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娜塔莉婭·克柳恰廖娃著+晴朗李寒譯

雙層的底部

第一層底

這里的每一天——

都是底層。

我們肩膀上扛著

一條粘滯的河流，

它如此沉重

不知道為什么。

沿著底層我們在公園里散步，

既感受不到其中的

樂趣，

也感受不到自由，

甚至是普通的空氣。

我們搜尋著五彩繽紛的葉子

用隱蔽的

深水魚般的

冷漠的眼神。

游逛時我們

再也不拿著手杖，

敲打醫(yī)院的柵欄了。

我們的手臂變得透明

而結(jié)實，

就像魚鰭，

如今我們不再拿著

蘆葦了。

就這樣我們在底部走來走去

沉默地等待著魚鉤，

戴著黑色禮帽，但沒拿手杖，

懶散地擺動著魚鰭，

張開魚腮褶皺的花邊。

聰明透頂?shù)孽L魚，

秘密的蕓蕓眾生，

大自然的錯誤。

最珍貴的

在我們當(dāng)前的處境下——

這是沉默的

可能性。

第二層底

深夜我們陷于夢魘，

它太深了，

甚至超過我們古老的河流，

但它沒有重量。

在這雙層的壓力之下

當(dāng)然，肯定會有

雙層的底部。

我們就把自己的漁竿、浮漂和釣線

隱藏在那里。

而妹妹，像一條鱈魚，

繞過房間，

為我們擺正滑落下額頭的

黑色小鍋，

我們就睡在里面，

成為做好的魚湯。

深夜的妹妹

看護著我們的夢境，

安撫著幻影，

數(shù)著心跳，

微微龕動著自己

愚蠢的鱈魚般的嘴唇。

但她看不見。

她看不見！

在那里，

在雙層的底部，

魚成了釣魚者

沙子般輕輕作響，

撒下漁網(wǎng)……

我重說一遍：

最珍貴的

在我們當(dāng)前的處境下——

是沉默的

可能性。

我躺在曠野間……

我躺在曠野間

思考：

“我被勒熱夫殺死了”

它生了銹

可是身體上沒有子彈

這片曠野位于圖拉

我有一句話

它像

甘菊的睫毛

可是它卻合上了

顯然這是上帝

簡直太可怕了

春天

向我吹拂，扶住我吧，春天，

請在云朵下再拋起些椋鳥，

在白樺樹的手臂間讓我們向高處搖蕩

在鳥巢之上，在田野的星光之上

讓我們在綠色床單上盡情搖擺，

仿佛生活——永遠不會被死亡打斷，

讓我喧嘩，讓我生活吧，春天。

誰在黑暗照耀著我們

我們準(zhǔn)備去哪里？在時間之上

飛行。走向J丁香花的

灌木叢，它在院子的另一邊

散發(fā)芬芳，

如同云霞，

搖晃著星辰睡去，

那些星星閃爍著，低聲絮語。

我們?nèi)缃袷窃谀睦?？我們曾?jīng)待過的

任何地方，都沒有我們，

我們揮動著紗網(wǎng)，在草地里爬行

找尋著散落的寶貝：

那是螢火蟲兒，在黑暗中向我們閃耀，

那是憂傷的蟋蟀，裝在玻璃瓶中，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些沒有名字的安靜下來。

接下來怎么辦？我們走出了院子，

摸索著向前移動，有一天不知不覺地

走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穿過邊界，像牛奶般，流淌而下，

浩瀚的銀河，如同字母表，靜靜流過。

如今我們在哪里？

沒有名字。我們?nèi)胨?/p>

但愿偶爾能夠相互夢見。

夢見院子，蟋蟀和螢火蟲，

丁香花叢，玻璃瓶中的光亮。

那些在黑暗中照耀著我們的事物，如此稀少。

你看，我們上面有多么豐沛的空氣……

你看，我們上而有多么豐沛的空氣，

而心里卻是多么稀少，多么寒冷，

想忘記，想斷絕來往，

想把自己從里到外翻轉(zhuǎn)，

就像從頭部套穿上裙子，

從河岸陡峭的高處

跳下。

在這里時間飛速流逝：

如果不盡力向前，你就會倒退，

用你的脊背不能攔截住水流。

那么就把呼吸翻譯成

睡蓮綠色的語言，

翻譯成燕子惡毒的語言。

你看，蜻蜒長著這樣的翅膀，

可以忘記說話，

感覺不出任何損失，

只是與溪流反著方向游去，

手臂觸摸著泛起漣漪的石頭

吸起一大口水。

你看，我們剩下的已經(jīng)不多。

那些攜帶你的旅途十字架的人……

那些攜帶你的旅途十字架的人——

士兵樣的，錫的，木頭的十字架

在時間與地點的十字路口

放慢了鋼鐵般皮鞋的腳步。

那些無人小站的巡視員，

在鋼鐵的枝頭醒來了，

你櫻桃園的看守者

從封閉的房子的窗口醒來了。

終于，人們點起自己的燈盞，

向漸漸昏暗的燈里添注著油滴，

激動不安的人們，如同樹木，

迎著一個人奔跑而來。

深夜之詩

小鳥夢見，它在飛翔，

半睡半醒之間——它拍動著翅膀。

那棵樹，幸福之樹，生長著，

仿佛靈魂——用手摸著，有些盲目。

有誰沿著道路奔跑，

好像是小貓——小心翼翼的野獸。

什么也看不清，除了爪子，

白色的爪子，在黑暗中閃耀。

如果我不能克服睡夢，

請幫我在夢中向你生長，

如同花園里深夜的樹木，

它生長著，自己卻一無所知。

請幫我在黑暗中跑向你。

請幫我在夢中飛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