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怡
(201199 上海市閔行區(qū)人民法院 上海)
長久以來,調解和審判共同作為人民法院在民事訴訟中行使審判權的方式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隨著經(jīng)濟、政治領域的體制改革,人民法制意識的提升,民事訴訟逐漸從“調解為主”的方針轉向了“自愿、合法”的原則[1]。事實上,調審合一的確存在很多弊端:從性質上來說,調解和審判存在重大差異,將兩者結合,共同作為結案方式,容易造成沖突和緊張,導致調解功能的擴張和判決功能的萎縮[2]。
就目前的“調審合一”模式而言,主要存在三個方面的沖突:
判決正義的實現(xiàn)來自于國家強制力,其以國家意志的體現(xiàn)為前提;而調解的核心價值在于當事人雙方的意思自治,將兩種制度不加區(qū)別的合用,必將帶來司法的混亂和無序;
日本學者棚瀨孝雄認為,“在以當事人的合意為糾紛解決途徑的過程中,主持或者參與合意形成的一方,必須行使三種功能:中介、判斷以及強制”[3]。法官在行使調解職能時,既是案件的最終審理者又是案件的調停者,在結案和績效考核的壓力下,很有可能出現(xiàn)“以判壓調”、“以判誘調”的情況,損害當事人的利益,導致司法效率低下;
調解作為一種解決糾紛的軟化手段,在程序上的要求不像審判一般嚴格。將二者混合在同一司法程序中,勢必帶來雜亂,影響審判程序的嚴肅和權威。目前,在我國有很多學者主張將調解和審判分離,純化這兩種程序,從而把我國傳統(tǒng)的調解主導型審判方式重塑為現(xiàn)代的判決型審判方式,以實現(xiàn)我國民事訴訟從偏重調解到依法判決的歷史性轉折[4]。
“調審分離”在現(xiàn)實意義上來說包含四個方面:人員分離、角色分離、程序分離、地點分離。符合以上四個要件的“調審分離”,我們稱之為完全分離[5]。
調、審完全分離情況下,在保護當事人法益、提高審理效率、消除審判法官對于案件的消極影響方面往往達不到預期效果。而且,調解和審判完全的割裂,可能引起人為拖長審理期限,或損害與案件有關聯(lián)的第三人利益的情況。
從歷史進程和現(xiàn)實條件的角度看,完全的“調審分離”是不現(xiàn)實的理想化制度。首先,調解是審判程序解決糾紛的一部分,如果與審判做徹底的決裂,在目前的立法條件下,需要對現(xiàn)行的民事訴訟法及其配套法律進行徹底的修改。否則,達不到“調審分離”的要求,只能是妥協(xié)的、部分的、不完全的“調審分離”。
其次,調解與審判目標一致、屬性相同、效力相同,本質上具有相容性,兩者的結合有利于全方位糾紛解決機制的完善,有利于維護解紛機制的生態(tài)平衡[6]。無論從實際效果或者是理論高度上來說,將二者做完全的分離都是違背司法宗旨,不利于定紛止爭的。
事實上,從調審毫無聯(lián)系的分立,到調審合一存在以下五種模式:
(1)調解與審判保持最大限度的距離,調解活動完全游離于法律之外,法律不認可調解,調解與法律活動、司法和審判也不發(fā)生關聯(lián)。
(2)把調解納入法律調整范圍,調解與仲裁、訴訟制度同為具有法律意義、但各自獨立的糾紛解決制度,調解與審判程序基本上互不關聯(lián)。人民調解、行政調解等即為這種關系尺度的調解制度。
(3)調解進入司法領域,由司法者施行調解,調解行為以及調解結果帶有一定的司法性。此時,調解與訴訟大大拉近了距離,但二者仍然在程序上相互平行,成為并列的兩種“司法解決糾紛程序”。
(4)調解進入訴訟程序,與審判進一步拉近距離,調解程序與訴訟程序的某些環(huán)節(jié)(比如起訴和受理程序、訴訟準備程序)合并,司法者可以在同一程序內開展立案和訴訟準備工作,調解不成功,相應的訴訟準備任務也即完成,案件交付下一個訴訟程序階段(庭審程序)處理。但訴訟、審判的核心——法庭審理和裁判仍然保持其程序的純粹性和獨立性。
(5)調解與審判零距離接觸,即調解進入訴訟程序核心區(qū)域,由法官在法庭審理程序中展開調解活動,調解主體和審判主體合二為一。這就是當前我國采用的調審合一的程序模式[7]。
以上五種調審適度分離的模式,在審判實踐中究竟應該選用哪一種較?《民事訴訟法》第122條給予我們答案——先行調解制度。一般而言,我們認為先行調解是先于訴訟的調解,即在原告起訴后法院立案前的調解。是在法院主持下進行的調解活動,和訴訟程序緊密銜接,具備一定的司法性,但又是獨立于訴訟程序外的獨立制度。當事人同意調解后,法院并不一定要嚴格適用法律,查清案件事實,只要達到平息雙方,化解矛盾的效果即可。如果雙方達成調解協(xié)議,則視為撤訴,案件了結;需要制作調解書的,制作調解書,并經(jīng)法院審核確認其強制效力;如果達不成調解協(xié)議,則進入立案階段,繼續(xù)訴訟程序[8]。
但是,這種調解方式由于調解主體的不固定,調解程序不規(guī)范,調解協(xié)議相比法律文書效力上有所欠缺。故需要在先行調解程序和審判程序中尋求有效鏈接和平衡,而不能人為的將調解和審判割裂,影響當事人訴權的實現(xiàn)。
基于以上原因,在“調審分離”以外我國提出“訴調對接之下的速裁法庭模式”。指的是,“人民法院為了提高司法效率,節(jié)約司法資源,減輕審判壓力,在司法實踐中形成的,對于事實清楚,權利義務關系明確,雙方爭議不大,當事人要求盡快解決糾紛的案件,或者法律關系不復雜且雙方當事人同意盡快解決糾紛的案件,由法院內部的專門機構或者專門人員,通過簡化訴訟程序,迅速作出裁判的審理方式?!?/p>
《人民法院第三個五年改革綱要(2009-2013)》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2015)》中均強調了對這種模式的推廣。速裁法庭模式為先行調解制度與速裁法庭相結合的模式提供了引導和支持。
[1]1982年《民訴法》試行,1991年《民訴法》試行.
[2]李浩.民事審判中的調審分離[J].法學研究,1996(4):57-68.
[3]〔日〕棚懶孝雄著:《糾紛的解決與審判制度》,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
[4]李浩.民事審判中的調審分離[J].法學研究,1996(4):57-68.
[5]李浩.調解歸調解,審判歸審判:民事審判中的調審分離[J].中國法學 ,2013(3):5-18.
[6]田平安,楊成良.調審分離論:理想圖景與雙重背反[J].湖南社會科學 ,2015(5):53-59.
[7]鄭金玉.調審分合的尺度把握與模式選擇[J].河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1):34-41.
[8]栗永彩.論我國民事訴前調解制度的完善[D].燕山大學,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