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靜
少年上學(xué)時要經(jīng)過一段無人煙的山路。學(xué)堂很遠(yuǎn),每天他都要早早起來,懷揣娘給他烙的雜面餅子上路。那時,自行車沒有普及,學(xué)生上學(xué)全靠步行。
山黑黢黢的,不高也不大,可是傳說山上住著一匹老狼。老狼從來沒有禍害過人和牲畜,少年不知道狼以什么為生。狼一定很老了,或許每天飲露水吃野果吧。他每次走過這段路都像躲過一場生死劫。他總是擔(dān)心狼會恢復(fù)狼性,忽然站在他的面前。
這天,走那段路時,他像以往一樣提高了警惕,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和天上的星星,路上沒有一個人。越是安靜就越是害怕,村里小伙伴們都不去很遠(yuǎn)的鎮(zhèn)子讀書,可他不同,無論路有多遠(yuǎn),人有多孤單,他都要去上學(xué)。少年略一分神,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上一左一右搭了毛茸茸的腳掌。少年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著,想象著狼的大舌頭和獠牙,但是他不敢回頭,因為他想起了做獵人的叔叔講過的狼吃人的故事。
狼最喜歡一口咬斷人的喉嚨。狡猾的狼不去正面襲擊人,總是尾隨在人的身后。少年此時如果回頭,喉嚨正對著狼口。狼便會咬斷他的喉嚨,將人拖走。
少年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但仍假裝旁若無人地往前走。據(jù)說,人有幾分怕狼,狼有幾分怕人。狼的前爪就攀著他的肩頭與他前行。少年這時想起懷里的餅子,他真舍不得這一個雜面餅子,但他還是果斷地從懷里掏出來,餅子還溫?zé)?,他使勁往身后扔去?/p>
狼放下腳掌,快速向身后奔跑。少年緊走幾步,上了大路。此時天已微明,他啊啊呼喊著奔跑起來,以緩解剛才的恐懼。那天晚上,少年餓著肚子回家,怕娘擔(dān)心,他不敢跟母親說起狼的事情,只是讓母親第二天做兩個餅子。
母親有些遲疑,這樣災(zāi)荒的年月,家里的糧食越來越少,沒辦法,她摻上更多的菜,拌上雜面。娘心里想著孩子長身體了,是該加一些飯了,可是糧食哪里來呢?她打算天亮后再找份活兒。
就這樣,少年每天一早都要給狼一個餅。漸漸地,少年不再怕狼,他與狼之間仿佛有了一種默契,不去上學(xué)的日子,他會擔(dān)心那匹狼挨餓。
少年的叔叔背來半袋子糧食。娘說,孩子飯量一下子長了,中午要吃兩個大餅子。叔叔說,他這個大人才吃一個餅子哩,那個餅子,是不是給哪個女孩子吃了?!叔叔悄悄問少年,聽少年說了途中的經(jīng)歷。叔叔大驚。果然有這樣的狼嗎?他可不能讓自己的侄兒冒那樣大的風(fēng)險。第二天一早,他穿好棉大衣,藏起獵槍,獨自走在那條路上。這一天,少年沒有上學(xué),狼仍然在路口焦急地等待少年的出現(xiàn)。
叔叔來了,他走得沉穩(wěn)和干練。忽然,他以獵人的敏銳感覺到了背后的生靈。他沒有習(xí)慣性地轉(zhuǎn)身舉槍,而是等待那匹狼的腳掌攀上他的肩膀。少年講述的經(jīng)歷他似信非信。果然,待身后的狼走到他背后,他感覺到兩只毛茸茸的東西搭在肩上。
他依然沒有拿槍,而是與少年一樣拿出餅子扔得很遠(yuǎn)。所不同的是,他扔到了前方大路的路口。狼餓極了,奔上前去。獵人此時舉槍,正擊中狼結(jié)實的后腿。
這是一匹高大的狼,它忽然站起來,瘋狂地向山上跑去,一路流著殷紅的鮮血。狼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將地上的餅子撿起放到口袋里。
獵人吹了吹槍口,冷冷地說:“一點兒皮外傷!不好好做人,偏要披著狼皮干這點兒營生!我寡嫂母子二人不容易,兄弟,你就放過她娘兒倆吧!”
選自《涅水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