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果
上期預(yù)告:蘇運辰和喬染互生情愫,蘇運辰卻再次遭人追殺,并身負(fù)重傷。葉桓來蘇家堡救治蘇運辰,并見到了蘇運辰的父親,原來蘇父曾與喬染的姑姑鳳垣女帝有過一段情……
十一
葉桓臨走前將喬染叫到自己的面前,苦口婆心道:“雖是夏季,吃東西也切記不要貪涼。辣椒可以吃,但記住一定要少吃。你吃魚不會挑刺,吃生姜會過敏。以后我不能在你身邊提點你,切記不可因為貪嘴而壞了身子。”
喬染眨了眨自己的淚眼:“葉桓,你不帶我一起走嗎?”
“我想帶你走,你便會跟我走?”葉桓冷笑一聲,“那你現(xiàn)在便跟我走?”
喬染干笑兩聲:“蘇運辰畢竟是為了我才受的傷,我總得照顧到他痊愈才能離開。要不你再多等我兩日,等他能下地走動時,我便與你回去?!?/p>
“算了吧,看在你找借口找得這么用心的份上,我也就不為難你了。”葉桓笑著揉了揉喬染的頭,眼角轉(zhuǎn)而瞟向了坐在一旁的蘇堡主,又道,“若是蘇家堡的人敢欺負(fù)你,也不必等你告狀,我自會知曉?!?/p>
喬染點了點頭,覺得此情此景有些傷感。如同一位年邁的母親要送自己的女兒出嫁,唯恐自己陪送的嫁妝少了會降低女兒在夫家的地位。其言語間的不舍與對夫家的恐嚇,隱藏著的都是對女兒滿滿的愛意。喬染很是感動,默默抹了一把眼底并不存在的淚。
蘇堡主亦是深受感染,走上前來以過來人的身份拍了拍蘇運辰的肩:“你這種嫁女兒的心情,我能理解。唉,這些年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的,你也真是不容易。”
聞言,葉桓狠狠地瞪了蘇堡主一眼。
于是,喬染就這樣留在蘇家,開始了貼身照顧蘇運辰的生活。
喬染一貫同情弱者,所以面對這樣半死不活的蘇運辰,她的態(tài)度也著實稱得上是溫柔。蘇運辰提出的要求,她都會盡量去滿足,比如什么“要吃阿染親手做的飯”“要阿染唱歌哄我睡覺”。喬染甚至忍著自己流下三尺多長的口水,給蘇運辰剝了一大碗的栗子,結(jié)果蘇運辰一顆都沒給她留……后來,蘇運辰愈發(fā)過分。他假摔在地面,吵嚷著“要親親抱抱舉高高”。面對如此明顯的碰瓷行為,喬染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對準(zhǔn)蘇運辰的胸口,抬腿就是一腳。蘇運辰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就這樣暴露了自己傷口已經(jīng)痊愈的事實。
未等喬染發(fā)作,蘇運辰選擇先發(fā)制人。他手腳并用地爬到了喬染的面前,道:“阿染,你我已經(jīng)領(lǐng)了合婚庚帖,你給我換藥時已經(jīng)看到了我的身體,你的嫁衣我也已經(jīng)給你準(zhǔn)備好了。阿染,你可不可以嫁給我?”
在這之前,喬染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了一次蘇運辰的求婚,只是那時蘇運辰采用的是與他那老父親一起坑蒙拐騙的方式。如今他再提此事,看來是想要端正自己的態(tài)度,以表明自己內(nèi)心對喬染的愛意。喬染陷入沉思,她想既然葉桓已經(jīng)默許,自己就這樣嫁給蘇運辰也沒什么不好的??扇绻@般隨隨便便答應(yīng),未免有失她朽木幫幫主的身份。
就在她思考猶豫間,蘇運辰再放大招,他說:“阿染,你若是不答應(yīng)我,我便一直這樣抱著你,堅決不松手?!?/p>
喬染看了看二人的姿勢——她站著,蘇運辰跪著。兩相比較,一定是蘇運辰先累。喬染覺得蘇運辰可能是傻了,才會用這種方式來威脅自己。誰料,蘇運辰又道:“廚子已經(jīng)將飯做好了,你若不答應(yīng)我,咱們便在這兒耗著,誰也別想去吃飯?!?/p>
喬染被控制住了死穴,她當(dāng)即妥協(xié):“嫁,當(dāng)然嫁,為什么不嫁?你生得這般膚白貌美,能嫁給你是我的福分……那個,我們能開飯了嗎?”
待到喬染試穿嫁衣之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為了一頓飯便出賣了自己的一輩子,委實有些太過草率??墒乱阎链耍矝]什么反悔的余地。
無人時,銅鏡前,喬染拎著裙角轉(zhuǎn)了一個圈圈。然后她發(fā)現(xiàn)這嫁衣挺好看的,到底是家大業(yè)大的蘇家堡,只腰帶上縫著的那幾顆珍珠,所值銀錢便足夠她吃上一年的杏仁酥。
喬染覺得,自己嫁給如此膚白貌美財大氣粗的蘇運辰,倒也不虧。
很快,便到了喬染要嫁給蘇運辰的好日子。蘇家堡在武林撐起了半邊天,蘇少堡主又是武林盟新任的盟主。可擁有這些身份背景加持的蘇運辰成親,蘇家堡卻沒有邀請外人。除了蕭丞相父子外,連朽木幫的人都沒能收到請柬。對于此事,蘇堡主給了喬染一個官方的解釋:“萬一婚禮現(xiàn)場葉桓動手搶人,你說你該站在哪一邊?兒媳婦,為父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啊?!?/p>
喬染覺得此言有理。
距離婚禮吉時還差一個時辰,外間已是布置得熱火朝天。天還大亮的時候,便有侍女早早地將喜燭燃起。聽說這是蘇家堡的規(guī)矩,有著“夫妻和睦、百年好合”等等吉祥的寓意。廚房在準(zhǔn)備喜宴的飯菜,準(zhǔn)備招待的糕點。喬染遠遠便聞見了味道,便不顧“大夏婚前新娘不能離開房門”的規(guī)矩,拼了命地想要跑出去。侍女在門外跪倒了一排,祈求少奶奶不要為難他們。喬染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不能出去,你們把糕點給我拿進來也行。”
“依著規(guī)矩,您晚上洞房前要空腹吃下桂圓和甜棗,寓意著早生貴子。您現(xiàn)在吃東西,怕是有些不合規(guī)矩……”侍女頗感為難,“少奶奶,您可否再忍忍?”
喬染憤怒地摔了手中的珠冠:“今天這親,姑奶奶不成了還不行?”
侍女們面面相覷,表示就算不成親也不能吃東西。
聞言,喬染暴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算了,去把蘇運辰給我叫來?!?/p>
“依照規(guī)矩,婚前您是不能與少爺見面的?!笔膛谧於?,“你們今后還有數(shù)不盡的恩愛日子,何苦急在這一時?”
喬染反手摔上了門,已經(jīng)被饑餓沖昏了頭腦的她,張口便對這蘇家堡內(nèi)的所有武器發(fā)號施令道:“告訴我蘇運辰在哪里!”
刀槍劍戟,在寂靜中發(fā)出只有喬染才能聽得到的聲響。半晌后,它們統(tǒng)一給了喬染回復(fù)——此時此刻,蘇運辰并不在蘇家堡中。
喬染眉心微皺,覺得事情不對。在這種大喜之日,人卻不在家里待著,喬染覺得這位樹大招風(fēng)的蘇盟主多半是又遇到了危險。莫名的擔(dān)憂瞬間充斥了喬染的心,往好了想,蘇運辰是被人給五花大綁地?fù)镒吡?;往壞處想,這人多半已經(jīng)被人抹了脖子挖坑給埋了。
越想越害怕的喬染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決定親自出去找尋一番……順便去廚房偷點兒糕點。她沒舍得將喜服脫下,便直接穿著那一襲紅衣極為招搖地翻窗跑了出去。
好在大家都很忙,沒人發(fā)現(xiàn)。
她向武器們詢問蘇運辰離開的細(xì)節(jié),武器們表示它們之前都在睡覺,并不清楚蘇少爺是何時離開的蘇家堡。很是擔(dān)憂的喬染深深地嘆了口氣,當(dāng)即便嗅著香味,尋到了廚房。
不是喬染不關(guān)心蘇運辰,只是那桂花糕的香氣實在太過迷人。
正當(dāng)喬染拎起裙子準(zhǔn)備翻入廚房時,卻有人突然在身后大聲叫響了她的名字:“喬幫主,你不在房間里等待吉時,跑來這里做什么?”
喬染咬了咬牙,轉(zhuǎn)過頭時,她看到了蕭文那張笑得似二傻子一般的臉。傻子蕭文身旁還站著一個女人,二十幾歲的模樣,生有傾城之姿。一身錦繡華服,發(fā)間琳瑯滿目,十有八九是誰家土財主金屋藏嬌養(yǎng)起來的小美人。那美人在看清喬染的相貌后,臉色瞬間白得似吃了蒼蠅一樣。她的眸間有見了鬼般的驚懼,喬染下意識地便想尋個銅鏡看一看自己的臉,只怕是自己臉上的妝花了才把人家嚇成這般模樣。
緊接著,她踉踉蹌蹌地跑到喬染的面前,發(fā)瘋一般搖晃著喬染的肩膀:“為什么是你?與他成親的人竟然是你?看來他就是他,我并沒有認(rèn)錯人??赡銥槭裁催€活著?你怎么可能還活著?”
喬染被搖晃得頭腦發(fā)漲,抬手便給那女子來了一記自下而上的勾拳。女子被打翻在地,下巴紅腫得好似被蜜蜂蟄過一般。蕭文在一旁看傻了眼:“喬……喬染,你剛剛打的可是太妃娘娘?!?/p>
太肥……太廢……太妃娘娘?喬染微微一怔,覺得自己可能沒太聽清。
等她確定蕭文并沒有與自己開玩笑時,慌忙選擇逃之夭夭。太妃緩緩坐起身子,不知是剛剛被打傻了還是本來就傻,就在那里呆怔著,半晌也沒有言語。既沒有要找喬染算賬,也沒說讓人來給自己療傷。蕭文在一旁坐立難安,只得主動上前詢問:“太妃姑姑,您還好嗎?”
太妃緩過神來,扯著蕭文的衣袖站起身子,說:“你父親呢?我要見你父親?!?/p>
“我父親在前廳與蘇伯父議事?!?/p>
話音未落,蕭丞相竟與蘇堡主一同出現(xiàn)了。太妃遠遠看到自家兄長,便要走上前去,結(jié)果她看清了蘇堡主的臉。那一瞬間的震驚,絲毫不亞于她剛剛看到喬染。她顫抖地伸出自己的手指,指向蕭武又指向蘇堡主,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他……他不是……”
“惜茹,住口!”蕭武再不顧什么朝堂之上的尊卑,他拿出長者的姿態(tài),厲聲喝止了自己的妹妹那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而后,他望向自己的兒子,“你姑姑累了,還不快扶她回去?”
蕭文聽父親這般語氣,自能看出事情不簡單。于是,他也顧不得自己那身份尊貴的太妃姑姑是否愿意,便連拖帶拽地把人給扯走了。蘇堡主眉心微皺,幽幽地道:“那孩子,似乎是認(rèn)識我?!?/p>
“太妃娘娘先前曾前往微臣家中,碰見了運辰。而后她打探出了運辰的身份,便欲來蘇家堡?!笔捨湮⑽⒁活D,繼續(xù)解釋道,“臣幾番制止,以為她已然放棄了這個想法。誰料文兒頑劣,竟忤逆我的意思將人帶來……臣這就想辦法去解決?!?/p>
蘇堡主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天下,怕是又要不太平了?!?/p>
喬染縮在房間里,惴惴不安。在江湖上混了這么久,她也的確仗著自己的功夫打過不少人,上至那些有頭有臉的幫主掌門,下至街邊閑逛的流氓土匪。可似太妃這種身份的人,她倒真是沒有打過。想起自己剛剛那一記結(jié)結(jié)實實的勾拳,再想想大夏那些罪責(zé)律例,喬染很難不心驚膽戰(zhàn)。
時間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那被她打了的太妃娘娘依然沒有想要來興師問罪的意思。喬染想了想她剛剛見到自己的模樣,覺得這太妃多半是有些智障。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雖然打了智障自己會良心難安,好在自己也算是安全了。
喬染輕輕嘆了口氣,決定不再多想,將那顆懸著的心緩緩放了下來。吉時已到,她戴上了蓋頭,格外乖巧地等著蘇運辰來推開自己的房門。結(jié)果,她就這樣等了半個時辰,蘇運辰也沒出現(xiàn)。喬染揉了揉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終于忍無可忍地摔了蓋頭:“這親能不能成了?這洞房能不能入了?說什么得入洞房后才能吃東西,蘇運辰你是不是想餓死姑奶奶!”
門外守候的侍女聽到了屋內(nèi)的動靜,連忙跑了進來。她們齊刷刷地跪倒一地,幾番欲言又止后,才終于硬著頭皮說道:“少爺……少爺他失蹤了?!?/p>
“失蹤了?”喬染皺了皺眉,這才想起蘇運辰自今晨起便已不在蘇家堡的事實。
她先前偷跑出去便是為了尋他,可惜被那半路殺出來的太妃擾亂了計劃。后來她因為害怕就一直躲在了屋里,順勢便將蘇運辰忘了個干凈徹底。如今經(jīng)侍女提醒,她才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婿現(xiàn)在可能已身陷囹圄。
不管怎么說,蘇運辰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算得上是她喬染的人了。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幾次三番動她罩著的人她倒是可以忍,可在新婚之夜把人擄走,害她不能洞房以致不能吃東西,喬染就沒辦法繼續(xù)忍下去了。于是,她決定要親自出手,將蘇運辰救回來,將那些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神秘人”通通打成豬頭。于是,喬染將侍女們通通趕了出去。然后,她在房間內(nèi)尋了一柄匕首,動用能力將其喚醒。匕首道:“我不知道少堡主去了何處?!?/p>
喬染道:“沒指望你知道那么高難度的事情,我就想讓你給我?guī)€路。”
匕首默然。喬染繼續(xù)道:“帶我走出蘇家堡就行?!?/p>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路癡的鳳垣皇族?!?/p>
喬染皺了皺眉:“你見過很多我的族人?”
“不。”匕首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圈圈,“我只見過你一個。”
喬染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打它自己手會疼,她一定給它一巴掌。然后,喬染翻窗而出,悄然前行。因為要靠那匕首來指路,不想讓別人看到這一幕的她只得揀小路前行。
一路走來,喬染覺得這里的氣氛委實有些怪異。蘇家堡丟了少主,可氣氛依舊一片祥和寧靜……就算蘇堡主如何能沉得住氣,他至少也該派人去尋一下自己的兒子,順便來安撫一下她這個今天才要過門的兒媳婦??纱藭r此刻的蘇家堡真的是平靜得不像話。蘇運辰失蹤距現(xiàn)在已有將近一天的時間,可蘇家堡眾人依舊在忙著自己手底下的事,沒有一點兒緊張的模樣。唯一比較應(yīng)景的,便是蘇家堡的守衛(wèi)數(shù)量,比平日足足多出了三倍。
喬染突然站定腳步,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該不會是臨時悔婚了吧。”
為她引路的匕首滯留在半空中不再前行,它道:“你們鳳垣皇族與武器通靈的本事可不單單只是用來指路的,用來找人的話,可比那些官府訓(xùn)練的獵犬還要好使。”
喬染微微一怔:“怎么用的?”
匕首發(fā)出了一陣嘆息,若它生有五官,此刻必然滿是嫌棄。半晌過后,它才緩緩說道:“你先前見過少堡主的佩劍對不對?閉上眼睛,想象著它的樣子,用心去感受,你便能尋到它的方向?!?/p>
喬染聽了它的話,緩緩閉上雙眸。她見過蘇運辰的劍,也用過蘇運辰的劍。那是鑄劍大師方冶子以極寒玄鐵鍛造而成的,劍身鋒利,削鐵如泥,通體烏黑,入手寒涼。喬染第一次見到那柄劍時,便覺它跟著蘇運辰這樣的主人委實是受了委屈。
仔細(xì)搜索后,突覺靈光乍現(xiàn),她睜開雙眸,輕聲道:“我找到了?!?/p>
匕首長長地嘆了口氣:“還好還好,你還不是特別笨。既然已經(jīng)找到了,是不是就不用我為你帶路了?我也該回去睡覺了?!?/p>
聞言,喬染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它的刀柄。那匕首掙扎不出,索性便道:“我不可能告訴你我為什么對鳳垣了解這么多,也不能告訴你我的主人是誰,更不可能告訴你我主人與鳳垣皇族的秘密……你怎么逼我都沒用。你還不放開我,是想要對我嚴(yán)刑拷打嗎?”
喬染怔然道:“我不過是想讓你陪我認(rèn)個路……我雖然知道了方向,可不代表我能找到方向啊?!?/p>
匕首沉默半晌,才終于道:“請允許我收回先前說你并不笨的那句話,你絕對已經(jīng)笨到家了?!?/p>
聞言,喬染抓著那匕首,輕輕笑道:“聽說只要我下一個命令,你就不得不聽從命令把自己攔腰折斷。這種命令我從來不曾使用過,今天倒想試試看?!?/p>
“沒什么好看的?!必笆坠怨缘氐溃拔覀兩下钒?,少堡主還等著你呢。”
喬染尋著她先前搜尋的方向,找到了蘇運辰所在的“楓亭樓”。她想此時此刻的蘇運辰定是凄慘無比,要么被綁成粽子,要么被打成土狗,最慘的無非是已經(jīng)死了。喬染握緊了拳,心底有些緊張——若是蘇運辰今日死了,她必得擔(dān)上一個“克夫”的罵名,于她今后行走江湖實在沒有什么好處。
喬染操控著那匕首探路,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這楓亭樓雖名字取得優(yōu)雅,可實際上也不過是一處尋花問柳之地。那沿途鶯鶯燕燕身上濃重的脂粉香惹得喬染頭腦發(fā)漲,她忍不住開始懷疑這些擄走蘇運辰之人的品位。
因為出來得比較匆忙,所以沒來得及換衣服的喬染還穿著那身蘇運辰特地為她準(zhǔn)備的嫁衣。大紅色的長裙,配著那臉上新上的妝,倒是徹底顯出了她的美艷。那些來楓亭樓尋花問柳的男子看到這樣的喬染,都道是這楓亭樓新來的姑娘。他們紛紛上前與之調(diào)笑,言語間吐露的一些行話都是些喬染聽不明白的淫詞艷語。若是放在以往,喬染最多也就會抬手甩他們幾巴掌??山袢盏膯倘颈容^焦躁,她徑直拎起他們的領(lǐng)子,把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順著樓梯撇了下去。等撇完最后一個后,她看到了蘇運辰。
他在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里,身邊還站著一個十分漂亮的姑娘。那姑娘挽著蘇運辰的臂膀,笑得嫵媚張揚。見狀,喬染微微一怔,只覺此情此景與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緩步走進那房間,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屋內(nèi)安靜得有些尷尬,倒是蘇運辰先開了口:“你來這里做什么?”
怕你被人擄走了,怕你受傷了,怕你被人給殺了……怕你有危險。這些深情款款的話語擠到嘴邊時,喬染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半晌后,她才幽幽地道:“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自是來尋你回去成親的。”
“我都跑得這么遠了,你都能尋來?”蘇運辰笑了笑,眼底的寒涼與嘴角的清冷讓喬染不得不懷疑眼前這蘇運辰是個假的,只是別人披了一張他的皮囊。沒等喬染腦子轉(zhuǎn)過來,蘇運辰便繼續(xù)冷笑道,“若你今日不這般多事,我倒是還能將你留在蘇家堡,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杉热荒憬袢諏磉@里,我也不得不與你說句實話:我從未想過要娶你,你這樣的女子,實在不配進我蘇家堡的大門?!?/p>
喬染覺得自己心頭如草原,此時正有幾百匹烈馬從上頭跑過。但她捺住性子,挑眉問道:“有人威脅你?”
蘇運辰伸手?jǐn)堖^身邊那姑娘的腰:“我蘇運辰要娶的姑娘,至少得是我身邊這位的模樣。至于你,我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不過是幾句花言巧語罷了,便將你哄得這般死心塌地。喬染,你果然是個不長腦子的?!?/p>
“既然不想娶我,那為什么還說要娶我?”喬染冷下一張臉,眸中已有寒意閃現(xiàn)。
“這些話,我一開始就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說要娶你,不過是想讓你幫我找出那些追殺我的人罷了?!?/p>
喬染點了點頭,問:“如今人找到了?”
“還沒有?!碧K運辰挑起眉梢,“我只是找到了一個既不用娶你,也能讓你死心塌地幫我的好方法。”
喬染握緊手中的匕首,幽幽淺笑:“是嗎?說來聽聽?!?/p>
蘇運辰將手探入懷中,掏出一張紅色的緞子來。那是他們的合婚庚帖,上面寫著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他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親手寫下的名字應(yīng)該就是你的軟肋吧。如今我已經(jīng)拿到了你的名字,為什么還要日日捺著性子來哄你呢?”
喬染只有三年的記憶,所以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伤齾s也能斷定,自己最討厭的便是受人威脅。若是尋常人威脅她,她會在憤怒中直接一刀送對方上西天??扇缃裉K運辰威脅她,她卻沒什么憤怒的感覺,心底滿滿充斥著的,竟都是委屈與失落。被她握在掌心的匕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心中的不忿,當(dāng)即便道:“只需您一聲命令,我便能送他上路?!?/p>
那是只有喬染才能聽到的聲音。喬染沒有回應(yīng)它,只是加重了掌心的力道。她將那匕首捏得死死的,似是怕它擅做主張跑出去一般。匕首似笑非笑地問道:“舍不得是嗎?”
喬染沒辦法欺騙自己的心,所以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確是舍不得。
她從未仔細(xì)想過自己為什么會答應(yīng)嫁給蘇運辰,也從未考慮過如果蘇運辰只是在欺騙自己究竟會有怎樣的后果。那個合婚庚帖,她稀里糊涂地就簽下了。那套喜服,她懵懵懂懂地便穿上了。從前的她,覺得婚禮不過是一場形式罷了,嫁給蘇運辰這種膚白貌美的富二代也沒什么不好的。
可今日這份心痛,卻是在告訴她……她已經(jīng)愛上了蘇運辰。因為愛上了,才會在他這么對自己時還去想著幫他找借口。因為愛上了,才會在他欺騙自己時這般痛心。
有記憶的三年里,喬染第一次付出去的真心,就這般被踐踏在地面。她也沒什么要以眼淚抒發(fā)一番情緒的意思,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喬染道:“我原本只道你是受了別人的威脅,才捺著性子同你說了這許多。早知是如此,我也不必這般浪費自己的時間。”
蘇運辰默默后退一步,問:“你想如何?”
“既然你已經(jīng)拿到了我的軟肋,我自是不可能對你動手?!彼羝鹈忌遥燥@疲憊地問道,“我只問你最后一遍,可是有人威脅了你?如果是,不管那人是誰,我今日都能救你出去。”
蘇運辰眉心微皺,轉(zhuǎn)又笑得沒心沒肺:“我的話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阿染,你便這般愛我嗎?愛到被騙成這副樣子還要替我找尋借口?!彼彶接騿倘咀邅?,可身邊那女子卻緊緊挽著他的手臂,撒嬌淺笑著不肯松開。蘇運辰當(dāng)即站定在原地,輕輕摸了摸身邊那女子的下巴,眉眼間的模樣滿是寵溺。他說,“還想我再說幾遍?麻煩你離開這里。待我需要你時,我自會去尋你。我這樣的男子,自然不是你這種女人可以配得上的?!?/p>
喬染點了點頭,解開衣服上的帶子,脫下了那大紅的嫁衣。她抬手將那嫁衣扔到蘇運辰的面前:“這東西我已經(jīng)穿過了,你也沒辦法再送給別人了。可我還是想還給你,因為穿在身上真的太沉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去。尚未走出房門,她卻又突然站定了步子。而后,她似是自言自語般道:“去把那衣服給我毀了?!?/p>
話音剛落,蘇運辰劍鞘內(nèi)的劍便突然出了鞘。它在空中翻轉(zhuǎn),轉(zhuǎn)眼之間便將那嫁衣劃成了碎片。那凌厲的劍招與鋒利的劍刃,讓蘇運辰都不得不重新認(rèn)識一下這柄劍……畢竟,從前這劍在他手里時,連砍柴都沒這般鋒利過。未等他發(fā)表出自己的感慨,他的劍鋒已然調(diào)轉(zhuǎn),竟直奔他而來。而后,它略過它的身軀,插入他身邊那女子的心臟。
喬染道:“她已經(jīng)死了,你是不是也該對我說些真話了?”
說你是受人威脅,說你從前并沒有騙我,說你是真的想要娶我……還似從前一邊像粘豆包一樣粘在我的身上,說你喜歡我。蘇運辰反手去探那女子的鼻息,他說:“你瘋了?!?/p>
“我沒有?!?/p>
“外面有這么多人在,也敢動用能力,你還敢說你沒瘋?”
喬染挑起嘴角,緩步向前:“沒關(guān)系,我只想聽你一句實話。至于外面那些人,若是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送他們上路便是,也不算什么麻煩的事?!?/p>
在這世上,除了師父與葉桓,誰知道我的秘密都得死。而你,是唯一一個知曉了我的秘密,我卻還要反過來去保護的人。
蘇運辰走至喬染面前,他看著喬染的雙眸,一字一頓地正色道:“我剛剛說的便已是實話,你還想要聽些什么?你是想聽我說我愛你,還是想聽我說我只是受人威脅,謝謝你救了我?對你的情話,我已經(jīng)說得夠了。與你恩恩愛愛的戲份,我也演得夠了。我現(xiàn)在只能對你說,你的名字在我手中。你若有什么不聽話的地方,吃苦受累的只會是你?!?/p>
經(jīng)過上次迷途河的事,葉桓已將“鳳垣皇族之人親手寫的名字”的重要性與喬染交代清楚了。相傳,鳳垣月之女神為了保護她的臣民,便賜予了她們與武器通靈的能力??稍轮裼謸?dān)心她的子民會依仗自己的能力去做壞事,便給這能力又施加了一道禁錮——將鳳垣皇族女眷親手寫下的名字放入烈火,便可封印其能力。
蘇運辰現(xiàn)在只是拿到了她的名字,他身邊卻沒有任何能夠點火的東西。換句話說,現(xiàn)在的主動權(quán)依舊掌握在喬染手中,她能輕而易舉地殺掉蘇運辰??伤齾s下不去手,所以,她只得轉(zhuǎn)身走出房門。臨行前,她緩緩笑道:“那女人也不符合你的品味,幫你殺了,再換一個吧?!倍?,她終于走出房門,蓮步微移,身段蹁躚。
褪了那大紅的喜服,喬染只覺自己行走的步子都輕快了許多。她緩緩挑起嘴角,笑得端莊美艷。她想起自己與蘇運辰的初見,想起他算計自己的樁樁件件……蘇運辰此人,著實沒什么優(yōu)點。他氣量狹小,精于算計,功夫不高,黏人嘴賤。喬染耗盡畢生心血,也很難在他那一堆缺點中尋到一點好處。可她還是動了心,她舍不得殺他,也舍不得別人殺他。縱然今日被這般打臉,她還是沒辦法對他拔出自己的劍。
終于,她再也維持不住嘴角的笑意,眼底無聲地滑下兩行淚來。
心里有些疼,有些空。這般場景,此種絕望,她從前仿佛經(jīng)歷過相同的場景。
她踉踉蹌蹌地走出楓亭樓的門,狼狽的模樣引來眾人圍觀。她突然想起先前那些被自己摔下樓去的浪蕩子,便想再去揍他們一頓來給自己順順氣。結(jié)果,她找尋一圈過后,卻沒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身影。而后,她看到了蕓姑。
蕓姑看穿了她的心思,輕聲笑道:“他們剛剛不知死活地在門外偷聽,我便順手幫你解決了。小殿下,您身上的秘密可是不能輕易泄露的?!?/p>
喬染冷聲問道:“你來做什么?”
“自然是有大事來與小殿下商議。”
喬染想問“那個威脅蘇運辰的人該不會就是你吧?”可剛剛才被打完臉的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張口來問這句話。她覺得自己也該接受蘇運辰從未愛過自己的現(xiàn)實,愛情不在,臉面總還得留下一些。于是,她冷聲問道:“與我商議什么?葉桓知道你來找我嗎?”
“小殿下不恨嗎?”蕓姑無視了喬染的問題,輕聲笑問,“若是妾身被人欺騙至此,怕是已經(jīng)恨不得要將那人碎尸萬段了?!?/p>
恨嗎?喬染想到了那個合婚庚帖……心底這空落落的感覺,應(yīng)該是恨吧。她沒有回答蕓姑,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微風(fēng)溫柔地拂過她的額頭,可喬染卻覺似有人突然用棍子狠狠打了她一棒。腦袋傳來一陣被人撕扯般的痛,與先前一般,她又想起了過往的畫面。那些被她丟失了的記憶,似雪花般一片一片飄落于她的腦海。
鳳垣,大夏,皇宮……她仿佛還看到了那日在蘇家堡見過的那太妃娘娘的臉……
蕓姑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對,連忙湊上前來詢問她的安危。喬染一把推開了蕓姑,她捂著額頭,怔然道:“說吧,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小殿下,妾身的愿望永遠只有一個,便是奪回我鳳垣疆土,拿回我們鳳垣人的尊嚴(yán)?!?/p>
喬染靜靜地看著蕓姑,說:“好啊,你想怎樣做?”
“承擔(dān)起您的責(zé)任。”
“你希望我拿回自己鳳垣皇族的身份,然后跟大涼合作覆滅大夏?”
蕓姑的雙眸閃過希冀的光:“是,這不止是妾身的愿望,也是所有鳳垣人的愿望。”
“我記得桑浩是想殺蘇運辰的,你也是想殺蘇運辰的?!眴倘据p輕地笑了笑,“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我與蘇運辰成了親,我們領(lǐng)的合婚庚帖上有我親手寫下的名字。你知道的,那名字是我的命脈,如此放在別人手里我實在是不安心。所以,還得勞煩桑浩在殺蘇運辰時,順便幫我把那合婚庚帖奪回來。當(dāng)然,他若是想要私藏并借此威脅于我,葉桓就能替我要了他性命?!?/p>
蕓姑難掩心底的激動:“這么說……您是答應(yīng)了?”
“算是答應(yīng)了吧?!闭f著,喬染笑了笑。蕓姑微微一怔,因為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讀不懂喬染的這個笑。曾經(jīng)在她心中那般單純的姑娘,今日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了一分精明的模樣。
可仔細(xì)看看,喬染卻又與平日沒什么兩樣。蕓姑搖了搖頭,看來只是自己想多了。
下期預(yù)告:涼王伊澤出現(xiàn),并揭露了蘇堡主的真實身份。蘇運辰得知蘇父曾與鳳垣女帝有過一段情,詢問蘇父當(dāng)年的事情,而這一切,便是故事的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