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干凈的清水 [組詩]

陳小蝦

冷了

油門，冷了

一次旅行勒住了韁

筆尖，冷了

一截往事封住了口

煙花，冷了

一座小城凍出了霜

冷了。

母親桌前的年夜飯冷了

父親的大葉茶冷了

妻子的床頭燈冷了

孩子的小手冷了

……

冷了，冷了，冷了

賊

有賊。在花園里

他偷走了什么

怒放的花朵不懂

泥土在暗處沉默不語

在廚房

偷走一件嶄新的圍裙

落在地上硬朗的腳印也不放過

可憐的姥姥被偷得幾乎傾家蕩產(chǎn)

在客廳，他虎視眈眈

收音機、黑白電視機、小屏彩電……

都已偷走

甚至于掛墻上的超薄3D電視機也岌岌可危

在書房，他正在偷走

我的顏如玉、黃金屋……

還好一卷塵封的《心經(jīng)》

暫時沒有得逞

在窗臺，我感覺到了這無處不在的賊

他練隱身術(shù)，是賊中之王

被他盯上，只能束手就擒

偷吧，偷走我的一切吧，包括受過傷的棱角

我將愛上你的惡

斷橋

多少年來，它苦口婆心

試圖叫住

不帶剎車的河流

春日里怒放的花朵

等待天上掉餡餅的鯉魚

掛在樹梢的日落

還有，橋下

人們刷洗得發(fā)白的生活

這么多年

它一刻不停地

詮釋著那個古老的手勢：

停，暫停，請緩行

可是，這么多年

它一次也沒有叫住

哪怕是塵埃的墜落

有一次，它似乎

敗下陣來，滿面青苔

但是，翌日東升時

它依舊摯愛著那個古老的手勢：

停，暫停，請緩行

父親養(yǎng)魚

父親愛養(yǎng)魚，給魚取去過的地名

他的魚缸就是一幅地圖

養(yǎng)著五湖四海

北到鴨綠江，南到南沙群島

中間由廣、廈、福、寧、上相連

父親說：“每個人每一天都在養(yǎng)魚

身體是大魚缸，是被上帝征占的河流。”

父親說得坦然，但是

海水顫了一顫

我看到，父親眼角的魚尾招搖

該死的另一尾魚分明游進了父親的身體

去流浪

我想去流浪

趁著

花花草草沒枯萎

新日子還未寫下序章

走吧，去流浪

跟著天邊半明半暗的云

放下所有，包括生了老繭的心事

做一縷風(fēng)

做三月的雨

做一朵紫云英

哪怕做一粒溶解的鹽

沒有形而上的憂傷

只做透明的一碗清水

失眠記

夜深，星辰零落

小城以南

四通八達的道路常常擁擠

燈紅酒綠下是一群人的孤單

最豪華的街區(qū)

賣藝的女孩；拾荒者

星光為他們拉好被子

小城以北

長滿野草的山路遮蓋了故鄉(xiāng)

山花正在燃燒

今夜，我是個走失的孩子

是否有一朵花在暗中為我擔(dān)憂

帽子

偌大的城市

密密麻麻，形狀不一的腦袋

是一個個移動的舞臺

戴什么帽子唱什么腔

每個人都是戲子模樣

總是入戲太深

到最后，也不忘

把自己扣進黃土做的帽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