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漾
(南通大學藝術學院,江蘇南通 226007)
從文字形態(tài)發(fā)展的角度來看,東巴文字尚處于圖畫文字向象形文字過渡的文字發(fā)展初級階段。作為活在源頭的象形文字,是非唐突、非文本、非標準化的身體語言,具備的模糊性、邊緣性和原始沖擊力從未被現(xiàn)代理性淹沒,并且一直存活在培育它的土壤之中。東巴文字所具備的圖形特征為現(xiàn)代語境下的視覺語言創(chuàng)造提供了諸多可能,但是多數(shù)與東巴文字相關的設計探索僅僅停留在外觀審美的層面,東巴文字作為圖形文字的表意功能遠遠未被發(fā)掘。探索東巴文字應用在平面設計領域中的可能性,利用東巴文字的表意功能設計的“玄米茶”包裝在探索文化因素的內在價值方面中得到啟示。
與其它運用東巴文字的設計嘗試不同的是,“玄米茶”包裝設計沒有停留在東巴文字的外觀審美關照層面,而是專注于東巴文字作為圖形文字的表意功能。除了最顯眼的“喝”字,還排列著跟茶和人相關的文字,從而揭示出玄米茶的種植條件、生長環(huán)境、制作流程以及與人的關系。選用的東巴文字按照玄米茶形成的不同過程分成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的東巴文字與玄米茶的種植條件有關:下雨、水、晴天、耕種、月亮、良田、發(fā)芽、米、吃;第二部分選用了和玄米茶的制作過程以及給人帶來感受相關的文字:水稻、煎、食材富足、無限、豐富、笑、奔跑、福、快樂。
值得一提的是,“玄米茶”包裝設計選用東巴文字之間的關系,它提取了東巴文字的表意功能,但未采用東巴文的語法結構。其意圖不在于使用東巴文來陳述玄米茶形成過程,而區(qū)別于其它包裝中常見的需要閱讀的純文字說明書形式,成功地利用東巴文字的圖畫特征保證了視覺語言的核心——用來觀看的圖形,從而實現(xiàn)從閱讀到觀看的轉化。
前人對東巴文字表意功能的研究大多基于語言學和文字學的方法,本文首先將東巴文字作為“圖形”,其次才將其作為“文字”加以研究。從東巴文字視覺傳達的角度,將“玄米茶”包裝設計里出現(xiàn)的東巴文字按照表意方式劃分兩類:具象符號和抽象符號,考察圖形語言與文字含義之間的關系。
在東巴文字系統(tǒng)中,對客觀事物的表達大多采用象形手法進行描繪,文字使用的圖形帶有強烈具象性特征,用觀看的方式獲得文字意義的可能,將其應用在視覺傳達領域中的優(yōu)勢所在。東巴文字作為可以給視覺語言創(chuàng)造帶來啟發(fā)的圖形文字,并不是唯一的,但東巴文字仍然停留在原始的圖畫狀態(tài)。
在玄米茶包裝設計中出現(xiàn)的下雨、水、耕種、月亮、米和水稻等字均以事物的外部特征為基礎,以象形的手法進行描繪:
雖然這些表達具象意義的文字通過描繪外部特征的象形手法實現(xiàn)的。但事實上,正因為東巴文字的象形特征,即使是對具象符號的解讀仍然不是一件易事,“意象越具體,它展示出的特征也就越多,觀看者也就愈不容易明確究竟它的哪一種特征是主要的”。很顯然由于東巴文字停留在原始的圖畫狀態(tài),字義通過圖畫來表現(xiàn),也是我們將其應用到視覺語言創(chuàng)造中的優(yōu)勢,同時更應該注意到,東巴文字不是一個成熟完備的文字形式,一個字,或者說一幅畫的信息量遠遠超出了文字本身的含義,這一點從以上提到的幾個文字中均有所體現(xiàn)。
東巴文字中的具象意義均以事物的外部特征為基礎進行描繪,在人的意識中還有大量的情感、知覺和思想等抽象的意義需要表達,而這些意義很難用象形或寫實的方式表現(xiàn),這就造成東巴文字中的另一部分:表達抽象意義的圖形。也正因為這樣,事實上沒有任何一種象形文字,或者是表意文字能夠通過觀看一望即知。在東巴文字中,抽象符號傳達的方式更與納西民族的思維方式和文化背景密切相關,因此東巴文字并不如我們所期待的象形文字那樣成為易于辨識的理想文字而自然而然地適用于更廣泛的溝通領域。
在玄米茶包裝設計中出現(xiàn)吃、無限、奔跑、福等字均使用了抽象符號表達文字的含義:“”(吃),用開放的弧線表示人張口吃飯;“”(無限)由“”(千)和“”(兆)兩部分組成,千又由百和十組成,“千千萬萬不計其數(shù)”;“”(奔跑),“惟行碩一足,跑碩二足,用足力過于行也”,以雙足代表跑;“”(福),本意為玉,“以納西人冠飾所嵌綠松石花為描摹對象”,引申為福。
點作為東巴文字中被頻繁使用的符號,象征多、繁、聲音等抽象的含義:“”(良田),“從田中長麥豐盛”,“點示其多”,從而引申為良田的含義;“”(笑),“婦女露牙而笑有聲”,用點表示發(fā)出的笑聲;“”(煎),以火加空心的點表示火上有物在燒;
不同樣式的線條也被廣泛使用在抽象意義的表達中: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抽象符號表達含義比描繪方式的圖形更加有效,因為這些符號能幫助我們把某種特殊的性質抽取出來,但是在東巴文字中這些抽象符號大多和具象圖形結合使用,很少能夠獨立成字(除了約定俗成的專職符號,如上文提到的數(shù)字:百、千、兆等等),因為僅僅抽象符號很難精準地表達含義。例如“快樂)中的交叉線也同樣出現(xiàn)在“”(斗)中,交叉線在東巴文字中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能夠傳達的信息是多方面的,如果沒有兩個人以及中間的碗這樣解釋性的圖形輔助,無論如何不可能解讀出“分享”的含義。又如上文提到的“”(笑),點表示笑聲,以婦女露牙的圖形輔助表達。
東巴文字之所以能夠對現(xiàn)代語境下的視覺語言創(chuàng)造帶來啟發(fā),其圖形語言和文字含義之間,至少存在著以下幾種關系:視覺符號的借用與活用、造字方式的借鑒與模仿、文化特征的提取與營造。前人研究一種是將東巴文字在語言學的范疇里作為古文字加以研究,另一類雖然將東巴文字置于圖形設計的背景中來考察,但研究均基于東巴文字的外部特征和審美價值的基礎之上。東巴文字作為古文字的活化石,其對于現(xiàn)代文化的價值遠遠沒有被挖掘;作為一種遵循東方思維而創(chuàng)造的文字,如何用現(xiàn)代理論進行整理也才處于起步階段。
淺葉克己認為文字有三個層面,一是書寫在表面上的文字;二是語言學意義上的文字;還有就是激發(fā)人們的藝術想象力的文字。他利用東巴文字的表意功能進行的設計并未停留在對東巴文字外部形態(tài)和風格的描述層面,而是基于對文化因素構造方法及內在觀念的探索,在圖形語言和文字含義的關系之間找到了完美的契合點。從這一角度看,“玄米茶”包裝設計無疑是超越對民族符號的簡單挪用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