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桂花
子雨把一杯水喝盡的時候,我以為她要給我講衣者的故事,因為那個衣者的設(shè)計袋子是她很夸張地甩在那把明清的禪椅上的,她卻問,中午吃什么?
吃什么,我滿腦子都是問題,她卻問我吃什么,我隨口說,吃衣者。她一下子就明白我有些針對于她,她說,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這個衣者牌做成了沒有?我轉(zhuǎn)身不看她的眼睛,我在嘲弄很久未擦的玻璃上的痕跡,當(dāng)然,那些痕跡也在嘲弄我,把我的面孔弄得很尷尬。
落地了,成了。子雨指著那個紙袋子說。
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我這時才輕松下來,于是我們就好像有引領(lǐng)一樣,手挽著手走進(jìn)了迎賓街的火鍋店。
到了火鍋店我才想起我昨晚也是吃的火鍋。我沒有對子雨說,我不想掃她的興。她一個人跑出去做事情,外地的火鍋是不能和大同的火鍋相提并論的,哪個大同人出去不思念家鄉(xiāng)的火鍋呢?我昨晚就沒有忍住一個人偷偷吃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子雨內(nèi)斂了很多,擱以往她的性格,她會把一個人去一個城市去搞一個品牌一字不落地講給我的,看得出,這次,她一直拿捏著,我也撐著不問。
還是老樣子,一瓶四十二度汾酒,兩個蕃茄鍋底,一盤太陽卷,一盤肥牛眼肉,菌拼和蔬菜拼。這樣點涮菜一丁點兒也不浪費,如果不那么餓就不用點主食,要是餓了就點半份小油餅。鍋是在互相凝視中沸騰起來的,酒是倒在量酒杯里的,用小盅碰著喝,這樣喝酒顯得親熱。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越來越不紳士了,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們吃飯已經(jīng)沒有禮讓了。倆人除了吃就是干,夾菜就夾,喝酒就喝,說碰就碰。誰想,碰著碰著,酒又疏理出了親切感,往事就濕上心來,這便是充滿魅力的酒。
沒有小孩的夫妻是真正的朋友。
別談愛恨這樣的話題,累倒在感情里邊麻煩。
你去看我媽沒。
沒。
說實在話,自從子雨母親撒活潑放賴之后,我就不想走進(jìn)那個家里了,于是,我就和子雨談,別要求我做溫良恭儉讓的人,也沒有必要做一個彰顯道德之人。再說,距離從來不會產(chǎn)生美,距離產(chǎn)生的肯定只有隔閡。我和你媽根本就不親,她生了你又沒有生我,我能叫媽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虧得子雨了解我這人一輩子不愛說違心的話,她說,好吧。從那時起,我從不過問她媽那里的事情。她也樂得自在,想什么時間去看她媽媽也是自由自在的,不用顧忌我了,這樣真好。
說實在的,我看到子雨的母親穿著衣者品牌這樣的衣服,那種感覺是很好笑的。衣者品牌是什么,是小眾的一個大品牌,是給有品味、有知性、有情調(diào)的人做的。合適的衣服穿在合適人的身上,人就會隨著衣服自如起來。這樣品牌的衣服穿在一個近七十歲老太太的身上,我有點兒心疼衣者品牌。
子雨卻不以為然,自從她在大同代理了這個品牌,她總是一款又一款地套在她母親的身上,然后她的母親越發(fā)地挑剔起來,扣子該綴在或左和或右的地方,綴在中間就太正統(tǒng)了。旗袍開氣兒該開到腿部的這里或那里,反正總是不合她的心意。事事充滿了挑剔。對我也是挑剔,什么男人不去做事情就是貨,什么掙那點兒死工資過日子就是不負(fù)責(zé)任,什么不擔(dān)當(dāng)讓老婆辛苦等等。就沖這一點,我與她母親就有了隔閡,她看不慣我,我同樣看不慣她。
子雨的母親是街道業(yè)余老年模特隊里的模特,想必子雨做服裝品牌也緣于一個愛打扮的母親。子雨給她媽媽留了那件三千元的旗袍,她母親說到旗袍開氣兒的事兒,子雨把她母親頂了回去。人家是世界著名品牌設(shè)計師設(shè)計的服裝,到你這里就成這種樣子了,你也太事兒了,知道這衣服多少錢嗎?三千。若不是我代理這個牌子,我怎么能舍得給你買?
子雨母親聽到三千一定是噎著了,三千,三千。三千把她母親打得一言不發(fā)了。那次雖然我也在身旁,我心里的厭煩雖然是一點兒一點兒升起來,但我還是把那種厭煩壓了下來。以緘默來對待子雨與她母親。
從她母親那里回來的時候,子雨嫌我不幫她說話,你是人,你又不是空氣,你就不能放個響屁?
響屁哪里有那么容易說放就放,我怵你母親你又不是不知道?子雨聽我這么一說,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向子雨求婚成功之后,才知道她那個光鮮亮麗的母親也是個難纏的人。她的母親在煤礦出生,生來卻瞧不上礦上人,覺得礦上亦是二等公民,瞧著那些穿窯衣匆匆忙忙的男人,她母親就覺得自己絕不會嫁給這種人與這種人過光景。于是左挑右選,子雨母親嫁給了一個做買賣的江蘇男人。江蘇男人本來是一個裁縫,那些年裁縫很掙錢,再加上南方人腦子活絡(luò),裁剪的衣服款式新穎,偏是礦區(qū)也沒有像樣子的商店去買好看的衣服,子雨母親好看的身材由江蘇男人的裁剪而得以完善,子雨后來就被父母帶到了人世間,她是礦區(qū)女人與江蘇男人的愛情結(jié)晶。
說來,子雨也真是聰明得很,我看到子雨三歲時的一張照片,便想到礦區(qū)人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三歲的孩子能有什么呢?不是寫在臉上的聰明伶俐,而是天生自帶的一種俏氣,那種俏氣難以形容。再加上子雨爸爸是一個老裁縫,把子雨打扮得就像是名門望族家的孩子,從小穿著上的優(yōu)越感讓子雨活得像驕傲的公主。其實,不論什么年齡,一身好的衣服的確會讓一個人大展身手。
相信子雨的母親也一定在礦區(qū)的街上用招搖的服飾與婀娜的身姿很是驕傲了那么一陣子。子雨父親看到全民都在經(jīng)商的時候,一個男人豈能坐得?。克弥依锏姆e蓄一會兒去包煤礦,一會兒去開工廠,礦區(qū)多少男人羨慕不已,覺得子雨的母親真是有頭腦,找了外地的人,生下的姑娘也是南北結(jié)合的聰明。江蘇男人置身于經(jīng)商的滾滾浪潮中開始跌宕起伏。結(jié)果卻是出乎意料,積蓄敗得光光,家產(chǎn)也就別提了,直到二百萬的貸款還不了的時候,子雨的母親還沒不知情。還想著有朝一日會打個翻身仗的,誠如子雨父親所說,瘦死的駱駝一定比馬大,結(jié)果,子雨父親一氣之下與她母親離異回老家去了。
子雨父親回老家后,子雨的母親與子雨相依為命,想來過日子的凄楚絕對有。偏是子雨母親當(dāng)時通過她的父親認(rèn)識了一些南方人,跟著南方人做起了茶葉生意。起初茶葉生意并不好做,礦區(qū)這地方本來不是喝茶的地方,子雨母親開始跑茶葉生意。她的衣服本來就穿得好看,她已經(jīng)不承認(rèn)自己是礦區(qū)人,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再加上很能假裝,礦區(qū)人都喊子雨的母親南蠻子,子雨母親并不討厭人們這樣喊她,外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本土人與外來和尚統(tǒng)一到一起,經(jīng)當(dāng)然會念得更好,子雨的母親單打獨斗把光景過得風(fēng)生水起。子雨的母親想讓人去把子雨的父親叫回來,傳話的人回來說,江蘇人在江蘇那邊又有家了。子雨的母親說,男人絕情就在心里面把他殺死。endprint
這些都是我與子雨談戀愛時,子雨逐漸告訴我的。尤其子雨說男人絕情的話時,我總感覺子雨是在警示我。我想像著一個精明能干、衣著得體的女人,在礦區(qū)這個地方獨樹一幟、讓人敬畏三分的樣子。結(jié)果,我頭一次去子雨家時,子雨母親徹頭徹尾地給我一個下馬威。沒有上百萬的家產(chǎn)休想娶我的女兒。子雨流著眼淚拽著她母親的衣襟。她母親甩掉她的手,眼皮也懶得抬一下,把尖酸刻薄的言語說了出來。你結(jié)婚后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三個女人,你一個男人養(yǎng)活三個女人,你有那樣的本事嗎?能應(yīng)付得了嗎?看你窩窩囊囊的樣子也不會有大的出息。
我忘記我當(dāng)時是怎么了,我扭頭便走了,甚至一下子想到母親獨自一人拉扯我的不容易。我父親死于井下工傷,工傷在礦區(qū)這地方就像英雄一樣,礦上管房子,管炭,管下雨屋漏,管孩子工作。國企的工傷雖然很憂傷,但人們很快就會看開,死人畢竟不能復(fù)活。我母親是獨立剛強的人,礦上處理完父親的事情后,她從不去礦上找麻煩,而是定期領(lǐng)著撫恤金,自己打著一份工,我家的那些積蓄也是父親出事故后的賠付和母親多少年的積蓄。我母親說那些錢是不敢瞎動的,動了良心會遭罪。但有一種情況可以動,娶妻生子可以花那筆錢。
子雨母親那刻薄的言語,導(dǎo)致我下決心不去動那筆錢。我擔(dān)憂子雨身上會沾上她母親的氣息,那樣的話,我的母親就會受委屈,我和子雨關(guān)系在求婚之后反倒冷了下來。我倆的感情被子雨的母親一下子推到了邊緣,近乎要分手。不料我那顆拳頭大的心不爭氣,沒有撐幾天,就又拉起子雨的手揣在懷里。子雨在我的懷里那么一滾,就滾入了我的心里。我把子雨領(lǐng)回家里,我母親歡喜得如同得到了寶貝。
母親問,你們的事兒定了。
我說,定了,鋸也鋸不開了。
子雨當(dāng)時就笑,她溫婉地瞅著我母親。
我母親說,你們領(lǐng)了證我把那些錢給你們,你們自己打理日子就好。
后來,我那個本分守家、踏實過日子的遺孀母親給了我一個存折,上面整整一百萬,我母親再三安頓我,這些錢是給你置家娶媳婦用的,可不敢糟蹋了。我一再向母親保證,我一定和子雨好好過日子,不會對不起母親的一百萬。礦區(qū)這地方一百萬算是富翁了,本來是想給母親留下二十萬讓母親養(yǎng)老,我母親說,我的就是你的,不管好壞。說這句話時,母親是說給子雨聽的,里面也包括著母親的生老病死也一同交給了我們。
我把一百萬放在了子雨那里,子雨母親有一套房子就歸在了我和子雨的名下。一部分替子雨母親擋了債,一部分錢子雨做了衣者這個服裝品牌。到現(xiàn)在為止,我母親根本不知道我的一百萬早已經(jīng)被子雨踢搭得光光如也。說心里話,子雨媽的房子連二十萬都不值,但我們告訴我母親,這套房子是子雨媽媽陪給子雨作嫁妝的,有了房子再去買新房子也是多余的。我和母親說,錢存下來才是硬道理。我那個不知道真相的母親總是說,子雨是個守得住錢財沒有虛榮心的孩子。沒有虛榮心,我是承認(rèn)的,上大學(xué)時,其他的女孩子講吃講穿,子雨卻是把廉價的衣服搭配成好看的模樣,學(xué)校里的女同學(xué)們都模仿她的穿著,曾經(jīng)刮起過一陣子雨服裝風(fēng)。以至于子雨婚后死活要搞一個品牌來做服裝生意。我們的衣者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
子雨要搞衣者牌服裝,我根本就不贊成,做一個品牌哪里容易。我單位的工作也很忙,雖然我是區(qū)政府的一個普通干事,但是,區(qū)里的事情瑣碎而又煩亂,我也正是被老同志們支使得團團轉(zhuǎn)的年齡,我是幫不到子雨什么的。子雨在電腦城干大堂經(jīng)理比我還掙得多,我們還沒有孩子,家里日用開銷也足夠了。加上還有五十萬的積蓄,可謂日子和諧安康。子雨卻是執(zhí)意要拿這五十萬去做生意。子雨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后,總是說,人做事情就對了,閑著有什么用,有經(jīng)歷人生才能豐富。她母親這種態(tài)度,給了子雨強有力的支持。我母親那里,我是打死也講不出口的,我必須告訴我的母親,錢存著我們不會輕易動的,存的是定期,我母親心才會踏實下來,況且我母親是那種只會攢錢卻不提花錢的人。
子雨心大得很,她不僅要在大同地區(qū)做衣者品牌,她還要拿下華北地區(qū)的總代理,我被她這么大的心著實給嚇愣了。豈不知子雨這是聲東擊西的做法,我讓她做著試試,她就做了大同代理,大同代理剛做了兩三年,她就拿下了華北地區(qū)的代理。子雨忙著賺錢,來不及要孩子,心卻大得比草原還要遼闊。
子雨一面往火鍋里放著薄薄的羊肉卷,一面輕描淡寫地說,成事在人,謀事更在人,天是幫不上什么忙的。子雨說的天就好像在說我。當(dāng)子雨談到母親那些錢的時候,她變了口氣,媽媽把錢給了我們,我們還是要對得起那些錢的,錢生錢不是好事情嗎?干嘛要守著吃老本。我一下子體會到了子雨言語里的信心和壓力。
說實話,子雨也就是碰上了我,碰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如此自如。
你不要有壓力,你是男人,好好工作,有職位就謀,沒職位就做好自己。子雨總是像個母親一樣訓(xùn)叨我。我一下子感覺有三個媽。
我有什么壓力,你有做事情的天資。
我說沒有壓力的時候,是違心的,關(guān)鍵是我不能泄氣,如果我泄氣了,子雨的底氣就不會足,我就是她的底氣。
子雨看我假裝的從容狀態(tài),她從包里拿出了她的那個圖冊,所有衣者品牌的新款衣服就遞到了我的眼前。
是你在那個城市上的新款嗎?
子雨沒有急于作答,她抿嘴笑,她這么一笑有幾分可愛。我感覺我在背后默默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別給你媽再拿這些款式去穿了,這些根本就不適合她,她再穿這個牌子的衣服會砸牌子的。我逗子雨。
不是我瞧不起子雨的媽媽,實在是那些衣服穿在她媽媽身上對不住那些衣服。也不是因為她媽媽是礦上住的,事實上我媽媽也在礦上住,甚至我媽媽住在口泉溝最里邊的地方,十二礦,她媽媽住在口泉溝的中間地段,六礦。子雨也曾給我母親拿過衣者品牌的衣服讓我母親穿,我母親總是說,這衣服要把人拿死了,一個礦上的山溝溝,穿那么好有什么用呢。我母親又說,一個人穿衣得體大方就好,別讓衣服把人拿鬧死,人得拿得住衣服才是。子雨對我母親的說法很是嗤之以鼻,她覺得我母親生活里根本就沒有什么審美可言。送給母親的衣服總會原封不動地拿回來,子雨就不高興,她說你媽根本就不懂穿著,不懂穿著的女人,自己就把自己的一輩子淘汰了。endprint
我這人有個毛病,誰都不能說我媽的不是。我母親怎么會淘汰,我母親一輩子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她怎么會淘汰?倒是你媽,擱早些年你媽早被抓去游街了。只要子雨一提我母親,我必揪出她母親,勢勢均力敵的時候,子雨就不再說了。我一直想給子雨講女人講究吃穿其實是一種罪過,是浮泛在日子上的一種過法,唯有一頭扎進(jìn)去的女人,才是會生活的女人。子雨說,都什么年代了,哪個女人不愛美,吃吃穿穿就罪過了?至于說游街那樣的重話嗎?
在我心里,子雨媽就是個另類。逢年過節(jié),子雨的母親總會早早起床把頭發(fā)做個造型,穿著衣者品牌的服裝端坐在沙發(fā)上,她不是指揮子雨就是指揮我去給她遞這取那,好像家里的太上皇一樣,穿上好衣服連飯都不想做了。她還要把衣者牌的一個掛件掛上,垂在胸前招搖著,她招搖什么呢?我弄不明白。
子雨的母親聽說了子雨拿下了華北地區(qū)的總代理,又在另一個城市也開了分店。子雨的母親如同打了興奮劑一樣,我真是看不慣,又想著子雨身上流淌著她的血液,覺得子雨做生意一點兒也不奇怪了。
子雨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賺錢的日子開始了,衣者品牌在子雨這里充分彰顯了品牌的力量。我在大街上看著年輕的女孩子們穿著衣者品牌的服飾,我就會想到子雨的辛苦。那天辦公室的一個女同事穿了一件衣者品牌的連衣裙進(jìn)來,其他的女同事都跑過去端詳,“嘖嘖”的贊賞聲不斷。我搖搖頭,女人們真是一個奇怪的物種。
子雨那天去看我母親,她要給我母親買個手機,我母親說手機在她那里一點兒用也沒有,母親說,你們什么時候來我都是在家里,這點你們放心,而子雨覺得給她母親買了不給我母親買有些說不過去。母親說,人和人不一樣,各有各的活法兒,我一個礦上的女人要那東西一點兒用都沒有。母親執(zhí)意沒有要這個手機,子雨心里有些不爽。我看子雨少了興致,便說干脆我換手機得了,算是便宜了我。子雨對我說,礦上女人怎么了?礦上女人也要打扮好自己,也要活得齊齊楚楚。我不想讓子雨說我母親不夠齊楚,父親去世后,母親全部的勁氣都使在了我一個人身上,說實在的,有時我母親與她母親一比,我也有虧欠母親之感。憑什么人家母親就光鮮亮麗的,我母親就妥皮受制的。
子雨說我待在半死不活的機關(guān)越發(fā)失去了活力,我說還要什么活力呢?我都努力快五年了,我們連個孩子都沒有。我的這句話點醒了子雨,子雨一再問是不是我母親的意思,我說,誰的意思也不及咱倆的意思吧,你這樣的折騰法我可是真受不了了。子雨說,等掙下錢來,好好把兩個母親捯飭捯飭。母親的精氣神上去了,咱再要孩子,讓孩子有個全新的奶奶和姥姥。我這才明白子雨不想要孩子是她嫌我母親生活上不夠有調(diào)子,太過老土。
我把這話傳到我母親耳朵的時候,我母親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她開始跟著電視練習(xí)普通話,子雨給她拿來兩套衣者牌衣服她也開始穿了,而且,我母親為了這兩身衣服還去做了一個大卷發(fā)。
子雨也變了,她開始勤快地往我母親那里跑,也愿意多帶著我母親到餐館去吃飯了。母親好看電影,子雨給我母親買了一張電影卡。我母親為了未來的孫子也算是豁出去的感覺,手機也拿了,電影也去看,我只能說是判若兩人。更讓我吃驚的是子雨媽媽突然與我的媽媽處成了好朋友,她倆穿著子雨給拿的衣者品牌新款式,當(dāng)然了,子雨多是把她新的款式給兩位老人穿。子雨母親帶著我母親參加礦區(qū)的老年模特隊,我有一次調(diào)侃說,是不是得給兩個母親做個拉皮才好,沒有想到子雨說,拉皮自然可以做,人精神了心態(tài)是會改變的。
子雨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從談戀愛到結(jié)婚這些年,我一直沒有琢磨透她。她哪里來的那樣大的精力去打理她的生意,有一次子雨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這便是子雨做衣者品牌的初衷吧。礦區(qū)兩條溝的人都開始往外遷徙了,子雨的母親和我的母親也從舊居遷到了恒安新區(qū),子雨又在恒安新區(qū)那里開了一家衣者品牌店鋪,我的兩個母親越來越美麗了,想必子雨看到我為她的品牌做文字她會多么開心呢?
接到子雨的電話,礦區(qū)女子模特隊要展示衣者品牌的服飾,兩位母親也參加。子雨說,你一定來看,一定來看。其實,區(qū)委領(lǐng)導(dǎo)也喊我說是去看業(yè)余模特隊的表演,我心想有什么可看的呢?礦區(qū)的業(yè)余模特表演往年也有過,不倫不類的樣子有啥子看頭。子雨打來電話就不一樣了,況且還有兩位母親,妻命難違,我就去了。
一路上我都不相信,我的母親,口泉溝里的一個礦工遺孀要去走模特步。說給你,你也不會相信。兩位母親站到我眼前時,我一點兒也沒有認(rèn)出她們來。她倆穿的是衣者品牌新上市的精典款,魚尾裙和中式襖,這樣結(jié)合的服裝既承載了旗袍元素,又有歐式的張揚,調(diào)子卻是東方溫婉之美。母親化了淡妝,還抹著一點兒口紅,她見我盯著她看,她就不好意思了。她說,兒子,你覺得媽像不像個妖怪呢?我認(rèn)真端詳母親,這就是我含辛茹苦的母親嗎,她原來也是有著女人的嬌艷之美。我說,媽,你簡直就是摩登母親。子雨的母親插話說,人要衣裳,馬要鞍子。瞧你媽這么一打扮該有多美呢?這是我第一次沒有討厭子雨媽媽,心里竟然生出那么一點點的溫暖來,心熱熱的。我對子雨的媽媽說,謝謝你,媽。除了結(jié)婚那天,這是我第一次鄭重地喊子雨的媽媽叫媽,突然覺得子雨媽媽不像以往那樣尖酸刻薄了。
音樂想起,礦區(qū)不同年齡的女人們一下子花枝招展起來,各種款式的衣服把她們裝扮得撫媚而又動人,我突然覺得子雨把衣者品牌這樣的服裝引進(jìn)這個城市原來是這么的美好,礦區(qū)女人再也不是讓人瞧不起的礦猴了。我端詳著子雨,她柔美內(nèi)斂的樣子,卻又果敢而睿智地做事情的衣者信念,我亦是陶醉在日子里的一種氣息中了。我對子雨說,我一定要給你的每一套服裝配上一首美妙的詩來贊美,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我的母親也會有這么一天,我要來歌頌這種美好的日子與生活。子雨笑了,她說,寫作的人愛揭露,你卻如此喜歡歌頌,你活得這樣不深刻,實屬淺薄男。我悄悄地對子雨說:我寧愿一生與你輕歡,用一生的情愛給你暖。
子雨輕挽著我的胳膊,她湊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有了。
我一個激靈,又要開分店嗎?你不是開店開上癮了吧?
子雨抿著嘴笑,她朝兩位母親招手,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朝著兩位母親大聲喊:有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