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住話頭;這不是他心里想要說的話。他開亮床邊燈,換了個話題,又講了起來。“我才七歲,邁克爾。我來到這兒時才剛滿七歲。那一天,我仍記得清清楚楚,幾乎就像昨天一樣。你祖父祖母和我--你父親那時還沒有出世,相信我,這些事你父親一無所知。你祖父祖母和我佇立在碼頭,等候查利·戈德斯坦來接我們。他是你祖父在本國時的合伙人,是小偷。無論如何,我們得等著,最后他來接我們,把我們帶到居住地。他來的時候手里提著一只大桶。你知道桶里是什么?是汽油。我們?nèi)局?,查利·戈德斯坦把汽油澆在我們?nèi)祟^上。他使勁地擦著,幫我們?nèi)コ印_@味兒可不大好受。小孩子真受不了……”
邁克爾聳聳肩膀。
“嗯!你們怎么能理解呢?”愛潑斯坦咕噥著,“你懂什么?才二十歲……”
邁克爾又聳聳肩膀?!岸彼吐曊f。
這些事愛潑斯坦能講很多很多,可他不知道其中能否有一件切中主題,他腦子里想著?,可難以啟齒。他跳下床,走向臥室的房門。他打開門,站在那兒豎起耳朵聽著。在樓下的沙發(fā)上,他能清晰地聽到民歌手的打鼾聲。這樣的夜晚還要留客!他關(guān)上門,回到房內(nèi),手搔著臀部?!跋嘈盼遥粫檫@事睡不著的……她配不上我。什么,她煮飯?那是樁大事?她打掃房間?那該得一枚獎牌?總有一天我回到家,屋里會一團糟的?;覊m積得能劃出我姓名的縮寫,不管怎么說,至少地下室里是這樣。邁克爾,過了這些年的安穩(wěn)日子,那也會是一種樂趣!”他一把抓起自己的灰發(fā)?!霸趺锤愕模课业母隊柕?,這么個美女竟變成了一架清洗機,真不可思議?!彼叩侥沁呉欢聣Ω埃曋毡却虬羟虻牟收?,這一張張長顎上鼓著肌肉的臉,可惜褪了色。照片的底部有他們的簽名:查利·凱勒,路·蓋瑞格,雷德·魯菲……多久遠的日子。赫比多么愛他那些揚基隊里的伙伴們。
“一天晚上,”愛潑斯坦又打開話匣子,“那甚至在大蕭條之前……你知道我們做了些什么,戈爾蒂和我?”這會兒,他正盯視著雷德·魯菲,像是要看透他?!澳悴涣私馕业母隊柕伲莻€多美的美人啊。那晚,我們拍了許多照片。我架起照相機--是在老房子--我們在臥房里拍照片?!彼W≡掝^,回憶著。“我想給妻子拍張裸體照,隨身帶著。我這人喜歡直言不諱。第二天早晨,我一醒來就看見戈爾蒂在撕底片。她說,不是她想說不吉利的話,可不一定哪天出了交通事故,警察掏出我的皮夾找身份證,哦,那還了得!”他微微一笑?!澳忝靼?,女人嘛,總愛杞人憂天……可我們至少拍了照片,盡管沒能沖洗出來,能有多少人敢那樣做的?”他說不準,他把目光從雷德·魯菲轉(zhuǎn)移到邁克爾身上,只見邁克爾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什么,照片?”
邁克爾咯咯地笑了。
“嘿?”愛潑斯坦微笑著說,“怎么,你從來沒那樣想過?我可直言不諱。或許對別人來說,這似乎是越軌行為,甚至稱得上犯罪,可有誰會說--”
邁克爾收斂起笑容,真不愧是他父親的兒子?!白杂腥藭f。有些事就不對?!?/p>
愛潑斯坦愿意承認自己年輕時所犯的過失?!盎蛟S,”他說,“或許她撕底片撕得對--”
邁克爾劇烈地搖起頭來?!安唬∮行┦虏粚?,就是不對!”
愛潑斯坦覺得侄兒在用手指點那個通奸的伯父路,而不是照相的伯父路。突然,他嚷了起來?!皩?,錯!從你和你父親嘴里,我聽到的全是這些。你是誰,干什么的,是所羅門王?”他抓住床柱,“要我告訴你拍照片那晚我們還干了些什么嗎?那晚我的赫比被驚醒了,我敢肯定。整整一年,我們試了又試,直到我感到厭倦,就是那一晚,我感到厭倦了。在拍照片之后,就因為這些照片?鬼才知道!”
“可--”
“可什么!可這個?”他邊說邊指著自己胯部?!澳闶莻€孩子,你根本不懂。別人搶你東西,你會伸手去奪--或許像頭豬,但總會伸手奪。什么對啦錯啦,只有天知道!只要你眼中掉點淚水,還有誰能分得清對與錯,是與非!”他此時放低嗓門,可調(diào)門雖低,責備卻愈加厲害?!皠e咒我。別當我沒看見你和艾達的女兒干的事,那不該詛咒嗎?你就干得對?”
邁克爾這時從床上跪起。“你--看見了?”
“我看見了!”
“可這不一樣--”
“不一樣?”愛潑斯坦高聲喊道。
“我們會結(jié)婚,這不一樣!”
“你并不知道什么叫不一樣。娶老婆,當爸爸,又一次當爸爸--兒子們長大后就開始掠奪--”說著,他膝蓋一軟,橫倒在邁克爾床上。邁克爾仰起頭來,看著伯父,可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勸誡才好,他可從未看見十五歲以上的人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