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昕

回到小鎮(zhèn)，已是深秋。

撐一柄雨傘，獨自徜徉于江邊。煙雨中的小鎮(zhèn)，古樸中添了好些綿長的意味。江邊的渡口，到底還是荒棄了，茁壯的蒿草，在秋風中難掩一片蕭瑟。

當年，就是在這處渡口乘船離開小鎮(zhèn)，去結識遠方的山水和人文。路途越長，就越是惦記最初出發(fā)的地方；風雨經(jīng)歷的愈多，就愈是懷念兒時無憂的時光。始知這渡口，原本只能渡過肉身，卻渡不走魂靈。

就想停留在小鎮(zhèn)，就想在小鎮(zhèn)的雨中像等一個心儀的人一樣地等著，就想在這等待中想一些不著邊際的心事，就想在這些心事里伸出手來撫慰自己。

而其實，我想等的人終是等不來的，不期而至的風景，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倒是這秋雨，尚能解心中的風情。

這樣迷蒙的秋雨，極容易將小鎮(zhèn)的歲月引向深入，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最閃亮的一位當是敲鑼的張老六。在我的印象里，他不曾年輕，也不曾老朽，始終是一副暮年狀態(tài)。鎮(zhèn)上有人家丟了雞鴨豬等什么的，就會求助張老六。張老六走街串巷，一邊敲著鑼，一邊亮起有些嘶啞的嗓子，將丟失的禽畜或物件的特征，描摹得繪聲繪色。一長串孩子就跟在他的后面，過節(jié)般的歡快。秋冬之交，張老六敲著鑼會游走更遠，他不斷地提醒大家：雨晴無常，請諸位鄰里鄉(xiāng)親，出門看天，勤帶雨傘；早晚氣溫低，記住多添件衣裳。這聲音仿佛一直就在那，時光無法稀釋掉。在小鎮(zhèn)人的精神中，這聲音無疑是一抹揮卻不去的亮色。

那時的小鎮(zhèn)，時光就像這秋雨一般，寧靜而悠然。順著心性過日子，不急不緩，不張不馳；當然，免不了在驟然的寒意中生出一些愁緒，只是不會持續(xù)太久，畢竟秋高氣爽的時日還是要多一些。大概是緊臨長江的緣故，鎮(zhèn)上的人篤信，外面有更好的世界，書中有更多值得向往的事情。所以，小鎮(zhèn)人極尊師重教，孩子進了學堂后，照樣是天剛亮就得到校早讀，夜晚同樣是一堆家庭作業(yè)。但課余時間絕對是孩子們的，無人打擾。摔紙板、打玻璃珠子、捏泥巴、捉迷藏、滾鐵環(huán)……這一樣樣，沒有鎮(zhèn)上的孩子不會的游戲。

站在小鎮(zhèn)的秋雨中，心情意外的明媚了許多。遠方仍然很遠，不如停留一下，等等我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