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娟娟
再 見。他走下咖啡屋的臺階,對她說。再 見。她站在臺階上,沖他微笑著說。
然后,他揮揮手,開始轉(zhuǎn)身。她站在臺階上,鎮(zhèn)定地看著他的背影漸遠(yuǎn),直至消失在街頭的拐角。
原來分手就是這般。一樣的咖啡,一樣不多話的聊天,最后說一聲:“再見?!彼?,真是簡單。
挺簡單的嘛。她坐在雅力士車?yán)锖瞄L一段時間了,還在想著剛才的分手。她原本是有些害怕的。也說不清楚具體害怕什么?;蛟S是害怕面對。兩個人在一起這么久了,突然地割斷絲絲縷縷,變得毫無關(guān)系,這種改變挺大的。
不過現(xiàn)在看來,挺好。誰也沒有受到傷害。她這么想著,甚至因此而直起身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慘白的日頭躲進了云層,天空的顏色陡然暗沉下來。她看見路旁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樹,枝葉搖擺得很歡快。
起風(fēng)了。涼快了。怪不得人的心情也輕松了。
她拿出手機,翻出通訊錄,迅速地刪掉了他的名字。她又把屏幕關(guān)黑,從里面看著自己的臉。長長的睫毛、精致的妝容,除了臉色稍顯蒼白外,依然那么美麗。
也挺好。她對自己說。就該這般。這個年代了,沒有什么值得婆婆媽媽。
她發(fā)動了車子。
咔咔聲響起的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來,這部紫色的雅力士大半的錢是他出的,他當(dāng)時拿了一筆很豐厚的稿費,體恤她跑業(yè)務(wù)辛苦,拉了她去選車。她又想到,為了鼓勵他創(chuàng)作的熱情,她拿出一筆業(yè)務(wù)提成,資助他出了第一部書。算了,沒什么要償還,也沒什么好計較了。她想。這些年的恩恩怨怨根本就算不清了。
雅力士就要拐進濱海大道了。她覺得有些餓了。她想著回家先煮個杯面,然后再看個碟片,沖涼,睡一覺?;蛘?,還是在樓下吃個快餐,再在小區(qū)花園散個步。她盤算著怎樣用最簡單的個人方式,度過分手之后第一個夜晚。她感覺到很輕松,她想一個人生活也許會更好。
手機鈴聲響了。她伸手摸過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她接了。但是電話還沒接完,她的雅力士就和拐角對面駛來的灰色別克相撞了……
她臉上毫無表情,沒有悲傷,沒有驚恐。她只是安靜地閉上了眼睛。直到那輛警車呼嘯而來,直到那個皺著眉頭的警官從警車上跳下來,直到她躺在醫(yī)院里。
她在醫(yī)院里躺了很久也不肯睜開眼睛。仍然那么安靜的表情,一動不動地閉著眼睛。
警官只好再次叫來醫(yī)生詢問:“她真的沒有受傷嗎?一點兒都沒有嗎?”
醫(yī)生笑笑,說:“都是皮外傷,無礙。實在不放心可以回去口服少量鎮(zhèn)靜劑,安心睡一覺,醒了就好了?!?/p>
她長長的睫毛就是在此刻忽閃了兩下,突然就發(fā)飆了:“誰說我沒事?誰說我沒事?我要求再次對我的全身器官做進一步檢查?!彼€是照樣躺著,只是用盡了力氣來哭吼,眼角卻溢出了淚水……
“那么,你到底哪里不舒服?”醫(yī)生湊近了身子,再次問。
她仍然躺著不動,反問:“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嗎?如果我回去后出事了,你負(fù)責(zé)嗎?” 她猛地抬起手臂,手指戳向警官:“還有你,為什么他出事了你要打電話給我?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沒有關(guān)系了,他的死活關(guān)我什么事!”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她咬緊了嘴唇,想要抑制身體里洶涌澎湃的情緒。
警官后退了一步,臉有些漲紅:“那個男人在過馬路的時候被貨車撞了,除了他口袋里的那部手機,我們再沒找到任何線索,而你的號碼顯示在他手機里面是‘最重要的人……”
她的淚水在警官的解釋中像是破了堤的河,聲音也從咬緊的雙唇中找到了突破口:“沒有他,我該怎么活呀!”
她終于放開一切,嚎啕大哭起來,呼天搶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