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鳳
一
一塊土地在那兒,它不因主人的改變而改變了自己的成色。一百年前是那個樣子,一百年后還是那個樣子。春種秋收,老了一代又一代人,四季輪回中,它依舊認真地供種子萌芽、生長,讓莊稼結(jié)出一茬又一茬的果實。有人為它爭斗、廝殺,它像一位溫厚的長者看著不諳世事的孩子打架。晚飯的時候到了,便拍一拍衣袖上的灰塵,自顧起身回家,嘴里哼的是那首古老的歌謠:“九里山前作戰(zhàn)場,牧童拾得舊刀槍?!庇甏蝻L吹中,它吸收了一次又一次拋灑在身上的血污,消解了嗜血的刀槍劍戟。它只想做原原本本的自己。它掌握著幸福的秘訣,無人能把它奪走。
一片泥土被利器撕裂時,意味著又一場播種開始了。當那古老的二牛抬杠的冰冷的鐵鑄的犁鏵在大地上走過時,我看到了大地的顫栗。這樣的時候常常是在黎明開始的,那時,天邊還有剩余的殘星閃爍,地面上籠罩著薄薄的霧嵐,露珠成串地掛在草葉上。這時,睡夢中反芻的耕牛被喚起,脖子被架上一種叫軛的工具,然后拉起麻繩擰制的索套出發(fā)了。頭上晃著一根用同伴的皮子鞣制編成的鞭梢,稍有怠慢那鞭子就會呼嘯落下,帶著響亮的哨音,干凈利落地打在身上,讓皮毛卷起一道灰塵。鞭子的聲音仿佛同伴在世界某一個角落的呻吟,如同與它生前的一場犄角相抵,使它想起那些同欄共耕的陳年往事,眼里的淚水倏然滾落。于是,它亢奮起來,迎著躍躍欲出的朝陽,向著潮氣濕重的田野走去。它看到那熟悉的遠山與村落了,便挺胸仰面,呼出積存在腔子里的胸臆,長長地嘆了一聲:哞——在遠方的回應里,大地伸展了一下慵懶的腰身,天地間深沉地傳出一聲聲悶響,像骨骼舒展的聲音,那是原野上滾動的隱隱的天籟。于是,在人喚鳥鳴中,世界醒了。
耕牛拉著木犁不停地奔走,大地被犁鏵一埂一埂地翻起。一些藏在泥土里的生物被翻出,它們仿佛新生的嬰兒,好奇地東張西望,目視著這個新奇的世界。在散發(fā)著熱氣的犁溝里慷慨地吟詠著一個個對未來日子的祝福,然后歡騰著加入了天地間萬物的合唱。陽光像慈祥的母親溫暖的手掌,撫摸著大地被弄傷的肌膚,把和煦的晨風吹拂在傷口上,讓能言會道的鳥兒為大地的陣痛歌唱。
敬畏生命般我敬畏所有的土地。也許隨便走進一片土地,這里就曾是我某個先人的出生地,他的胎胞子就埋在這片土地里。雖然他未曾光耀后人,是我們這個姓氏鏈條中微不足道的一環(huán),卻因了他的存在才使這個家族繁衍生息。也許他剛剛成家,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襁褓中僅遺下的一絲孱弱的血脈就英年早逝了;也許他兒孫滿堂壽終正寢;也許他家道中落,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也許他曾舉足輕重,顯赫鄉(xiāng)里……但無論怎樣,他就是銜接這個家族的一環(huán),這個家族的存在就是因為他的存在,是這個家族血脈的延續(xù)。我的老家留存著這么一個習俗:無論是翻地還是干別的什么,只要發(fā)現(xiàn)一塊骨殖,只要確定是人的,就會極虔誠地燒半刀紙錢,磕三個響頭,很莊重地找一塊地把骨殖葬了。逢年過節(jié)給親人墳頭燒紙時,也順便給這個土丘燒幾張紙。事實上,他們敬畏骨殖就是敬畏祖先,就是敬畏人的生命,就是敬畏土地。
二
家里曾有一份地契,寫在宣紙上的,早已發(fā)黃變朽。那是我十歲左右,剛識字不久,雨天,不能出門去玩,便窩在家里東翻西找,結(jié)果在母親陪嫁的一張桌子的抽屜里看到一個發(fā)黃的紙卷,打開一看,有毛筆寫的幾行字。依我僅有的一點知識,也能大體猜出上面的意思:村東一塊地,土質(zhì)黃色,熟土深一尺,東西長多少丈,南北長多少丈,東靠誰家的土地,西靠誰家的土地,南距河岸多少丈等等,后面有父親與賣主的紅色印章,還有兩個人的手印。我看了幾遍,究竟弄不懂干什么用的,便拿了去問正在做針線活兒的母親。母親看了看,說是地契,也叫地約,是從前我們家購買土地的契據(jù)。母親說,這是村東三畝地的契據(jù),其實一天也沒有當用過。就在這份地契寫成的當天下午,父親請了賣地的人家和兩位證人喝酒吃飯,然后又聚在一起摸骨牌賭博,結(jié)果當天夜里便把購買三畝地的錢輸?shù)靡粋€不剩,成為被村人談笑了幾十年的笑話。直到解放后私有土地入社,人們才漸漸忘了這出有些滑稽的故事。
其實,當我發(fā)現(xiàn)這份地契時已經(jīng)是上世紀的七十年代,父親早已去世好幾年了,我連父親的相貌都記不清了。后來,這份地契被弟弟疊成紙牌,不知又輸給了村上的哪個孩子。我想,一份地契無意中被保存了那么些年,最后又以這種方式形銷跡滅,也許這就是這份地契的宿命。
土地承包后,我家的一塊責任田就分在村東的那片土地上。有一天我在地里點種玉米,突然想起小時候見過的地契,就目測了一下方位,確定正在播種的土地就是父親當年購買的那塊土地的一部分。但這塊土地并非優(yōu)質(zhì)的黃土,而是板結(jié)的褐土,在我們村屬于三類田。這種田再干旱的天也不能大水漫灌,因為泥土沒有黏性,包不住肥料,很容易隨水流失??扇觳幌掠辏锏赜职褰Y(jié)成塊,莊稼就像生長在鐵板上,根本長不起來。生產(chǎn)隊時,村里每年都把這片地當成飼料田,不是種蕎麥就是種豌豆,有幾年還栽種了桑樹,因為桑樹的葉子可以養(yǎng)蠶,樹干可以制作一種打場的農(nóng)具:杈子??删褪沁@么一個被村民稱為“鴨子屎”的土地,竟在地契上堂皇地寫上了一級黃土,而且熟土一尺。是賣地人的瞞騙,還是父親的疏忽?要么是賣家與證人合伙欺騙父親?這個疑問在我腦子里糾纏了很久,百思難解。直到母親去世的那年的冬天,我想應該問問母親。母親聽了,對這件陳年舊事似乎早就忘得一干二凈,甚至對我父親是否買過這塊土地也模糊不清。我只好把父親一夜輸?shù)羧€地的事說了出來,這才讓母親記起有這么一回事。母親說,從前買賣土地都是這么寫,不管是一級地二級地還是三級爛田,一律寫成一級黃土,一是為了將來傳給子孫時,顯得上輩人有面子,家業(yè)殷實;二是為將來出賣土地留下好處,遇到不懂土地的,能多賣幾個錢。聽了母親的話我哭笑不得。一方面為了面子,一方面為了再騙人,這就是地契上把三類田寫成一級田的秘密。
從此,再到這塊責任田里收種,心里便生出許多不舒服的感覺。村里有幾戶人家放棄了在這里種糧食,改為培育花椒樹和楊樹苗。如此,便有些收歉隨天的意思了。有一年,我在這里栽種了黃煙,沒想到烤出的煙葉全是二級以上的金黃色的葉片,連一片綠色的葉子都沒有。因為黃煙不喜大肥大水,越是旱田薄地長出的葉子才水分少、色發(fā)黃。這一年收獲了許多年沒有的收成,讓全村人羨慕眼紅。我想,父輩們根本沒必要裝成財大氣粗的模樣哄騙后人,那究竟不是點石成金的幻術,就像為人處世,你把實實在在做人的道理告訴后人就行了,何必弄個厚黑學當成傳家寶?實在坑了子孫。后來,我笑著想,幸虧父親一夜輸?shù)袅速徺I土地的銀子,讓地契成為一紙空文。說到底,他們還是沒有讀懂土地。endprint
三
種地首先要學會養(yǎng)地。這是郭其文經(jīng)常掛在嘴上的話。村上最會種地的家庭是郭其文家。之所以說郭其文家而不是郭其文,是因為郭其文本人不會種地,他甚至連鋤頭都不愿摸。據(jù)母親說,郭其文年輕時在滕縣火車站給日本人當過家庭教師,是典型的“二鬼子”。但這個人有學問,會看風頭。就在八路軍打下滕縣城的頭幾天,他偷出一輛自行車跑回了家。他把自行車用繩子吊在一個老屋的橫梁上,下面用高粱秸扎了天棚,直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才放下來賣給了收破爛的。郭其文不去種地,但他懂得種地,就是“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再好的地沒有充足的肥料,莊稼也是白種。
每到冬季,河里的水下去了,郭其文就煮上一鍋毛芋頭,讓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吃飽了,到河里挖河泥。郭其文的大兒子雖然一臉麻子,但會一手條編的技術,用榆樹條、柳樹條編出各種筐子簍子。冬天的時候,他們用繩子把筐子穿了,到河里抬河泥。稀薄的河泥被他們一筐筐抬到岸上,散發(fā)出一種爛魚糟蝦的腥臭。常常是郭其文的兒女們滿身滿臉污泥腥膻地抬河泥,他就在岸上用三塊很大的鵝卵石支起一口黑乎乎的大鍋,里面裝滿毛芋頭,用在河灘上撿拾的枯草當燃料,在那里文火慢煮。郭其文邊往鍋底續(xù)柴,邊看一本老掉牙的舊版《三國演義》。這是一部豎版的三國,村里人能讀下去的很少。但郭其文的大兒子能讀下去。我看到他一邊吃著毛芋頭,一邊歪著頭看書,而且還聚精會神的樣子,可見是讀進去了。我翻看過一次這書,封皮用淺灰色的包裝紙糊了,后面寫著幾行毛筆字:“氣是下山的猛虎,色是刮骨的鋼刀,財是惹禍的秧苗,酒是世界的毒藥。”不理解,問了村上好幾個人,都不知所云。當時認為郭其文應該是二鬼子,要不怎么會弄這么幾句話。
大約半個冬天的時間,別人不是賭博喝酒,就是趕集聽戲,郭其文一家人就在河里抬河泥。直到河里完全結(jié)了冰,下了大雪,他們才結(jié)束。這時,河岸上已經(jīng)堆起好幾個小山一樣的河泥了。
閑下來的時候,郭其文就讓家人用玻璃片、瓷碗片削刮锨把镢把。經(jīng)常看到他的幾個兒女坐在院門口的石臺上,每人手里捏一片利器,在那些木質(zhì)上精心地剔剔刮刮,然后把完工的锨把镢把擺放在門口,像一件件工藝品。因此,他們家的農(nóng)具把兒都溜光水滑的,可手好用。別人家的锨把镢把多是從集上買來的成品,他家從來不買,是從槐樹上榆樹上截下來的。從樹上截下后,郭其文就讓家人削刮,一直到他摸著舒適為止。村里人都知道郭其文家的農(nóng)具好用,但誰都不敢到他家借用,因為一句話說不好,郭其文就會垂下臉來,一句話把人家給堵回去。據(jù)說,到他家借農(nóng)具要說“用”,不能說“使”。他本家一位侄媳婦到他家借鋤頭,明明就放在那里,因為說了句“借個鋤頭使使”,郭其文立馬變了臉,說:“沒有!”弄得侄媳婦紅頭漲臉,像偷了人,掩面而逃。
家里人干活時,郭其文就坐在地頭看書喝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本“三國”讀了多少年還沒有讀完,一年四季都捧在手上,封皮摸得污油油的,泛著幽光。郭其文有一把紫砂茶壺,帶提梁的那種,黃銅的提梁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壺里永遠泡的是自己炒制的桑葉茶。有時候,他也會給在地里干活口渴的鄰居一杯嘗嘗。我曾喝過兩次,茶水在白瓷杯子里顯得菊黃透亮,喝到嘴里香甜可口,完全沒有別人家桑葉茶的霉味。
郭其文家翻地從來不像其他人家那樣使用耕牛,他認為只有讓人的汗水摻進泥土里,莊稼才會長得茁壯。他經(jīng)常說,種地不能圖省事,沒有汗水的土地還叫土地?春天剛到,郭其文就讓家人用鐵锨把土地翻起來。鏟起來的泥土也不敲碎,就一锨一锨地排在那里,遠看非常壯觀,像張著翅膀就要起飛的大雁。然后,他們就把鏟碎的河泥撒在翻起的土地上。直到大地回暖,那些泥土自己被春陽曬酥了,這時他們?nèi)疑详?,如同船夫背起纖繩,拉起一個大耙,從這頭拉到那頭,幾個來回,把整個土地耙平了。整平的土地暄乎乎的,像發(fā)面饅頭。他們這才開始整畦播種。奇怪的是,他家的地不光莊稼長得好,連野草也比別人家的壯實。他們家的地,不因為野草與莊稼爭肥就歉收,相反,在收獲比別人家多幾倍的糧食時,收獲的野草也在地頭堆成了垛。他們家養(yǎng)了一群山羊,就用這草當飼料,個個膘肥體壯。村上人不理解,怎么種個地就像伺候老娘一樣,你再有功夫,還能種出金子來?村人氣不過,只好向著郭其文的背后狠狠地罵一句:“嘿,二鬼子!”然而,到底郭其文是村里最殷實的人家,實行責任制沒幾年,他家一次就蓋了兩座小樓,眼看就要“打光棍”的麻臉大兒子,娶上了一位漂亮老婆。有人用“好漢無好妻”倒著解釋這件事。有一次郭其文聽了,沒有吱聲,抬頭看看說話的人,就又低下頭看他的“三國”了。
四
只要有機會,我十分樂意在大地上行走,仔細地諦聽莊稼在泥土里吮吸水分與養(yǎng)料,靜心地諦聽泥土像侍候孩子那樣供莊稼在懷里拔節(jié)、孕育。莊稼是泥土最誠實的子民,從不敢辜負大地母親對自己的關愛,只要有生的希望,就無所畏懼地生長,這也是泥土賦予莊稼的品格。有一年天旱,玉米沒能及時下種,農(nóng)人們心憂如焚,心想這一茬莊稼完了。誰知,農(nóng)歷六月初一這天,天上如同倒了水缸,大雨沒命地往下瀉。雨剛住腳,農(nóng)人家家戶戶傾巢出動,種上了玉米。農(nóng)民們并沒有抱多大的收獲希望,只想著別空了一茬好地。到了秋天,該吐纓的時候,玉米吐纓了;該結(jié)穗的時候,玉米結(jié)穗了。成熟雖晚了幾天,但收獲依舊豐碩。一位七十多歲的鄰居雙手顫抖,一遍又一遍摩挲著金黃燦爛的玉米穗,雙眼流出兩道滾熱的老淚,念叨著:“比親爹老子都親吶!岔過了下種的季節(jié)咱才下種,一樣給咱好收成。土地不負咱莊稼人哩!”
有人把土地比喻為莊稼人的命根子。我不喜歡這個說法。我粗魯?shù)卣J為這是把莊稼人看成離了泥土就不能生存了,似乎莊稼人只能種地,沒有別的能耐,有貶的成分。應該說“泥土是人類的命根子”!離開了泥土人類的一切就無從談起,世界將不復存在。干新聞宣傳時,我采訪過一位把莊稼種到山頂上的老人。他看到村上的人都出去打工掙錢了,土地基本荒蕪。為了向后人昭示種土地的使命,他把鋪蓋搬到一座寸草不長的山上,每天早出晚歸,用指頭在石縫中摳土,硬是在山頂整出一片土地。在這片土地上,他種上了玉米、高粱。他把每年賣糧食的錢用于獎勵村上莊稼種得最好的農(nóng)戶。老人出奇的舉動使村人們震驚,他們覺醒了,羞愧了,他們突然悟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道理:不能沒有泥土,沒有了泥土的茁壯就不會有一切的茁壯。于是,人們給荒蕪的土地下種、鋤草,使土地又成為展示生命的舞臺。endprint
泥土是神秘的。它的神秘在于誰一旦接近它,就會產(chǎn)生出親近它的強烈的執(zhí)著。炎熱的酷暑天,烈日當頭,我們可以看到莊稼地里揮汗如雨躬身鋤草的農(nóng)人。他原本打算鋤一畦地就歇晌的,可一畦地鋤完,就像中了魔法,控制不住又鋤第二畦、第三畦,一直到家人喊他吃飯了,還說:“還有一畦地,鋤完再吃吧!”所有的地都鋤完了,他竟又鋤起畦頭、路邊的草。所以,農(nóng)人的飯時就一拖再拖,常常是午飯到黑、晚飯到夜。
泥土所富有的力量,令長年陪伴它的人也常常始料不及,它會讓能量在最需要的時候爆發(fā),給無奈的生活以希冀。一位傍山而居的農(nóng)夫,在一場洪水中毀掉了所有的土地,他望著滿坡礫石傷心欲絕。這時,他看見了一株長在石縫中的高粱,它像一位執(zhí)著的精靈,挺立在山洪肆虐的山野中,碧綠的葉片伸展著,仿佛要擁抱整個世界。老農(nóng)被這株高粱驚呆了,他根本不曾在那個地方點播過種子呀!多少年來,他耕種的一直是坦蕩如砥的大田,他喜歡大田里一壟一壟成片的莊稼,對石縫里那么一點點可憐的泥土從來不屑一顧,更不會在那里下一粒種子。然而,偏偏就是這株在石縫中無意長出的高粱,給了農(nóng)夫以昭示。他被這個昭示興奮著,快樂地把一把把種子在空中高高地揚起,像揮寫著一個個祈盼,種子從空中落下的一瞬間,在礫石上跳躍著,到石縫中去尋找接納它們的泥土。幾天后,那些石縫中星星點點的泥土在礫石灘上捧出了綠油油的莊稼。
天地玄黃。當農(nóng)夫在秋天收獲成熟的高粱時,他激動了,用嶙峋的手指從石縫中摳出一捧泥土,孩子般的哭了。他雙膝跪在礫石上,虔誠地給那些泥土磕了響頭,說自己種了一輩子的地,卻從沒想到過泥土,總是認為種瓜結(jié)瓜種豆結(jié)豆,那是泥土應該做的,更看不起那些藏在石縫中東一碟子西一碗的泥土了,總認為那是派不上用場、上不了臺面的雜碎。他現(xiàn)在明白了,一捧泥土與一片廣袤的泥土一樣地偉大??!
一副對聯(lián)上寫道:“隨分耕鋤收地利,他時飽暖謝蒼天”。這是發(fā)自肺腑的對泥土的感恩,說清了泥土生長五谷、茶果,供給油棉,是人類的衣食父母,是泥土對人的恩賜。
一位住在城里的老人,多年遠離泥土,但他深知泥土的力量。退休后,他每天帶著工具到馬路上、樓道里收集通過多種渠道帶進來的泥土。他把這些泥土裝到花盆里,種上各種花草。他的做法漸漸被這個城市的人所知,于是,人們悄然形成了一股收集泥土熱。當那些泥土在這個城市的陽臺上、花圃里安家落戶,由這些泥土供養(yǎng)的紅花綠草就裝點了整個城市,使大街小巷流溢著由泥土升華出的芳香。這些乘著風兒或沾附在行人、車輛上走進城市的泥土,莫非也像浪跡天涯的游子一樣尋找自己的夢想?抑或如一位鄉(xiāng)下老母親想念城里的兒女,用這種方式來探望?
一捧泥土能長出五谷,同樣也可收獲花香。就像沒有人能說出一塊土地的厚度一樣,沒有誰能說得清泥土里蘊藏著的力量!是的,神秘的土地就是這樣,如果一個人掌握了勞動技能,用自己的雙手耕耘與播種,用智力獲取幸福與自由,舍得花時間用心和思想去生活,去理解土地的意義,并深深地熱愛土地,那么他就是一個幸福的人。
責任編輯 韋健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