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改霞

白襯衫白裙子

高考百日誓師大會時，老師讓大家把自己的愿望貼在墻上，花陽鄭重地寫下了考入中國人民公安大學(xué)這個宏偉的目標(biāo)。為了這個目標(biāo)，她咬牙沖進(jìn)了年級前200名，還做了矯正近視的手術(shù)。但最終花陽和自己夢想的象牙塔失之交臂。高考失利之后，花陽從一個古靈精怪的姑娘變成一只泄了氣的氣球，風(fēng)吹到哪里就飛哪里，不吹就不飛，吹就使勁飛。

花陽說：“二樹就是一束陽光，突然照進(jìn)了我渾渾噩噩的生活里，照得恍如白晝，天地一片亮晶晶?！?/p>

“二樹”是花陽對樹井的愛稱，她說樹井像個二傻子一樣把生活過成了喜劇?；柡蜆渚J(rèn)識的那個傍晚，晚霞紅得像紅絲綢一樣染紅了天空，映紅了樹井的白襯衫，花陽不小心踩到樹井，一個趔趄把他推倒在地上。

花陽扶也不行，不扶也不行，愣在那里。她心頭一橫，一跺腳，頂著一張晚霞映紅的臉，心虛地丟下一句“對不起”，拔腿就跑。

花陽的臉紅得和那天的晚霞一樣，格外動人。

第二天，在床上磨了半天的花陽突然鬼使神差地爬起來，麻利地拾掇了自己，出乎意料地說了句“我去上課了”，在舍友們的一片驚訝中出了門。每個女孩的青春里都有一條白裙子的童話，花陽也有，今天她穿了自己喜歡的那條白裙子。

白裙子是有魔力的?；杽傇诮淌易ň推骋娏饲胺饺c鐘的樹井?！霸瓉硎前滓r衫啊！”霎時，晚霞悄悄地爬上了花陽的臉。老師點名時，花陽一直悄悄留意著樹井，想知道他叫什么。但是，花陽看到樹井答了三個“到”，老師并沒有發(fā)現(xiàn)，花陽暗暗著急，白襯衫到底叫什么。

不過，如果花陽想知道他是誰，那必然是可以掌握到一切相關(guān)的信息，很快，花陽跟我說：“愛情，真的就是那個陽光恰好的午后，你剛好穿了一件我最喜歡的白襯衫?！?/p>

她連樹井的小名也知道了?；柮芮嘘P(guān)注著樹井的一切，那段時間，陷入愛情里的花陽瘋狂得一塌糊涂。青春里的愛情雖然可能是多年以后的過眼云煙，但此時此刻的我們認(rèn)真得徹頭徹尾。

愛情發(fā)條

陽光照耀著大地，但畢竟陽光離大地還是太遠(yuǎn)。

花陽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那段時間她和我說話，我明顯感覺到花陽不再是那只泄了氣的氣球，而是面帶挑花，笑帶桃花，字里行間全是桃花，花陽的世界突然萬紫千紅了。

我從來不否認(rèn)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毫無邏輯，毫無道理，神神秘秘，鋪天蓋地。

花陽和樹井正式認(rèn)識，是花陽厚著臉皮加入了樹井所在的輪滑社。

從來沒有接觸過輪滑的花陽，買了最耐摔的裝備，不停地摔跤，不停地爬起來，不停地練習(xí)。那段時間，只要看見在宿舍樓側(cè)邊的場地有人在練習(xí)輪滑，那一定是花陽。她每天回來跟我哭訴，今天摔了幾跤，哪里又摔疼了，昨天摔得青紫的地方今天變黃了。我說她瘋了，她說她被愛情撞了腰。我說實在不行就放棄吧。小姑娘發(fā)過來一串桃花，她說：“你不知道久旱逢甘霖的痛快?！边@話真是又露骨又膩歪。但是，花陽真的變了。

此后，被愛情撞了腰的花陽沒有誤過一節(jié)課，而且輾轉(zhuǎn)于校園里五花八門的活動，一日三餐也變得很規(guī)律。她開始在意自己的體重，跑步健身。她認(rèn)真地學(xué)習(xí)，拼命練習(xí)輪滑。花陽說：“我以前怎么就沒有發(fā)現(xiàn)大學(xué)生活這樣豐富有趣呢？”看著她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我真想擁抱這個可愛的姑娘。

花陽的生活日新月異，被上了叫做愛情的發(fā)條。因為心里突然裝了一個人，便認(rèn)真拼命，拼命認(rèn)真。

新學(xué)期伊始，花陽如愿以償?shù)丶尤肓嘶喩?。樹井作為前輩和社長歡迎了她。

“你好，我是樹井。”

“你好，我是花陽。”

花陽給我描述這場面的時候，興奮得都要原地轉(zhuǎn)圈了。小姑娘的滿面桃花終于怒放了，燦爛、絢麗、多姿多彩。

默默觀望和守護(hù)，花陽在輪滑社的日子像泡進(jìn)了蜜罐，每一次集訓(xùn)，每一次會議，花陽都會到場。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干自己喜歡的事，這是花陽的甜蜜，在愛情的泥沼里徜徉。

生活似乎更加紅火?；柮刻煸谖叶叀岸洹遍L“二樹”短，我不由得嘲笑她像個傻子一樣。

那次，花陽邀請我看輪滑社的演出，看著小姑娘技藝嫻熟，熟門熟路地像個老手，在璀璨的燈光間像只精靈一樣穿梭。我驚嘆，花陽的輪滑水平已經(jīng)這樣高了。

我開心地戳她的額頭：“姑娘，你的水平夠可以啊?！被柍艺Ｑ郏骸斑@都是愛情的魔力。 ”我看到她眼角有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那大概就是愛情的樣子吧。

我問花陽：“什么時候和樹井挑明心事啊？你看你，總不能一直暗戀吧?！被栆荒樒诖骸霸俚鹊?，等我變得更好，變得配得上他。”

青澀的我們對愛情心心念念，卻又遲遲不敢行動。想來，多少美好的故事夭折在了等待中。

花陽和樹井，白裙子和白襯衫，王子和公主。我們總是以為故事開始得如此美好，童話結(jié)束得依舊幸福。但是，生活慣于和我們耍戲為樂。青春的年歲里，我們的以為都僅僅只是我們以為。

現(xiàn)在就把自己變得更好

那天，老遠(yuǎn)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寢室樓底。走近一看，幾個同學(xué)在忙碌，地上擺滿了蠟燭，擺成心形，火苗在風(fēng)中撲閃撲閃，音樂放得震天動地。窈窕的淑女花容月貌，歲月靜好；君子好逑地明目張膽，驚天動地。年輕人的愛情啊。

夜幕降臨不久后，樓下傳來一波高過一波的喧鬧。熱鬧的景象不用親眼看見，也能想象得八九不離十。就算對這種湊熱鬧的事情不感興趣，朋友圈和學(xué)校公眾號的推送，依然為我重現(xiàn)了這浪漫的場景。我看得連連咋舌，買蠟燭得花不少錢吧。這場浪漫的表白以成功牽手和祝福滿屏結(jié)束。

當(dāng)我看到“樹井”兩個字出現(xiàn)在公眾號的推送時，心里“咯噔”一下。我顫抖地?fù)芡嘶柕氖謾C(jī)。

“你在哪里？ ”我的聲音似乎有些發(fā)顫。

手機(jī)那邊是長久的沉默，突然傳來一陣抽泣。我在操場的角落找到了花陽。花陽的桃花落了，被現(xiàn)實和淚水打濕、打焉、打落了。

我抱著梨花帶雨的她，試圖給她一點安慰。但是，我終究不能讓花陽的桃花重新綻放。

愛情來的時候，蠻橫無理；走的時候，悄無聲息。毫無經(jīng)驗的我們，在隨心所欲的愛情面前束手無策，我們忐忑，卻只能祈禱。我們不安，卻只能等待。

我一直擔(dān)心著花陽會變回以前的花陽，連氣都沒有的氣球。

一周后，花陽約我吃飯，我一路都在想著怎么逗她開心，講些什么話來安慰她。見了花陽，才知道是我多慮了，小姑娘一臉精神，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飯桌上我們開著玩笑哈哈大笑，她向我抱怨著下周突然增加的期中考試，我們似乎有了天大的默契，對于樹井的事情只字不提。

既然愛情讓人束手無策，那我們選擇無視。

花陽退出了輪滑社，加入其他的社團(tuán)，還報名了繪畫興趣班，學(xué)了吉他?？粗松险n學(xué)習(xí)，還把自己忙得連軸轉(zhuǎn)，我一直擔(dān)心這是受刺激后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生怕她身體吃不消。

還好，花陽沒有變成放了氣的氣球，而是讓自己活得更加精致。只是，再也沒有聽她提起過樹井。

后來，忘記了多久以后的后來。我和花陽坐在操場上，她對我說：“樹井是一場夢，那段時光是一陣風(fēng)。夢醒了就算了，風(fēng)刮過卻留下了痕跡。我感謝樹井，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的青春里。我要現(xiàn)在就把自己變得更好，等到下一個樹井出現(xiàn)在我生活里時，我就可以配得上他，及時抓住他了?！?/p>

呀，可愛的姑娘。

那天的晚霞也紅得像火，那是花陽最后一次提起樹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