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云飛,上世紀60年代生。曾就讀于遼寧文學院。在《詩刊》《中國詩歌》《綠風》《詩歌月刊》等發(fā)表詩作300余首,另有中短篇小說、散文、文藝評論等見于國內報刊。出版《鴨綠江風物》《杜鵑花開》《我坦白》《奔流一樣活著》等著作。
墜落
曾有一位詩人朋友,說他
想象從高空,大頭朝下
自由落體一樣,加速墜落
我也有過類似想象,大頭朝下
從高空,以自由落體的速度
向大地墜落
風聲呼嘯,衣褲一層層
被撕扯掉,接下來是皮肉
一塊塊帶血的皮肉,在空中橫飛
骨頭也開始脫落了,被風沖刷得發(fā)亮的骨頭
流星雨一樣閃爍光芒
瞬間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我的頭顱,雷聲一樣炸開
大腦隕石一樣翻滾,思想化為一道閃電
眼球爆裂,耳朵、鼻子
還有舌頭,我的一切都已不知去向
只剩下影子,在大地上
差異
有一位詩人,他去過很多地方
但卻把淚水、青春,還有愛情
都拋棄在路上
比如他到西雙版納,帶回來一只蝴蝶
歲月就消失在路上,比如
他到大理,帶回一捧孔雀石
憂傷被拋棄在路上,再比如
他到拉薩,背回來一匹哈達
夢想丟在了路上
我是從祖國的很多地方回來的
帶回來各地的特產(chǎn),比如
我?guī)Щ貋硇陆暮吞镉?,帶回?/p>
喜馬拉雅山上的蘑菇,帶回來
南海的珍珠和東海的水晶,帶回來
長白山的人參,還有景德鎮(zhèn)的瓷器
在路上,我什么都沒丟
只是扔過幾本雜志,還有別人讀過的
幾張廢舊報紙
如果北島
如果北島的今天,就坐在我的對面
我相信陪伴我們的,一定是一個
細雨蒙蒙的窗外,以往的卑鄙和高尚
全都躲在紅雨傘的下面
大街上隨處可見,白紙、繩索和影子
好望角已成為花天酒地
墓志銘在一張被廢棄的名片上大喊大叫
我聽不清天空中發(fā)出的宣判死亡的聲音
如果是北島坐在我的對面,那么今天
他只能喝一杯咖啡,或礦泉水
離開的時候,店家會贈送給他一把紅雨傘
至于說藍天,已經(jīng)不再需要有人去相信
大海如美麗少女一樣熟睡
浪花如乳房一樣開放,不知道決堤的勇氣
還是不是你心里的苦水,而我
只能為一次毫無意義的遙望回憶
大地還會一次又一次被隆起
但每一次的隆起,都不會成為你和我生活的高地
如果我的對面,坐著北島的昨天
那么,我相信,那滿天的象形文字
都是準備埋葬你和我的泥土
走進冬天
多少年前,一位詩人說他要走進冬天
他要放下一切,比如衣服和鞋子
比如夢想??稍谖铱磥?/p>
走進冬天是自然的,我沒有放棄什么
新買來的水果,我沒有想過它能不能釀出酒
不想吃就把它扔掉,管它能不能出酸水
但是詩人相信,釀不出酒的水果
內心深處也不會存有酸水
這可能是因為,在綠色淫蕩的年代
他正作為囚犯
被正午的陽光監(jiān)視著,走進冬天
是他生命的唯一選擇
其實我走進冬天,不是我走進冬天
而是冬天走進了我
盡管我可以置之不理,但詩人當年的夢
也不會凝固成冰霜,覆蓋大地
化成疲倦的星星,我空洞的內心
承擔不起這么美妙的詩意
冬天不可阻擋,關心冰雪與關心太陽
并沒有什么不一樣
甚至是鳥語花香,我也曾厭惡過
我背過身去,走進冬天的反面,盡管前面
暫時還沒有霧霾,但也看不見
早年詩人天空中的死亡
寫詩的感覺
來得很緩慢,一個靜下來的午后
或者,一個午后突然靜下來
不是我的軀體靜下來,也不是
周圍的世界靜下來
像沙塵暴,一粒沙子的靜
像波濤洶涌,一滴水的靜
如果不是被上帝,從世界的喧囂中
突然抽出來什么,那就是
我在不知不覺中,用體溫
驅散了什么
寫詩的感覺,是一種靜止
有午后的陽光,保持必要的斜度
照亮一些浮動的灰塵,想象中
應該有一只蒼蠅,盤旋或俯沖
發(fā)出巨大的轟鳴
我以不存在的方式堅守
盡可能把時間的線索,拖拉成一片水域
而水中唯一無人居住的島嶼
就是我詩歌的領地,像這個世界
多余的部分,看上去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