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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妮改嫁

        2018-01-25 20:53:19金少庚
        關(guān)鍵詞:瘸子日子姑娘

        金少庚

        寫下這個題目,眼前便浮現(xiàn)出30多年前的幾個年輕漂亮姑娘騎著自行車的畫面:春天里,春風(fēng)拂動,陽光明媚,往南湖鄉(xiāng)街趕集的路上,其中一個姑娘齊耳微燙的短發(fā),濃眉大眼,嘴唇上涂著淺淺的口紅,騎著“飛鴿”牌自行車。在春風(fēng)的吹拂下,在“嘩嘩”的楊樹葉拂動中,她們嘻嘻哈哈地笑著,像春日的鳥兒一樣快樂。

        這個短發(fā)微燙的姑娘叫芳芳,村里人都叫她芳妮。那些年,南蛇灣村能夠抹口紅的姑娘就她一個,我當(dāng)時十幾歲,每到街上逢集的時候,經(jīng)常撞見她,有一種朦朧的感覺在心頭涌動,但又說不清楚是什么。南蛇灣村河多、灣多、溝多、荒坡地多,村里人便在河坡地種上些麻,成熟后砍掉,放水里浸泡后用來編糞扇子,很便宜,幾塊錢一個。這個芳妮為了掙點錢買輛自行車,白天干農(nóng)活兒晚上編糞扇子,南街北集地賣,積攢了一百多元,便買了輛自行車。這下,把村里年輕妮們都嫉妒得不得了,便跟著她學(xué),掙點小錢。不到兩年時間,南蛇灣村的姑娘們穿的盡是花枝招展,惹得外村小伙子們都托人說親。

        芳妮卻偏偏和鄰村的一個叫小慶的年輕小伙偷偷好上了。這小慶長的是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可就是家里窮,幾間破草房,連個院門也沒有,兄弟幾個,他是老大。奇怪的是,芳妮卻認(rèn)了死理,非小慶不嫁。她的父母為此事喝藥上吊都沒改變她,最后說:“你要嫁他這個窮鬼,不認(rèn)你這個閨女!”

        芳妮也真任性,自己收拾了家里幾件衣服,騎上自行車跑到了小慶家,又馱著小慶到街上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放了掛鞭炮,便算結(jié)婚了。

        這事發(fā)生在1986年前后,一個姑娘家做出這樣的舉動,無異于特大新聞,很快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父母也徹底和她斷了關(guān)系。鄉(xiāng)里一個通訊員,把他們自由戀愛的事寫了篇稿子,還上了省里的報紙。

        芳妮結(jié)婚后,和小慶細(xì)心侍弄那幾畝責(zé)任田,日子雖窮,但都無怨無悔,每天早出晚歸,很幸福。

        1995年,我從南湖鄉(xiāng)調(diào)往縣城工作。這時候,芳妮已生育了三個女兒,有一次我坐班車回村,在村口碰見她,很是驚訝,原先的俊俏樣子沒了蹤影,又黑又胖,正在費力地拉著一車子棉花柴,跟原來我印象中的那個騎著自行車的燙發(fā)姑娘完全是兩個人。但奇怪的是,從前那個姑娘的形象卻在我心中越發(fā)清晰起來。和她聊了一會兒,她顯出很大的無奈,并得知這幾年,小慶不幸得了癌癥,掙的錢都花在他身上了,后來又生了個女兒,交了罰款,生活很是拮據(jù)。最后她嘆了口氣:“這是我自己找的生活,誰也不埋怨,日子嘛,將就著過一天是一天吧?!蓖囘h(yuǎn)走的背影,我生出很多感慨。

        又隔了幾年,村里來人進城辦事,閑談間,我不免吃了一驚,芳妮的男人小慶已經(jīng)去世三年了,芳妮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生活十分艱難。這時候,經(jīng)過十幾年的磨合,已和家人恢復(fù)了關(guān)系,她70多歲的老娘住在她家,幫她照看孩子,她好下地干活兒,農(nóng)閑了便到城里打工。洗碗拖地、洗車等啥活兒都干,后來聽說在縣城的公交車上當(dāng)上了售票員,每月1500元收入,雖說不多,但也能勉強照顧家用。

        在一個星期天,我坐遍了城區(qū)公交車,想見她一面,卻因各種差錯,沒能見著她。這也是我早些年心中的一些糾結(jié)吧,或許是想問問她,我能在城里幫上啥忙的話,一定幫幫她。但每想起她,便想起春日里那個俏麗的影子和天真爛漫的笑聲。

        2013年春節(jié)前夕,我回家探望父母,卻發(fā)現(xiàn)是村里李瘸子結(jié)婚的日子。村里的人都去喝喜酒了,很熱鬧。

        李瘸子50多歲,由于身殘,多年來是光棍一個,誰家的女人也不愿嫁給他。我問母親:“李瘸子和誰結(jié)婚了?”母親說:“哎呀,你還不知道哩,是芳妮嫁給他了?!?/p>

        我大吃一驚,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李瘸子的形象,又黑又瘦又瘸,一嘴牙被煙熏黑了,但人很老實,有幾畝責(zé)任田,家里也蓋了四間平房,村里死人出棺時,他常常是扛頭棺,出力氣,一次能多掙20元。

        “芳妮咋會嫁給他呢?”我驚詫之余問道?!芭搜剑瑳]個男人依靠,日子過得太難,這個家她支撐著很難。幾個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學(xué),哪點都得用錢,去年,為不讓她大妮上學(xué),大妮差點尋短見,不容易呀?!薄胺寄菟敢鈫??”“還是芳妮自己提出來托媒人去說合的,你說,這人的命,自己還掌握不住呢?!?/p>

        離開南蛇灣村的時候,我眼前不斷浮現(xiàn)出芳妮的影子,心想:假如芳妮當(dāng)初不嫁小慶,也許會是另外一個樣子。當(dāng)年二人結(jié)婚待客的時候,李瘸子是個燒鍋的,她望著花枝招展的芳妮,絕不敢想自己若干年后會和她再入洞房。

        坐上班車,望著不斷倒退的樹影,我恍惚覺得,前面有人影騎車,那便是芳妮,給售票員掏錢買票的時候,我恍惚覺得這個賣票的也酷似芳妮……

        芳妮呀,芳妮!一種無限感慨涌上心頭,難受極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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