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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挪威的森林第章 綠茵藏艷(3)

        2018-02-02 18:46:47村上春樹
        當(dāng)代作家 2018年1期

        村上春樹

        我按他說的,拐進轉(zhuǎn)盤式交叉路口的左數(shù)第二條路,盡頭處果然有一座儼然往昔別墅的格調(diào)優(yōu)。雅的古式建筑。院子點綴著形狀別致的石塊和石雕燈籠等物,草木也都修剪得整整齊齊??磥磉@地方以前可能是某人的別墅園地。由此有拐穿過樹林,眼前出現(xiàn)一座三層高的鋼筋混凝土樓房。雖說是三層,但由于建在仿佛地面被掘開的凹陷處,并沒特別給人以威嚴(yán)之感。建筑物造型簡練,顯得十分潔凈。

        大廳在二樓。我上了幾級樓梯,打開一扇大大的玻璃門閃身進去,見服務(wù)臺里坐著一個穿連衣裙的年輕女郎。我告知自己的姓名,說門衛(wèi)叫我見石田先生。她好看地一笑,指著大廳里的茶色沙發(fā),低聲叫我坐在那兒等一會,然后撥動電話。我放下肩上的帆布包,坐在軟得幾乎把人陷進去的沙發(fā)上,打量四周。大廳窗明幾凈,感覺舒適。有幾盆賞葉植物,墻上掛著情趣健康的抽象畫,地板擦得油光發(fā)亮。等候的時間里,我把目光轉(zhuǎn)而落在腳上那雙在地板映出影子的鞋上,凝視良久。

        這工夫,那位負(fù)責(zé)接待的女郎告訴我說“一會就來”。我點點頭。心想這地方真是靜得出奇。四周沒有任何聲息,恍若午睡時間——人、動物,以及昆蟲草木統(tǒng)統(tǒng)酣然大睡,好一個萬籟俱寂的下午。

        但沒過多久,傳來膠低鞋輕柔的步履聲,一位梳著短發(fā)——頭發(fā)似乎相當(dāng)硬挺——的中年女士出現(xiàn)了。她快步在我身旁落座,架起腿,同我握手。一邊握一邊反復(fù)觀察我的手。

        “你沒有、至少這幾年沒有擺弄過樂器吧?”這是她開口第一句話。

        “嗯?!蔽页粤艘惑@。

        “一看手就知道?!彼χf。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性。她臉上有很多皺紋,這是最引人注目的。然而卻沒有因此而顯得蒼老,反倒有一種超越年齡的青春氣息通過皺紋被強調(diào)出來。那皺紋宛如與生俱來一般同她的臉配合默契。她笑,皺紋便隨之笑;她愁,皺紋亦隨之愁。不笑不愁的時候,那皺紋便不無玩世不恭意味地溫順地點綴著她整個面部。她年紀(jì)在35歲往上,不僅給人的印象良好,還似乎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我一眼就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

        她頭發(fā)剪得相當(dāng)草率,長短不一,到處都有幾根頭發(fā)卓爾不群地橫沖直闖。前面的頭發(fā)也參差不齊地搭在額頭,但這發(fā)型對她卻是恰到好處。白色半袖圓領(lǐng)衫外面罩一件藍(lán)工作服,下身穿一條肥肥大大的奶油色布褲,腳上一雙網(wǎng)球鞋。身材瘦削,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幾乎沒有什么乳房。嘴唇不時嘲弄人似的往旁邊一扭,眼睛皺紋微動不已。儼然一個多少看破紅塵的熱情爽快而技藝嫻熟的女木匠帥傅。

        她略微縮一下下頜,依舊扭著嘴角,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半天,我真擔(dān)心她馬上從衣袋里掏出卷尺,動手測量我身體各個部位的尺寸。

        “可會一種樂器?”

        “不,不會的?!蔽一卮?。

        “遺憾吶,要是會一種該多有意思!”

        我說了聲“是啊”。我真不明白她為什么張口閉口總離不開樂器。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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