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抱巖
下午的最后一點時光
下午也可能是悲劇,
手頭上的事情做完,
算是告別,落日是天上最大的告別。
翻開布蘭的詩歌,需要安靜的七層功力。
給失聯(lián)七年的兄弟通話,七年后的聲音,
還認(rèn)識七年前的聲音。
我真的要到剛建好的公園走走,
離我很近,卻一次次錯過它。
我不喜歡走在已經(jīng)鋪好的道路上,
另辟蹊徑,是活下去的理由。
我現(xiàn)在的收獲是,發(fā)現(xiàn)一個清澈的小河。
平靜的水下,魚通過水來再現(xiàn)靈魂。
我碰見的人,都不是我想傾訴的人,
我點燃一顆煙,卻突然看見了自我。
下午的最后一點時光,應(yīng)該是自由的。
接下來,交給黑暗處理。
這只是嘴頭上說說而已,
其實,我暗含悲戚和孤獨,
這下午的最后一點時光,
也讓我茫然、彷徨、無奈,
接下來,我應(yīng)該把我交付給誰?
淮河路1號
宴席上,大家都在談笑風(fēng)生,
我安靜,點燃一顆煙。
酒店外的天已經(jīng)黑了。
淮河的支流,界南河在暗自流著。
他們頻頻舉杯,像為黑夜送行。
對面的棚戶區(qū)就要拆遷,
我的鄰居,那個陌生的青年,
跟著撫養(yǎng)他成人的老光棍,
兩個不幸的人,寄居在好心人
施舍的半間車棚。
接下來,他們的命運
會不會發(fā)生轉(zhuǎn)機。
他們在打火機的光芒里
共進(jìn)晚餐,
這幾年,他們的住所有兩個朋友。
屋內(nèi)房東的一籠兔子,
門前堆成山的爛酒瓶。
他們一遍一遍睡在黑暗里,
沒有門,不會有人去偷他們,
除了淮河路上的月亮。
一把月光,不要驚醒他,
我的瞎眼的鄰居,他有25年的抹黑的經(jīng)驗,
現(xiàn)在,他在黑暗里猜想親生父母的面相。
安靜而茫然。
蛙鳴是一劑良藥
六月過后,每一場雨,
都在為這個世界洗濯和禱告。
每一座城市和村莊,
都是一個又一個或深或淺的傷口,
每一朵蛙鳴都是剛剛敷上的刀傷藥。
每一個安靜而干凈的夜晚,
都是一個注入靜脈的點滴。
每一個緩慢行走的人,
都是一把回頭是岸的屠刀。
每一個抱住初心的相愛,
都是一顆顆盛開夜空的星辰。
每一個渡口和高山,
都是親人的回眸和囑托。
李白和辛棄疾想借用一朵朵蛙鳴,
醫(yī)治好一個朝代。
而我想法很簡單,就想
借用蛙鳴寫好一首詩,
以此讓命運跌宕的波濤回到
最初的平靜,
讓躁動暴戾的動物覓到回家寬闊的春天……
車站之詩
我此刻聚集在這里,
馬上將要被發(fā)配到一個要去的地方。
他長著犀利的嘴巴,
不斷嘮叨一個不需付車費的售票員,
他不算個人?
打撲克的司機,
將一把撲克輸贏的命運,
寄托在下一把。
最后被胖女人老婆,
用犀利的話拎起耳朵,趕走。
正值丁酉年夏,
形形色色的人被裝進(jìn)客車,
落日在陰天隱身,但它也正在歸位。
淮河有告老返鄉(xiāng)的意思。
當(dāng)我老了,
我會愛上這里,
長出翅膀的地方和自由的母親,
小鎮(zhèn)和城市。我緩慢行走的詩。
鳴笛聲消散著我的時光,
時光中彌漫我的安靜。
虛無愛
在龐大冗雜的時光里,多么無奈,
不相見時,只依靠記憶來雕塑。
愛和恨似乎都不會持久,
但骨頭和心臟、思考都保持初心,
像原始的部落和干凈的空氣。
我越發(fā)感覺聲音的奇妙,它可以
復(fù)活我的看,我的想象。
歸去和回來似乎都在重復(fù),
像落日和晨陽,像趕馬的車夫,
像牧人的羊群。
似乎永不止息的不是淮河,
是淮河路,
就像永不止息的是愛,
而不是心。
就像永不止息的是飛翔,
不是翅膀。
圖書館
翻閱每個人的生卒年,
擦拭墓碑。
彎下腰,
喂馬和織錦。
混淆年代,
從一個深淵,
辨別古月非今月。
臉譜。記憶。疼痛。
我在清晨,面對日出,
讀出死亡之血。
開卷,合不上自己,
對靈魂有益。
寫詩,從身體外,
開鑿另一道血管。
澆灌快死去的花,
把落日往反方向,掙。
讓散失有芬芳。
折疊,另一條道路,
可能和不可能,
愛和恨,力透紙背。
稀薄而干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