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韌
王茂華——2010年被中央電視臺評為感動中國時代人物的宜春平民英雄,是贛西宜春好人文化的一面旗幟。根據其生前先進事跡創(chuàng)作而成的六場高安采茶戲《紅土情歌》不落窠臼,在真實事件的基礎上,進一步從文本和表現形式上深入挖掘,謳歌了王茂華舍生忘死、見義勇為的英雄壯舉,是一曲用熱血和生命奏響的英雄贊歌。通讀劇本,讓人體會到劇作者在創(chuàng)新思維下的匠心布局,使該劇的主題思想和表演形式均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讓觀者耳目一新。
創(chuàng)新是所有從事戲劇創(chuàng)作者的共同追求之一。劇作者創(chuàng)新思維的正確與否決定了戲劇創(chuàng)新質量的高低。筆者以為,《紅土情歌》的創(chuàng)新思維是正確的,故該劇在藝術創(chuàng)新方面有不少獨到之處,值得我們共同探討。
王茂華是生活中的真實人物。作為劇中人的王茂華岳父譚良才和妻子譚長華都是真名實姓,同樣是生活中的真實人物。尤其是譚良才,也是搶救小孩的參與者,與王茂華一樣被中央電視臺評為2010年感動中國時代人物。這一主要人物關系的設計,決定戲劇情節(jié)必須在生活的真實事例中尋找,不能有虛構的成分。尤其是大的事件,如烈火中搶救小孩這場戲,如果將生活的真實照搬,由于難找到構成戲劇的基本要素——矛盾和矛盾的對立面,藝術感染力會大打折扣。這不僅影響對王茂華光彩照人形象的塑造,而且不能稱之為戲,只是展示一個過程。唯一解決的辦法是用藝術夸張的手法,將生活的真實轉換成藝術的真實,再用藝術的真實還原生活中的真實情景,達到作品需要表達的思想內容。這是《紅土情歌》劇作者創(chuàng)新思維的獨到之處。將生活的真實轉換成藝術的真實后,王茂華、譚良才、譚長華便成了藝術真實中的人物,便能在藝術的真實中完成各自的戲劇使命。而該劇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彭小紅則是王茂華關愛學生眾多先進事例的綜合體代表,還有彭小紅娘、胡小寶、憨伯等均是生活真實中人物的化身,同樣在藝術的真實中各自完成自己的戲劇使命。
劇作者這一獨到的創(chuàng)新思維,像是一只藝術無形之手,將源自真實生活的劇中人按照戲劇創(chuàng)作規(guī)律在藝術精品的母體里躁動,猶如電子在正負極的吸引下有規(guī)則的流動,一經碰撞便讓真實產生火花,創(chuàng)造出五彩繽紛的霓虹光環(huán),照亮世界。
初讀劇本,該劇的主題思想就是通過歌頌王茂華這位感動中國的時代人物和人民對他的永久懷念,彰顯宜春好人文化的豐富內涵。細讀之,卻又隱約感到劇作者并非只停留在這一藝術審美層面,似乎還有更深層次的思想內容,需要向觀眾傳達。只是這更深層次的思想內容,需要觀眾在藝術審美過程中產生聯想才能品味得到。
王茂華去世的時間是2010年,彼時因為社會經濟的快速發(fā)展,社會環(huán)境處于一種理想信念缺失、道德滑坡、社會風氣每況愈下的焦躁時期。這一特殊時代背景決定了王茂華舍身救小孩的英雄壯舉,不能被簡單地視為好人做好事,而應從更深層次的社會意義去解讀。
藝術的真實要求劇作者解答人民心中普遍存在的疑慮,王茂華為什么會冒著生命危險三次闖入火海搶救小孩?他的精神動力源到底是什么?這個問題從藝術的真實性考慮,其實就是解決一個合理性問題。王茂華的英雄壯舉,不應該是偶然,而是必然。
而本劇作者的創(chuàng)新思維,正是圍繞解決這一合理性編排故事情節(jié),藝術呈現王茂華正確的愛情觀、事業(yè)觀、金錢觀、道德觀、人生價值觀,全方位、多角度、立體展示王茂華短暫的人生和精神風貌,進而得出王茂華英雄壯舉的精神動力源來自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紅色文化的結論。
若按初讀劇本得出的主題思想,應該說該劇的藝術架構是成功的,但依當年的社會環(huán)境去解讀王茂華的英雄壯舉,則主題思想還沒上升到深刻的高度。
其實,劇作者已經關注到深層次主題思想的挖掘,并且在劇本里進行了三次暗示。第一次是第一場譚長華向父親譚良才吐露了她愛王茂華的心聲,譚良才感慨言道:“哎呀!現在的妹子都把眼睛盯住一個‘錢’字,說什么寧可坐在寶馬車內哭,也不愿騎在自行車上笑。想不到我長華妹子不看錢只看人,唔,長大了,長成熟了?!边@是父親對女兒愛情觀的肯定,也間接揭示了當時社會風氣不正的現象;第二次是第二場讓王茂華十分看重的學生彭小紅,因家庭貧困準備輟學出外打工賺錢,她向老師解釋的理由是“現在社會上,誰掙錢多,誰就有臉面,書讀得再多還不是為了找工作賺錢,現在大學生找工作都那么難,那讀書還有什么用?”這說明當時社會上流行的錯誤價值取向已滲透到學校,嚴重影響學生的健康成長;第三次是第五場王茂華因搶救小孩負傷進醫(yī)院,妻子譚長華憂心忡忡而產生的“三問”。一問:“平民愿做不平凡事,難道說只為警醒道德淪喪人?”二問:“脆弱的心靈被擊打,難道說只為社會健康前行?”三問:“生命的意義是什么?人生坐標怎擺正?”這“三問”表面看是譚長華心中的疑惑,實質是拷問社會的良知。
劇本的三次暗示,催人思考。王茂華的英雄壯舉為什么會給人們心靈帶來如此大的震撼力?僅僅是對社會不正現象的觀照么?那么造成社會不正的原因又是什么?由此諸多疑問可以引發(fā)一系列的思考和聯想:王茂華短暫的人生,實質上是向敗壞社會風氣的行為作斗爭,他的所思所想所行,蕩滌了污濁之風,張揚了清正之氣,成為時代前進的印記。也許,這就是該劇需要向觀眾傳達的深層主題思想。
戲曲表演的特征之一是載歌載舞,夸張變形。唱、念、做、舞是對其最好的概括和總結。《紅土情歌》基本保持了這些傳統(tǒng)特質,但在戲曲結構上進行了創(chuàng)新和突破。傳統(tǒng)戲曲靠制造懸念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從戲劇矛盾的產生、發(fā)展到高潮,跌宕起伏,張弛有度,節(jié)奏感強烈。
劇作者可能認為以制造懸念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結構形式很難適合《紅土情歌》思想內容的表達,于是吸納話劇元素,突破傳統(tǒng)戲曲結構模式進行創(chuàng)新,這一新的結構形式看似話劇結構,其實不然。因為話劇一般是一場一景,時空轉換受到嚴格的限制。而戲曲不拘于此,可以揮灑自如。傳統(tǒng)戲曲靠演員的形體動作、道白、唱詞告訴觀眾,而現代戲曲依靠舞美、燈光變化達到時空轉換的目的。
形式創(chuàng)新服務于思想內容。這一點,劇作者有非常清醒的認識。只要對表達思想內容有利的任何姐妹藝術元素大都可以大膽吸納,讓戲曲表演形式增光添彩。這是劇作者創(chuàng)新思維的又一獨到之處。
該劇吸納姐妹藝術元素最為明顯的莫過于第一場出現的噪音合唱隊伍。劇作者似乎特意將歌劇藝術呈現在戲曲舞臺上,時間雖短卻寓意深刻。筆者領悟到劇作者的匠心用意,是將噪音合唱隊伍作為一種藝術符號,代表當時社會風氣不正,在愛情婚姻上的錯誤走向,用以反襯王茂華正確的愛情婚姻觀。當男女聲合唱隊伍各自用歌聲為自己錯誤的觀點爭辯時,王茂華不朽的靈魂出現了,唱出“愛情是事業(yè)奮斗的加油站,是美麗人生的幸福港”表明了自己的愛情婚姻觀。這時候合唱隊伍由噪音轉為和諧,寓意現在的社會風氣開始好轉,王茂華愛情婚姻觀念代表社會的正能量,最終會讓錯誤觀念回歸到正確的軌道上來。這種用寓意吸納姐妹藝術元素無疑豐富了戲曲表演形式,給舞臺增加了新的光亮。
此外,《紅土情歌》時空轉換的次數非常多,僅第一場就達五次。譚長華與王茂華的不朽靈魂對白是虛擬場景;譚長華與父親對話是在家的場景;噪音合唱隊伍出現又是虛擬場景;王茂華給譚長華出考題又是在家的場景;王茂華與譚長華婚后去鬧市購物又是鬧市的場景。又如第六場,開初是清明時節(jié)到王茂華墳前掃墓的場景,然后轉換成六年前譚長華在殯儀館向王茂華遺體告別的場景,接著又回到王茂華墳前的場景,最后是虛擬的場景。如此多的時空轉換,雖然會給舞美燈光二度創(chuàng)作增加難度,但恰恰是這種難度,讓戲曲表演形式創(chuàng)新提高到一個新的層次。
該劇的造型藝術創(chuàng)新又是劇中一大亮點,如第四場烈火中搶險,王茂華負傷后,劇本提示群眾將王茂華托舉的舞臺造型具有儀式感,定會給觀眾以視覺沖擊,其寓意催人遐想。還有第五場譚長華在醫(yī)院的“三問”,舞臺上同時出現三組畫面,一是譚長華的苦苦思索;二是群眾演員造型歌頌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三是王茂華幫扶群眾,用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學生的無聲情景表演。兩組畫面在舞臺上同一場景出現已有先例,如歌劇《洪湖赤衛(wèi)隊》韓英在牢獄里思念戰(zhàn)友,同時出現赤衛(wèi)隊長劉闖和赤衛(wèi)隊員關心韓英的畫面。但三組畫面在同一場景出現確為少見。這三組畫面為同一思想內容服務,即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這一中華炎黃子孫代代傳承的文化基因,深深融入王茂華的血液里,成為他如何做人的行為準則和生存方式。
總而言之,《紅土情歌》的創(chuàng)新思維,讓該劇從思想內容到表演形式具有鮮明的藝術特色,但其藝術創(chuàng)新效果如何,還有待在舞臺上繼續(xù)予以檢驗。劇作者在內容簡介中稱該劇有走心的藝術美感享受,其理由是該劇抓住了一個“情”字,做到以情感人(視覺沖擊)、以情動人(心靈震撼)、以情化人(思想融化)。筆者深有同感并相信經過導演、演員、音樂、舞美、燈光二度創(chuàng)作的精心打磨、該劇一定會成為藝術精品,期待在戲劇舞臺上邂逅這首紅土地上的英雄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