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姥山島,桃花源一樣的偏僻寧靜。
這里有一座古寺,初建于東晉,歷千年而衰落,殘破不堪。寺里有兩位居士義務(wù)幫忙,一位燒火廚師,一名住持。天井里的牡丹正開著,白色的,無比寧寂。
喜歡這樣荒蕪的殘敗、凋落,別有一股子寂氣。什么都是破的,下雨時(shí),屋頂漏水,許多鋁盆在那里等著接水……寺院東面荒著七八壟菜地,燒火師傅正拿著鐮刀割草。我問他怎么不種些菜,他說平時(shí)太忙了,要劈柴、買菜、燒飯、禮佛,沒有時(shí)間種。
正是我所向往的地方啊。兩棵樸樹站了怕也有幾百年了,剛剛萌發(fā)新葉,四望,皆是一望無際的湖水,大海一樣霧氣茫茫,沒有邊界。
黃昏,我與孩子在村里游蕩,又碰到燒火師傅。他拎著一只桶,黑狗在他面前歡快地引路,烏黑的毛色里已然雜有白發(fā),上了年歲了。我們?nèi)r(shí),它趴院落的路上曬太陽,眼神溫和,見慣了陌生人,眼里沒有警惕,有佛一樣的光芒。我對(duì)著師傅驚訝地笑了一下,他也笑,側(cè)身而過。
這個(gè)村里,仿佛從來沒有過年輕人。
一位老人在井邊洗衣服,我給她打水,好像她是我的外婆。她向我榮耀地訴說著這里的好處,空氣好,安靜,樹葉上沒有灰塵。她說:“不像你們城里,我是居不慣,那么多車子,吵死了……”這里家家戶戶都是平房,整潔干凈。每家門前都栽枇杷樹,正值掛果期,郁郁累累,隱在白墻黛瓦間。魚鱗瓦上生著青草,蒼蒼翠翠……隨便坐在石階上,望天,望水,淤積多年的體內(nèi)濁氣被悉數(shù)清空,鼻腔里被灌滿花草的芬芳馥郁。
夜里,吃罷晚餐,借了一盞礦燈,我們?cè)谏侥_下閑走,彎彎的細(xì)月,隱在薄云里,仿佛長了毛,恰便是古詩里的毛毛月吧,并非杜甫的藤蘿月。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四周皆黑,讓人有一點(diǎn)點(diǎn)害怕。湖對(duì)岸,有燈火,白練一樣飄拂在遙遠(yuǎn)的天邊,離我們很遠(yuǎn)很遠(yuǎn)。
第二天黃昏,又看見井邊洗衣的奶奶,她坐在門口矮凳上嗑瓜子。與她咫尺之地,是菜園,青蒜壯碩蒼翠,豌豆花幽白芬芳,植物們一齊默默地生長著。
生長,也是一種陪伴,長情地陪伴,比如寺院里那只上了年紀(jì)的黑狗,對(duì)于燒火師傅的陪伴,比如這些蔬菜對(duì)于洗衣老人的陪伴……
人與人的陪伴,終歸是短暫的,唯有植物,唯有山水自然,對(duì)于人的陪伴才是永恒不變的。它們一直在,但凡需要,它們隨時(shí)會(huì)來到你的身邊。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