭玉娟，驚訝地問道：“媽，你怎么了？”

見女兒恢復(fù)了神智，郭玉紅喜出望外，爬起身一把抱住女兒，哭著說：“青青，趙凱沒有和你分手，都是媽逼他這么做的，媽知道錯了。你姐那低保金咱不要了，你和趙凱的婚事我也不管了，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田青青開心地笑了，她拿起手機，在與趙凱的微信對話框中偷偷地寫道：“計劃成功，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p>

原來，趙凱將郭玉紅讓他假意分手一事告訴了田青青，于是二人將計就計，田青青裝成真瘋，目的就是讓財迷心巧的母親徹底“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