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爾·索拉納
前歐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北約前秘書長,西班牙前外交部長,現(xiàn)任ESADE全球經(jīng)濟和地緣政治中心主席,布魯金斯學會杰出研究員
2012年夏天,國際關系理論家肯尼斯·瓦爾茨(Kenneth N. Waltz)發(fā)表了一篇題為《為什么伊朗應該得到炸彈》的文章,在這篇文章中他指出,有核武器的伊朗能夠成為制衡以色列的力量,從而重新建立有利的中東實力平衡。
當年晚些時候,瓦爾茨又指出,制裁與外交相結(jié)合的策略不可能說服伊朗放棄發(fā)展核能力。他在2012年9月號的《外交事務》雜志上寫道,“如果不使用武力,很難想象一旦伊朗下定決心,如何防止它獲得核武器。”
瓦爾茨犯了兩個錯誤。首先,他為核武器辯護,認為它是地區(qū)或全球穩(wěn)定之源,這大大低估了核武器落入恐怖分子之手或因為誤算而使用的危險。其次,瓦爾茨沒有預見到對伊核談判的成功。瓦爾茨在2013年逝世,但如果他活到今天,肯定會指出伊朗、P5+1(聯(lián)合國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加上德國)以及歐盟在2015年所達成的聯(lián)合全面行動計劃(JCPOA)的弱點。但他也必須承認,JCPOA要比他和許多其他人所認為的可能情況更進了一步,尤其是向鼓吹軍事行動的人證明了外交的力量。
JCPOA是多邊主義的一個里程碑,盡管如此,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稱之為“有史以來最愚蠢的協(xié)議”,并預言它將“導致核毀滅”。實際上,特朗普蔑視任何形式的多邊主義。大量分析家,包括哈佛大學的史蒂芬·沃爾特(Stephen M. Walt)都指出,特朗普的言論完全是無稽之談,極盡夸張之能事。但這并沒有阻止特朗普在2017年10月拒絕“重新評定”JCPOA。
特朗普此舉意味著需要由美國國會來決定是否重啟針對伊朗的核制裁,目前,這樣的制裁違反了協(xié)議。即使國會決定在這方面不做出改變,特朗普的反伊朗論調(diào)和國會某些共和黨議員的計劃也制約著JCPOA,使其岌岌可危。
JCPOA的崩潰將給中東和全世界帶來巨大的風險。伊朗重啟核計劃將給伊朗與沙特阿拉伯的戰(zhàn)略性對峙平添一個令人擔憂的維度,兩國的冷戰(zhàn)眼看就要升溫。沙特阿拉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王儲默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獲得了特朗普的全力支持,最近在也門向利雅得發(fā)射導彈事件后指責伊朗的“戰(zhàn)爭行為”。
在美國已經(jīng)與朝鮮陷入核僵局的情況下,它絕不應該在中東造成類似的風險。幸運的是,德國、中國、法國、英國、俄羅斯和歐盟都承諾要捍衛(wèi)JCPOA,與特朗普政府的立場劃清界限。
特朗普的外交政策給核擴散制造了大量消極因素。以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為例,美國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的借口是薩達姆·侯賽因隱藏了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薩達姆被推翻后,小布什總統(tǒng)所稱的另外兩個邪惡軸心的成員伊朗和朝鮮認定,假如沒有核武器,它們將成為美國刀俎上的魚肉。這一結(jié)論在2011年得到強化,在美國的支持下,利比亞領導人卡扎菲被推翻,而他在八年前放棄了核計劃。
卡扎菲被叛軍草草處決后幾周,金正恩在朝鮮上臺掌權(quán),卡扎菲的下場顯然影響了他的國際關系方針。特朗普的“火與怒”的威脅并沒有讓金正恩就范,反而讓這位朝鮮領導人確信,他和金氏王朝的生存就取決于核武器。光靠令人窒息的制裁無法改變他的想法。看起來,只要能夠保持權(quán)力,金正恩完全愿意讓朝鮮人民蒙受一切形式的困頓。
當然,朝鮮和伊朗之間有著重大不同。最明顯的不同是伊朗的核計劃還沒有起步,而朝鮮已經(jīng)退出了核不擴散條約,擁有了大約60枚核彈頭,并且正在朝擁有能打到美國本土的裝有核彈頭的戰(zhàn)略彈道導彈邁進。簡言之,與朝鮮爆發(fā)全面軍事沖突將立刻產(chǎn)生全球風險。
特朗普可能已經(jīng)開始認識到,向朝鮮施加壓力和坐下來與金正恩談判這兩種方式并不沖突。事實上,兩手抓才是最明智的方案。
但是,要想為外交贏得機會,就需要特朗普放棄他的煽風點火式發(fā)言和最高綱領式的立場,而與中國進行建設性的合作。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有望在解決國際沖突,特別是直接影響中國的國際沖突中扮演更加積極主動的角色。一位有效的全球領導人必須能夠在環(huán)境需要的時候向?qū)κ稚斐鲩蠙熘Α?/p>
找到能夠確切地遏制伊朗威脅的策略是確保韓國和日本不會令人遺憾地加入核俱樂部的唯一辦法。正如瓦爾茨所觀察到的,核武器有蔓延的傾向。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應該放棄核不擴散,更不用說降低其災難性后果了。國際安全取決于我們能夠捍衛(wèi)JCPOA這樣的成功外交努力,它們是避免核武器擴散、一勞永逸地解決對抗和極化的惡性循環(huán)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