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回顧《西藏文學》雜志乃至西藏文學界的歷史足跡時,不能不想到同時期西藏詩歌的狀況。而要說到詩歌,就不能不憶及當年的“雪野詩”。“雪野詩”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西藏文學界興起的一個詩歌流派。大概與西藏的小說創(chuàng)作的旺盛景象基本同步(或者稍微晚兩年),在《西藏文學》上集中涌現(xiàn)了一批優(yōu)秀詩作,該類作品視野開闊、氣象磅礴、富有激情,將西藏的自然山水和天地大愛,用充滿人文情懷的優(yōu)美詩句抒寫出來,對一個時期的詩歌寫作形成了頗為積極的影響,那些詩作至今讀來仍讓人心潮澎湃。業(yè)內(nèi)人士將這一時期的這類詩歌命名為“雪野詩”。當其時,年輕的吳雨初先生,就是“雪野詩”流派的中堅力量之一。雖然他同時期也創(chuàng)作過小說,但若梳理回憶他的文學生涯,還是以詩歌為切入點似乎更契合。
子嫣:吳老師,您好!依照《西藏文學》“世紀之邀”欄目以往的訪談慣例,我們依然要先請您回顧一下您的文學生涯。請問您是什么時候開始寫作的?您發(fā)表的首個作品是什么?最早觸發(fā)您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動力因素有哪些?
吳雨初:對于那個年代的青年而言,個人的寫作變成鉛字,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我的文字第一次變成鉛字,是大學時代的一篇讀書筆記,發(fā)表在一個圖書館通訊上,具體內(nèi)容記不得了。進入西藏后,寫過一些詩歌,發(fā)表在《西藏日報》和《西藏文學》上。文學,特別是詩歌,是很多年輕人的夢(或者說是一種“病”)。由于時代的局限和個人閱歷思想水平等所囿,最初的創(chuàng)作談不上什么藝術(shù)性審美性,應景性的抒發(fā)情緒而已。
子嫣:《西藏文學》1982年第一期刊發(fā)了您的詩歌《野馬進行曲》:“我是帶電的飛騰的精靈/我的歌,是噴著驚雷的嘶鳴/……我野烈!我雄奇/……我奔馳在前無涯際的荒原/激越的蹄點/敲碎洪荒的靜寂/敲碎曠古的沉悶……世界因為我們的形象/而歡騰跳躍/地球因為我們的力量/正加速運行……”。時隔三十多年,現(xiàn)在來品讀這些鏗鏘詩句,仍然被其中新穎、俊奇的意象和大氣磅礴的意境所觸動,并能真切感受到字里行間涌動的澎湃激情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量,而不自覺被感染。這大概就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興盛一時的“雪野詩”的代表作吧。請問您現(xiàn)在對這些詩歌作品怎么看?您認為好的詩歌應該具備什么樣的特點或者素質(zhì)?請您結(jié)合自己的作品,談談您對當下的詩歌寫作的看法。
吳雨初:“雪野詩”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也是我自己真正以文學的方式認識和表現(xiàn)西藏的開始。我寫過《馱運路》等詩作,我認為觸及到了真正的西藏高原。當下的詩歌非常個性化,這是我們當年沒有達到的,但我們更多地關注社會和時代,書寫時代背景下震撼自己心靈的東西,大概也因此,而使“雪野詩”得到了當時業(yè)內(nèi)外的廣泛關注和認可。
子嫣:您的個人簡介里,包括百度上您的名字“吳雨初”詞條下面,都沒有提到曾經(jīng)的作家這一身份。而事實上,您在青年時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成績,已為您在當時的西藏文學界奠定了一定的位置,文學在您的生活中當然也占據(jù)了相當?shù)姆萘?。請問這是有意的忽略,抑或被其他更重要的信息遮蔽了?您認為文學和文學創(chuàng)作在您的精神生命成長中發(fā)揮過什么樣的作用?
吳雨初:其時我在藏北工作。當時的藏北文學氛圍很濃,一度成為西藏文學的一個基地,成為西藏作家們的一個聚集地,我在其中發(fā)揮了一些組織和服務作用。很多作家后來都會把藏北作為自己的一個重要的文學記憶和生命場域。
人生當中會有很多的機緣,我沒能成為優(yōu)秀的職業(yè)作家,這當然很遺憾,但也有不可避免的原因,因為很多非文學因素占據(jù)了我的工作和生活。然而文學所給予我的,不僅僅是作品,更多的是一種對家國人生、社會、生命、自然世界等世間萬事萬物的認識的方法、一種思維的訓練。
子嫣:從您的履歷來看,文學創(chuàng)作于您而言,大致可以分為兩大塊,分別是1976年—1991年期間和2014至今。而于時間段上明確劃分的同時,您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和風格也隨之發(fā)生了鮮明變化,即由抒情味很濃的詩歌和寓意隱含的小說,變成了質(zhì)樸、真切的紀實文學作品。請問,是什么原因促使這些變化發(fā)生的?您認為一個人的寫作風格與他的年齡和閱歷有關嗎?
吳雨初:當然有很大關系。現(xiàn)在看起來,我年輕時的一些虛構(gòu)作品,似乎都是一種文學準備,為我后來的非虛構(gòu)作品所作的準備。我六十歲以后寫的三本非虛構(gòu)作品,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了此前創(chuàng)作虛構(gòu)作品時的基本功,在文字訓練、敘述方式、結(jié)構(gòu)建造、意境形成,特別是思想理念方面(包括對生活的觀察和思考),都是如此。
子嫣:(接著上一個問題)從以上信息可知,您青年時期的大量創(chuàng)作,是您在西藏那曲工作生活期間完成的。間隔二十年后,您再一次啟動創(chuàng)作,又是在您重返西藏創(chuàng)建牦牛博物館時開始的,三年連續(xù)寫作出版了三本書。我想這不會是巧合現(xiàn)象。請問,西藏和您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嗎?請您談談,作家的生活環(huán)境對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會有怎樣的影響?
吳雨初:西藏幾乎是我文學創(chuàng)作的全部源泉,除西藏之外,我很少有其它題材的文學創(chuàng)作,除了一些舊體詩賦之外。我曾經(jīng)把出版業(yè)分為四個層次:謀生、做事、審美、求道,于我個人而言,基本上屬于審美和求道的范疇。盡管我沒有寫出夠得上高原海拔的作品,但我人生的多數(shù)時間,卻一直是在高原上,在這里審美、求道,或者,什么也沒有做,只是看看高原的浮云,所以,我有一句稱得上網(wǎng)絡名言的話:“雖然知道神馬都是浮云,還是鐘情于高原的浮云”。
子嫣:我注意到,您新近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抒寫表達的人事情境大多是二三十年前所經(jīng)歷或看到的,比如《藏北十二年》里的一個個小故事小場景,《形色藏人》里的五十個普通的人物,您用非常樸實簡潔的文字,來書寫刻畫平凡的人物故事和生活場景,讀來卻讓人感覺非常接地氣,內(nèi)里氤氳著溫暖平實的情愫與溫和穩(wěn)定的力量。我認為這是一種更高水準的寫作方式,它必須建立在一定的文學自信上,才能完成這種淡定從容的書寫。請問吳老師對這個問題怎么看?在您看來,虛構(gòu)和真實是怎樣的關系?
吳雨初:謝謝你的評價。2006年,我在北京出版集團工作時曾經(jīng)有一次演講,主題就是《真實與虛構(gòu)》,那篇演講很長,不在此贅述,最后是這樣說的:“也許由于我本人曾經(jīng)長期在西藏生活過的緣故,在談論真實與虛構(gòu)的主題時,不由得想起佛教中最常用到的兩個詞:慈悲和智慧。慈悲往往是對于現(xiàn)實的苦難的關照,智慧則幫助我們在不斷超越的虛構(gòu)中享受快樂,這對于我們理解真實與虛構(gòu)的哲學意義,或許是有某種幫助的?!币虼?,無論我作為讀書人,還是作為出版商,用良知訴寫和探尋真實,以智慧創(chuàng)造和理解虛構(gòu),都是我所渴望的。
真實與虛構(gòu)是文學的不同方式,它們之間并不是矛盾的。有時候,真實比虛構(gòu)更離奇?!缎紊厝恕返囊恍┢?,有的人看了說,這不是小說嗎?其實完全是真人真事。我在《人生中國》叢書的策劃人語里表達過這樣一個意思:我們崇尚真實,真實往往比虛構(gòu)更離奇更有力;我們關注平民,平民往往比明星更真實更親切。
我還要感謝你購買了我的那套紀實作品,本來是應該贈送給你的,但很多人都是對購買的書讀得更認真一些,而贈送的書往往沒有讀或者讀得不夠認真。
子嫣:先生這個做法是高明的,也正合我意。我自己花錢買書看,是為了更好地了解作者,從而負責任地完成這個訪談;同時也表示對文學和作家勞動的尊重;更重要的是,我對您的紀實文學作品有拜讀的渴望。
我們再回到您的作品中來。文學即人學。文學承擔著記錄、傳播和傳承人類思想情感乃至世界的歷史、文化等人類精神文明的重要作用,是為廣大民眾服務的。在您的《形色藏人》后記中有一段話:“……在我看來,西藏的雪山草原是億萬年形成的,西藏的古建大寺是千百年形成的,要了解今天的西藏,當然要看那里今天的城市和鄉(xiāng)村、路橋和電網(wǎng),但最重要的是生活在當代西藏的人,是他們的身世和經(jīng)歷、故事和命運?!睆倪@段話可以看出,您把對客觀現(xiàn)實社會和文化的核心關注點放在普通人身上了。由此也間接反映出了您的文學觀。您認為文學作品應該傳承和弘揚什么?好的文學作品應該具備什么樣的標準?
吳雨初:我羨慕很多作家的虛構(gòu)作品,那其中展示出他們非凡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我自己則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非虛構(gòu)作品上,事實上,我更愿意從我的作品中既看到文學的力量,同時也能感受到人類學和社會學的魅力。也正因為每個作家的關注點和著力點不同,文學才彰顯出其豐富多樣性。
子嫣: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您在藏北偏僻艱苦的環(huán)境中工作生活了十多年時間,多少有些命運的安排;接下來,您在首都作為一名行政領導、集團出版人的身份,工作生活了二十年;到了2011年,您再返回西藏籌建牦牛博物館,大概就是自主的選擇了。而之后再開始創(chuàng)作時,您的身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由一名單純的文學青年,蛻變成一位具有相當?shù)膶W識修養(yǎng)、思想境界和胸襟氣度的文化學者。此時再來回望曾經(jīng)的艱辛歲月,不僅沒有絲毫不堪回首的怨尤,反而更加熱愛西藏的一切,您穿藏裝、學藏文、說藏話、和藏人交朋友、書寫藏人藏地,等等,都可以看出您對西藏文化的真摯熱愛和尊重。而在我看來,不論您距離西藏遠近,職務職業(yè)上有什么起伏變化,抑或有沒有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您的內(nèi)心或者說精神世界從來沒有遠離過文學,您始終是用文學的赤子情懷觀照人生、關照生活的,用文學人的使命感和擔當精神來經(jīng)營文化事業(yè),從而回報您所熱愛的藏人和藏文化。不知道吳老師是否同意我的看法?您認為文學之于生活、之于生命、之于人類社會有什么價值意義?
吳雨初:完全同意。文學是我們?nèi)祟愓J識自己的方式之一。愛因斯坦和霍金都說過類似的話——人類在宇宙間的存在本身是一個奇跡,更為不可思議的是,人類居然能夠試圖理解自己!文學是證明我們存在、表達人類自我理解的一種方式,是不可替代的。
子嫣:據(jù)了解,您在北京工作的二十年間幾乎沒有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但四五年前,您應約完成的小說《拉亞·卡娃》仍然出手不凡,藝術(shù)手法相當精到,雖未常磨,然而寶刀不老,足見文學修養(yǎng)功夫之深。請問在您迄今為止所完成的文學作品中,您自己最滿意的是哪些?為什么?
吳雨初:這個沒法回答,因為沒有。從虛構(gòu)的角度,可能《拉亞·卡娃》值得一讀,從非虛構(gòu)的角度,《形色藏人》或許有些價值吧。
子嫣:吳老師不僅是一位資深作家,據(jù)說上世紀八十年代,您還曾擔任過幾個月《西藏文學》的編輯;工作調(diào)至北京后,又擔任多年的出版集團董事長一職。請您結(jié)合自己的經(jīng)驗談一談,文學刊物和寫作者的關系,以啟迪昭示后來者。您也可以說說您和《西藏文學》雜志的源緣,以及對這個刊物今后發(fā)展的建議和意見。
吳雨初: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上世紀八十年代,在藏北高原的一間土坯平房里,燃著牛糞火,就著蠟燭光,讀著新一期的文學期刊,熱淚涌流的情景。那些文學期刊當中,包括《西藏文學》。我在《西藏文學》工作時編輯過扎西達娃等青年作家的稿件,我為他們的才華而喜悅不已。
我覺得,一本文學期刊可以與最初的作者一起成長,但不能隨著他們一起衰老,我的意思是,文學期刊應該更多地關注青年作者,從而獲得永遠旺盛的生命力。
子嫣:謝謝您!您的建言我們會銘記于心?!段鞑匚膶W》開設“世紀之邀”欄目,回顧展示曾經(jīng)在西藏文壇有過影響的優(yōu)秀作家和作品,旨在承上啟下,憑借前輩的風采來喚醒和感召更多年輕人走入文學世界,享受文學對生命的滋養(yǎng)和光照。我們都希望文學永遠年輕,相信文學永遠不老。感謝您接受我的訪談支持我們的工作!
訪談札記:對吳雨初先生的訪談進行得不太容易,因為他太忙,每一天都有充分的安排,每個時辰都要精確利用;因為他太豐富,從職務、到地域、到行業(yè),跨度很大,千頭萬緒的,不知從何說起,又從哪兒開始下筆;還因為,他的一生跌宕磅礴,青年時期似乎與文學宿命深遠,中途卻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文學之于他是若即若離、若存若亡的狀態(tài),甚至縹緲似不存在。是故,采訪前我不得不到處搜集了解他的相關信息,除了閱讀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他在《西藏文學》上刊發(fā)的作品,還特意購買了他近年創(chuàng)作出版的一套書《藏北十二年》《最牦牛》《形色藏人》共三本,回來逐次閱讀;又在百度上搜索了“吳雨初”詞條介紹等,做了一系列功課之后,才終于約好一個日子在牦牛博物館見到他。最后發(fā)現(xiàn),吳雨初先生和文學的確切關系是這樣的——他把自己活成了一種文學體——激情、大氣、豪邁的雪野詩歌。
“雪野詩”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西藏文學》上興起的一種詩歌風格,當時很快在西藏文壇乃至全國都造成了一定影響。其特點是富有激情,由取材立意到內(nèi)在氣韻節(jié)奏,整個顯得大氣磅礴、氣壯山河,讀來給人一種昂揚向上、蓬勃旺盛的生命奔騰之力量感。而吳雨初當時就是這批雪野詩歌創(chuàng)作者的中堅力量之一。同一時期,除了詩歌,他還創(chuàng)作了一些小說,反響也相當不錯。后來因為工作調(diào)動等種種原因,大概有二十年時間,他幾乎沒有再創(chuàng)作。直到近幾年重返拉薩,創(chuàng)建了獨具特色的“牦牛博物館”之后,又連續(xù)寫作并出版了上面所說的三本文集。
當我如約來到先生在牦牛博物館的辦公室里時,他正在伏案寫字——為他最新出版的《形色藏人》簽名。我坐在旁邊靜靜地觀察。他穿著氆氌呢藏裝——藏族人也只在逢年過節(jié)時才穿著的民族服裝。觀其神態(tài)相貌,無論如何也無法界定他的民族身份。他給自己取名“亞格博”,意為“牦牛老頭”,大概真是心之所向,以至于日久其相貌也跟著心意轉(zhuǎn)變了。左手邊放著一摞已經(jīng)簽好的,右手邊是幾本待簽的,背后書架上有更高的一摞,桌旁地上放著兩箱也是簽過名的,隔一會兒還有人拿了書進來請他簽名。這時我發(fā)現(xiàn),吳老師給藏族朋友簽名居然都用的是藏文!一邊寫字一邊還謙遜地說:“我的藏文字體很丑,請多包涵,我寫藏文只是為了表示對藏文化的尊重?!辈唤闷妫鞯猛?,便隨手翻看他身后簽過名的那些書,許多里面夾有紙條,上面寫著藏文名字,他便認真工整地用藏文題名落款,有的書上還簽著藏漢兩種文字。問及,答復是從六十歲才開始學習藏文的。說到學習藏文,便自然引出了他的《藏北十二年》一書。原來這本書最初竟是他給自己編寫的“教材”。當年他萌生了對藏文這種拼音文字的強烈好奇心,想要正式學習以了解其內(nèi)蘊,看了一遍當時市場上的所有教材,感覺不是太深就是太淺,總之都不合自己用,有一天突發(fā)奇想,決定自己給自己編教材。說干就干,他把曾經(jīng)在藏北地區(qū)經(jīng)歷的日常人事情境等,用簡短明了的文字寫出來,一個故事就一百來個字,請他的養(yǎng)女為他翻譯成藏語,每天早晨他拿著翻譯好的藏文作為讀本,去拉薩河邊照著讀誦,字母、詞語、語法都蘊含其中,很快就學會藏語了,不僅可以進行口語交流,還能書寫藏文。我心下暗自贊嘆著先生獨創(chuàng)的高效學習方法,回頭卻見他從書柜里拿出一個棕色封面的大16開本子打開寫著東西。探身去看,是先生特制的筆記本,回頭再看,他的書柜里整齊地碼放著兩摞同樣的本子,足有三四十本吧,上面都密密麻麻地記著文字,我驚呼,先生卻淡淡地說,這只是日記本之一小部分。原來他每日必記日記,幾十年來從無間斷!“君子貴恒?!彪y怪先生做什么都會成功。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我想,正是最初的文學心,和始終火一般熊熊燃燒的生命激情,護佑忠誠的文學人創(chuàng)造了一派斑斕壯美的詩意人生。
責任編輯: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