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之淺

[ 01 ]

“老板，來份臘肉筍干……"

“加辣”，木子話還沒說完，老板笑盈盈地說。

木子笑笑，不語，然后在店里的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小店是大排檔式的快餐店，有著淡淡的煙火氣，并無清幽雅致可言，桌上還帶有一層油漬，鄰桌的兩個男人大口喝著酒，用當(dāng)?shù)氐陌自捊涣髦?/p>

木子來這個邊境小城七年了，大學(xué)四年，工作三年，依然不會說這里的話，只依稀聽懂幾句。

木子想，這座城，始終入不了心。

木子是個內(nèi)向的女子，平日里的生活基本是兩點一線。一個人的日子，也就懶得下廚了，一日三餐很好打發(fā)，經(jīng)常去樓下隨便吃個小炒，每次都是臘肉筍干，加辣。老板都記住她的口味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道菜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又有著怎樣的故事。

每一次吃著，都是對她一次次的凌遲。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心理變態(tài)，明明那么痛，卻還是一次次親手來操刀，倔強地不肯放手。

因為這是她和孟晨每次見面的記憶。

[ 02 ]

木子和孟晨是異地戀，木子在國境之南，而孟晨在千里之外的長沙。他們在一起兩年，為中國鐵路和中國移動做了許許多多的貢獻。

木子的室友當(dāng)初還戲笑她說，火車票價都被你們坐貴了，話費也被你們打貴了。聽著室友的戲謔，木子則是一臉幸福的模樣。

他們倆的相識也算是一場偶然。那時木子還在讀高二，一個初中摯友畢業(yè)后去了湖南讀高中，那時QQ聊天還盛行。一個周末的下午，木子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正好朋友也在線，朋友說介紹一個人給你認(rèn)識，然后就加了對方為好友，這個人就是孟晨。

成為好友后，并沒有多聊幾句，只是簡單的寒暄，之后的日子里只是沉靜在各自的好友列表里。

直到高考結(jié)束，木子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整日情緒低落，對未來感到一片迷茫，把所有的心情寫在了QQ空間里。

一天，消息列表里彈出一條消息：還好嗎，開心一點，別太悲觀。

是孟晨發(fā)來的，木子感到詫異，一時間還沒記起他是誰。

那段時間，孟晨幾乎每天都陪木子聊天，漸漸從陌生變得熟悉。孟晨自信、開朗、樂觀，給木子的心里照進些許陽光。

隔著屏幕聊天成了他們每天的必修課，內(nèi)容大到人生理想和未來，小到今天見了誰，吃了什么菜。

在他們成為好友的830天后，他們見面了，第一次活生生的見面，而不是隔著屏幕。這天是他們成為戀人的180天的紀(jì)念日。

那是大一的暑假，木子準(zhǔn)備從家里返校，孟晨說：我送你去學(xué)校，去看看你生活的地方，走你走過的路，這樣下次打電話時我就知道你當(dāng)時的樣子和身邊的景色，就如同我站在你身邊。

他們倆的老家雖說是在不同省份，但都靠近分界線，也就40分鐘的車程。那天木子早早起來，穿了一件純色連衣裙，拉著行李箱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小時到達車站。

她心里既興奮又緊張，不時四處張望著，等待的時間，哪怕一秒都覺得過了一個世紀(jì)。

車站車來人往，擁擠嘈雜，但木子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人群中的他，白色T恤、米色休閑褲，還有他陽光的笑。

第一次見面，他們?nèi)コ燥?，點了臘肉筍干，是孟晨愛吃的，他是湖南人，所以加辣。

[ 03 ]

孟晨對木子可以無底線地好，包容木子一次次的任性和壞脾氣。木子多愁善感、玻璃心，時常把壞心情在電話里沖孟晨宣泄，每一次都是孟晨小心聽著，還先向木子道歉，責(zé)怪自己不能陪在木子身邊。

愛你的人生怕給你的不夠，不愛你的人怪你要的太多。木子知道，孟晨是那個愛她的人。

孟晨為了見她一面，每天省吃儉用，還去做兼職存錢。天冷了還不忘給她買衣服，平安夜的晚上還能準(zhǔn)時收到他寄的蘋果。

孟晨說，為了能準(zhǔn)時寄到，天天盯著快遞信息，看著到了木子的城市，一天還打了幾個電話給快遞小哥叮囑一定要送到她手上。

有一次，木子感冒發(fā)燒，他連夜買火車票去看她，因為臨時買的，沒有坐票，他整整站了20個小時，他出現(xiàn)在木子面前時，她所有的委屈和感動決堤了。

大二的暑假，木子去廣州做暑假工，孟晨也去了幾天，他住在親戚家，每天早上都轉(zhuǎn)一次地鐵再轉(zhuǎn)一次公交給她送早餐，只是怕木子不吃早餐對胃不好。木子嗔怪道：你這樣寵我，那你走了之后怎么辦。孟晨一臉寵溺，說能照顧幾天是幾天。

每次見面一起吃飯的桌上，總有一份臘肉筍干，加辣。

后來準(zhǔn)備返校，木子只說了句不想一個人坐那么久的火車去學(xué)校。孟晨便又從長沙趕到廣州，陪她一起回到學(xué)校，然后一個人坐車回長沙。

那時，室友打趣道，有良人如此，夫復(fù)何求。

[ 04 ]

然而，這個其他所有人都覺得會寵木子一輩子的人，下個月要結(jié)婚了，新娘不是木子。

失眠的晚上，木子輾轉(zhuǎn)反側(cè)，腦子里都是她和孟晨的點點滴滴，揮之不去，索性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拉開窗簾，對著滿世界的黑。

她沒控制住自己，在手機上打了一串：我受過最大的凌遲刑，是分開后一次次想你……按下發(fā)送鍵，木子拉上窗簾，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早上醒來，她打開手機，通知欄里顯示著孟晨發(fā)來的消息：好好照顧自己。

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拍拍腦袋，她才想起昨晚半夜給孟晨發(fā)的信息，暗暗責(zé)怪自己太不理智。

愛情里總是付出的那一方總會覺得累，更何況兩人之間隔著一千公里的距離，更何況木子作為被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

木子總說沒有安全感，每次路遇你儂我儂的其他情侶時，都會沒好氣地怨懟孟晨：為什么你不在我身邊。

一次又一次的胡鬧、任性、責(zé)罵，一次次地生氣時說的分手，她不知道，每一次都如一把尖刀刺在孟晨心上。

那天，木子對著電話里的孟晨宣泄著自己的壞情緒，分手兩個字又如家常便飯般說出來。

這一次，孟晨沒有認(rèn)錯，沒有哄她，只是淡淡說了句，好，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便掛了電話。

木子在感情上是個要強的人，之后的日子孟晨沒再找過她，她也倔強地不肯低頭主動。

至此，便各自天涯。

只是木子心里再無法住進其他人。兩年的光陰成了最后的懷念。

臘肉筍干，是她在分手后的四年里唯一能抓住的兩人共同的記憶。

老板把菜端過來，將她從回憶里拉出?？粗笥讶锩铣亢退椿槠薜幕榧喺?，她跟自己說，臘肉筍干，該說再見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