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感嘆“海內存
知己,天涯若比鄰”,那我已是幸運之至,青春里的聚散離合,似乎司空見慣,我們不必遺憾各奔前程,不必惋惜聚少離多。因為有相伴的時光,點點滴滴,搭乘如梭光陰,隆隆向前,不曾停歇,不曾遺忘。
每一個吃貨的童年里,最溫暖的莫過于熱氣騰騰的飯香。在北方的冬日里,一碗面條即是一段幸福四溢的小時光,簡單美好。
小時候,最愛吃奶奶做的擱鍋面,油熱后放調料,香味就從廚房溢出,引來我們一群饞貓支開門,探著腦袋,等著面片兒下鍋煮熟??粗棠天`活的手腕翻轉著,將面片扯入鍋中,像一條條跳入水中的小白魚,那時,我們的肚子總會很配合地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
冬天的記憶,總是熱騰騰的、香噴噴的,一碗接著一碗的湯面總也吃不夠,泛著紅溜溜的西紅柿,滾著蔥段,酸香可口,浸在軟軟的面片里,白嫩嫩的豆腐中,滾爛綿軟的土豆里。奶奶看著我們幾個孩子長大,一個個都離開家鄉(xiāng),上了大學,每次回到家,都會做一鍋滾香的擱鍋面,看著我們在熱氣騰騰的屋里說說笑笑,腆著撐圓的肚子還爭著搶著吃最后一碗。
北方的冬季,再也沒有比一碗擱鍋面更暖和的了,那一碗奶奶煮了50年的擱鍋面,簡單又極普通,卻是我們童年里最眷戀的味道。
老爸不及奶奶做飯的老到,卻是翻著花樣兒給我做各式各樣的面條:削面、燜面、炒面、花式臊子面……我都數(shù)不清了,總是有新花樣、新口味,卻有一道面是從來沒有變過的——“病號面”。這是大廚老爸起的名字,沒辦法,有一個從小就愛生病又挑食的女兒,只能不斷磨煉自己的廚藝。高中時,一周回一次家,有一次我突然低血壓,頭暈目眩,吃不下飯。爸爸生氣地數(shù)落我不會照顧自己,又喜好吃辣吃冷……我一邊頭暈,一邊抱怨老爸念“緊箍咒”,心里難過又不服氣。
天水米不進,光吃藥了,連舌根都苦得發(fā)麻,老爸喊醒一臉菜色的我,起床吃飯。
暈暈乎乎地走進廚房,老爸已經(jīng)把蔥、調料和醋拌好放在碗里,用煮面條的湯一澆,蔥的辣、醋的酸、香油的香沖著鼻子襲來,仿佛是一劑靈藥,讓我清醒了一些,才覺得餓了。他笑話我,這哪里是低血壓,根本就是餓的。我訕訕地笑了一下,紅了眼圈。老爸生了一中午的悶氣,卻還是做了一大碗手搟面,看我吃完,才急匆匆地去上班。
這碗“病號面”最簡單不過了,僅僅幾味調料,最多煮一碗面條,卻是從小到大只有生病的時候才能“享受”到的美味。老爸說,只要能有胃口吃飯,身體也就可以康復了。從五六歲的記憶一直到十五六歲,每次生病,爸爸的“獨門秘方”都極有效!我喜歡靠在廚房門口,看著老爸揉一塊拳頭大小的面團,用搟面杖均勻地搟開,然后切成面條。他一邊忙活著做飯,一邊和我聊著學校生活,我仰頭看著爸爸煮面,老爸的身影卻在我淚眼蒙嚨里變了樣子。什么時候爸爸不再是那個抄起搟面杖追著我跑的暴脾氣男人,而變成挽起袖子煮面條,苦口婆心給我講如何照顧好自己的貼心老爸。
我慢慢地長大,爸爸慢慢地變老,唯一沒變的是病號面的味道,歲歲年年,溫柔四溢。
成長似乎是一場離家越來越遠的旅行,從高中每周回一次家,大學每學期回一次家,再到研究生每年過年才回家,我們總是向往著更遠有更多美食的地方。而家里的牽絆,大概是那一碗碗我最愛的面條,告訴我無論去到哪里都一定要先嘗嘗那里的面食。
大學即將畢業(yè),我去“師大”參加復試,一路追隨我的本科師姐來到她讀研的學校,她向我保證,“來‘師大’你算來對了,絕對符合你的口味,我請你吃一個星期——21頓面,絕對不重樣!”那一個星期的考研復試,連綿春雨的愁,一碗油潑面也可盡數(shù)抵消了。寬寬的面條,在后廚師傅的揮舞中,飛進熱氣騰騰的鍋里,軟而韌,滾燙的辣子油汁,往碗里一潑,我隔著玻璃窗,似乎都能聽到“嘶嘶”的聲音,油潑面冒著熱氣,香辣不燥,正好去去濕氣!
與師姐久別重逢,一人一大碗油潑面,在“師大”面食屋里聊得酣暢淋漓,我笑言:“我們就應該入鄉(xiāng)隨俗,像陜西人一樣,蹲在凳子上,手捧大碗面?!币惶崞稹按笸朊妗?,兩人都笑了,那年食堂初遇,我豪邁地向食堂阿姨喊道:“阿姨,要一大碗面!”“好嘞,大碗!”她就在我身后,“噗哧”笑出了聲。師姐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嬌小可愛,飯量卻不小,她終于遇到了和自己一樣飯量的女生,真是快哉!那些年,肆意絢爛的青春,慢慢成熟的我們,也會在意別人的眼光,不過既然有那么一個人陪自己成為吃貨,也不再寂寞!
人生有多少個美好的4年?有那么幾個知己好友鼓勵你、陪伴你,陪你一起出糗,陪你一起勇敢地追逐夢想,走過青春里貧瘠的孤單,等待日升月落,滿心充盈著溫暖。我們發(fā)誓,等我考上了,一起吃遍全西安。西安地理位置處于中心,我們從省內的戶縣軟面、岐山臊子面、褲帶面、菠菜面、鐵板炒細面吃到鄰省的山西刀削面、四川燃面和擔擔面、蘭州拉面、新疆拌面、重慶小面……直到畢業(yè)似乎也沒吃完所有的種類。不同的湯汁臊子配不同面條種類,像排列組合一樣,豐富而有趣。
如果感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那我已是幸運之至,青春里的聚散離合,似乎司空見慣,我們不必遺憾各奔前程,不必惋惜聚少離多。因為有相伴的時光,點點滴滴,搭乘如梭光陰,隆隆向前,不曾停歇,不曾遺忘。
從西安回到奶奶家,她還是老習慣“上馬餃子下馬面”,一定要親手給回家的孩子做碗擱鍋面。奶奶知道我考上了研究生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細細的皺紋擠在一起,頭發(fā)已然花白,我仿佛看見,我們姐妹幾個還是小時候的模樣,擠在熱氣騰騰的廚房門口,咂著嘴巴,看奶奶手腕靈活地扯著面片兒……吃了那么多面條,可家里的這一碗吃了20年,卻從不會膩味。
成長的腳步漸行漸遠,離開家,去到更遠的遠方,可我每走到一個地方,都最想嘗嘗當?shù)氐拿媸?,尋一家老店,細細品嘗老湯的味道,那些歲月一代代流傳下來的香醇,是光陰里的堅守與溫情。留在舌尖味蕾的酸甜苦辣,纏繞在唇齒之間的韌勁兒,揮之不去,回味無窮。家依然是味蕾最難忘的味道,最熟悉的滋味,最留戀的感覺,那一根根細而軟的面條兒,隨著時光而延續(xù),一端牽掛著離家漸遠的孩子,一端感受著我們的慢慢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