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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光潛后期美學思想的演進與貢獻

        2018-01-01 08:58:09陳育德
        關鍵詞:朱光潛美學美的

        陳育德

        (安徽師范大學 學報編輯部,安徽 蕪湖241000)

        朱光潛是學貫中西、博通古今的著名美學家、教育家,中國現(xiàn)代美學的開拓者和引領者,受到人們的尊敬和景仰,同宗白華一起,被譽為“美學的雙峰”,是當之無愧的。

        朱光潛畢生從事美學研究,其學術造詣和成就早已享譽海內外,為世人所公認,但他從不自以為是、一貫正確,而是以開闊的胸襟、無私的品格,在“美是難的”道路上永不止步地探索著、追求著,對于自己美學思想中的缺點錯誤,毫不護短的放棄和否定;對于實事求是的批評,就虛心接受,修正錯誤;對于批判自己的不正確觀點,則“有來必往,有批必辯”,絕不隨大流,跟風使舵。這就使他的美學思想呈現(xiàn)出一個鮮明的特色,即學無止境,不斷自我超越,破舊立新,從而得以拓展、豐富、深化和發(fā)展。朱光潛的美學思想以新中國成立為界分為前后兩個階段。新中國的建立既是我國現(xiàn)代美學發(fā)展的轉折點,也是朱光潛美學思想的轉折點,他從以克羅齊“直覺”說為基點的主觀唯心主義,轉變?yōu)橐择R克思主義“實踐”論為核心的“主客觀統(tǒng)一”說。目前,學術界對朱光潛前后期美學思想的評價褒貶不一,存在著明顯的分歧。這里,我想就朱光潛后期美學思想的演進與貢獻以及如何“接著講”的問題發(fā)表點粗淺的看法,不妥、錯誤之處,尚祈美學界同仁予以批評指正。

        新中國成立后,朱光潛美學思想的發(fā)展進化,實現(xiàn)根本性的轉變,不是憑空產生的,既是適應社會巨大變革、思想文化更新的客觀要求,也是其美學思想經(jīng)過長期探索、由“迷徑”到通途的必然結果。

        新中國成立初期,朱光潛走出書齋、校門,積極參加社會活動,到農村考察訪問,直接感受新社會的新氣象和人民群眾的偉大力量,并開始學習馬克思主義著作,這就使他在思想改造運動中,能夠嚴肅認真的解剖自己,檢討自己過去政治態(tài)度上的自由主義、美學思想上的唯心主義錯誤。今天看來,如果不計較當時的政治語境,有上綱上線之嫌,其基本內容還是符合實際的。他認為舊的教育把自己養(yǎng)成了自由主義者、“一個溫和的改良主義者”[1]。1956年,朱光潛發(fā)表《我的文藝思想的反動性》一文,清理和批判自己前期的美學和文藝思想。他的美學思想最初是根據(jù)克羅齊“藝術即直覺”說建立起來的,首先是“恭順地跟著克羅齊走”,繼而對這個定義有所懷疑,但并沒有放棄它,而是想方設法“彌補他的漏洞”,后來通過對克羅齊哲學的全面分析,開始懷疑到唯心主義哲學本身,但以唯心主義形而上學的方法來批評唯心主義,就只能在唯心主義“迷徑里使力繞圈子”。他在1947年寫的《克羅齊哲學述評》序中對此已經(jīng)有所反思。新中國成立后,他認真吸取自己在唯心主義“迷徑”里“繞圈子”“慘敗”的教訓,清楚地認識到“要真的繞出這個圈子,就非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光輝照耀不可”[2]21。于是,他認真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在清理自己美學思想中的唯心主義和消極影響的同時,積極投身于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美學大討論,本著“堅持真理、修正錯誤”的原則,對于建立新的美學觀點作了初步嘗試,邁步進入美學研究新的行程。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學大討論是從批判朱光潛的唯心主義思想開始,進而圍繞著“美是什么”這個中心問題展開的,并產生了看法上的嚴重分歧,大致可歸納為主觀說、客觀說、主客觀統(tǒng)一說三派,朱光潛是“主客觀統(tǒng)一”說的代表人物。他在檢討前期主觀唯心主義美學思想時,并沒有全盤否定自己,審慎而又明確地說:“美不僅在物,亦不僅在心,它在心與物的關系上面”,要解決美的問題,必須達到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2]27?!爸饔^與客觀統(tǒng)一”說,是朱光潛美學前后包含、一脈相通的美學理念,問題在于我們要看他后期做出的新的闡釋,與前期思想既有內在聯(lián)系,又存在著本質區(qū)別。他批評了“主觀”論把美看作主觀感覺的唯心主義錯誤、“客觀”論把美看作事物“自然屬性”的機械唯物主義的片面性,指出只有唯物而又辯證地解決心與物關系,達到主觀與客觀的統(tǒng)一,才能真正科學地解決美的本質問題。應該說這個思想路向是正確的,但要真正達到這個目標,卻是艱難曲折的。

        首先,朱光潛從馬克思主義社會意識形態(tài)理論出發(fā),提出了“物甲”“物乙”的理論。他認為,“物甲”即物自身,是“美的條件”,只有經(jīng)過人的心靈創(chuàng)造出“物的形象”,成為“物乙”,才是“美”的。這就是說,現(xiàn)實事物先要具有某些產生美的客觀條件,而這些客觀條件必須與人的主觀意識相結合,才能產生美。他由此給美下了個定義:“美是客觀方面某些事物、性質和形狀適合主觀方面意識形態(tài),可以交融在一起而成為一個完整形象的那種特質。”[2]79在他看來,“物的形象”才是美的本質屬性,美是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反映,藝術是意識形態(tài)的東西,甚至自然物也必須用藝術眼光來看才能發(fā)現(xiàn)它的美,自然美也是“意識形態(tài)性”的表現(xiàn),由此得出的結論是:“作為藝術的一種特性,美是屬于意識形態(tài)的”,是自然性(感覺素材、美的條件)與社會性(意識形態(tài)、美的條件)的統(tǒng)一,客觀與主觀的統(tǒng)一。[2]80從這里我們可以感覺到,朱光潛的“美是主客觀統(tǒng)一”說,雖然承認物質第一性、意識第二性,但由于是物我交融的關系,主觀意識起著決定作用,美是依賴美感而存在的,藝術是美的集中表現(xiàn),現(xiàn)實的美是不存在的。它與《文藝心理學》《談美》中美“是心借物的形象來表現(xiàn)情趣”[3]347,“美不完全在外物,也不完全在人心,它是心物婚媾后所產生的嬰兒”[4]44的論斷,還是有著一定的承續(xù)關系的,但與克羅齊美和藝術是“直覺表現(xiàn)”說已有所區(qū)別??肆_齊的“直覺”說在心物關系上是主張心外無物、物由心生、美是主觀心靈的綜合、創(chuàng)造,而朱光潛的“主客觀統(tǒng)一”說,則是依據(jù)馬克思主義社會意識形態(tài)理論,存在決定意識、意識影響存在,主觀意識與客觀現(xiàn)實相互因依、相互作用,由此出發(fā)來講美的本質問題的。對于朱光潛的“美是主客觀統(tǒng)一”說,當時論戰(zhàn)對手批評他的唯心主義美學思想是頑固的,基本觀點并沒有改變,只是“舊觀點的新說明”,是有道理的。不過,他的基本觀點雖然沒有完全改變,但出發(fā)點已有所不同,畢竟從“迷徑”里走出了一步。

        隨著美學大討論的進展,朱光潛帶著問題學習馬克思主義,并能虛心地吸取批評者的合理觀點,將認識論與實踐論結合起來,對“美是主客觀統(tǒng)一”說的闡釋也有所進展。他說:“單從反映論去看文藝,文藝只是一種認識過程;而從生產勞動觀點去看文藝,文藝同時又是一種實踐的過程。辯證唯物主義是要把這兩個過程統(tǒng)一起來的?!薄八粌H是一種認識形式,而且還是勞動創(chuàng)造的產品?!盵2]69-70據(jù)此,他檢討自己把美看作“物乙”“物的形象”(藝術形象),只是“一種認識形式”,有很大的片面性,問題在于認識與實踐如何辯證而又唯物的統(tǒng)一起來?朱光潛并沒有完全解決,在揭示美與藝術的本質時,還是把藝術創(chuàng)造過程看做是一種精神活動、形象思維的過程,認為藝術家對客觀事物提供的“感覺素材”進行“意匠經(jīng)營”之中,“他的意識形態(tài)的總和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未能將藝術創(chuàng)造看作是人的主觀見之于客觀的實踐活動,忽視藝術生產和其產品的客觀性質,因而把美仍然看成是藝術的特性,是社會意識形態(tài)性的、第二性的,導致理論邏輯上的不和諧,存在著一定的矛盾。為了解決矛盾和問題,朱光潛根據(jù)馬克思、恩格斯《費爾巴哈論綱》《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導言》《從猿到人》等經(jīng)典著作,將美學研究的視野集中到馬克思主義實踐觀點上來,力圖唯物而又辯證地解決美和藝術的本質問題,并有所突破和發(fā)展。1960年他發(fā)表著名論文《生產勞動與人對世界的掌握——馬克思主義美學的實踐觀點》,強調指出“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觀點對于美學起了根本變革的作用”。馬克思主義理解現(xiàn)實,是需要從客觀和主觀兩個方面去看,“客觀世界和主觀能動性統(tǒng)一于實踐”。美作為一種社會生活價值,就不僅是單純的認識的對象,更是一種社會實踐的結果,美與美感即產生于人類生產實踐的歷史過程中。美不是孤立物的靜止面的一種屬性,而是人的生產實踐的產物,是人在改變世界又從而改變自己的一種結果。發(fā)現(xiàn)事物美是人對世界的一種關系,即審美的關系。[5]188-190這樣,他就把“主客觀統(tǒng)一”說安放在實踐本體論的基礎上,將主體與客體、美與美感唯物而又辯證地統(tǒng)一起來,為解決美、美感和藝術產生的根源和本質問題,提出了許多重要的正確看法。

        第一,從主體與客體、認識與實踐統(tǒng)一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把握美的本質。勞動創(chuàng)造了美,美產生于人類生產實踐活動中,孤立的、靜止的、脫離社會實踐的美是根本不存在的。以實踐論為基礎的“主客觀統(tǒng)一”說與從直觀觀點的“主觀”論、“客觀”論的根本分歧即在于此?!爸饔^”論以主觀吞并客觀,是萬物皆備于我;“客觀”論只看到美是事物的“自然屬性”,“見物不見人”,都是片面的。實踐觀點卻不然,它是從全面、發(fā)展的唯物辯證觀點出發(fā)看問題的,只有實踐觀點才能科學地揭示美的產生根源和本質。

        第二,以馬克思主義實踐觀點闡釋美與美感辯證統(tǒng)一關系,正確揭示了美感產生的根源。生產勞動創(chuàng)造的產品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自然的人化”,是對人的社會本質力量的肯定,這就是美。美產生美感,用馬克思的話說,“美感起于生產勞動中的喜悅,起于人從自己的產品中看出自己的本質力量的喜悅”,從而在生產勞動中人對世界建立了實踐的關系,同時也建立起了審美關系。

        第三,根據(jù)馬克思“以藝術方式掌握世界”“人還能按照美的規(guī)律制造事物”以及“只有通過人類存在中對象方面展開來的豐富性,才能培養(yǎng)出或創(chuàng)造出主觀方面人的感覺的豐富性”的思想,批判了康德、叔本華、尼采、克羅齊等把“靜觀”“直覺”作為審美的最高理想,把藝術和審美活動看作“獨立自足、別無依賴”、超現(xiàn)實的領域的錯誤,其結果必然導致“為藝術而藝術”的形式主義,忽視和否定藝術和審美的社會功能。朱光潛指出,實踐觀點就是唯物辯證觀點,它要求把藝術擺在人類文化發(fā)展史的大輪廓里去看,要求把藝術看作是人改造自然、也改造自己的生產實踐活動中的一個必然的組成部分。[5]213因此,克羅齊把人截然分成為“科學的人”“倫理的人”“審美的人”是完全錯誤的。藝術創(chuàng)造和審美活動,必須面向“完整的人”,把真善美有機統(tǒng)一起來,在人“全面地占有他的全面本質”,實現(xiàn)人的全面發(fā)展中,發(fā)揮其獨特的社會教育功能。

        按照上述正確觀點推演下去、衍展開來,是能夠以馬克思主義實踐觀點解決美的本質問題的,但朱光潛在此后發(fā)表的文章中,既正確地做出了生產勞動創(chuàng)造美、美的本質在于“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自然的人化”的論斷,他雖然沒有否認自然美或現(xiàn)實美的存在,但又認為自然美是“雛形的藝術美”,是“反映社會基礎的意識形態(tài),要使自然產生美,人的意識一定要起作用”,是進行藝術加工的結果。這就使人感到他過去美在“物的形象”說尚未完全清除掉,在理論邏輯上出現(xiàn)點“罅漏”,顯得不那么協(xié)調。問題恐怕在于朱光潛未能充分理解馬克思批評費爾巴哈“沒有把人的活動理解為客體的活動”的思想有聯(lián)系,沒有將“美的本體”與審美對象劃分清楚,從他對馬克思音樂美的闡釋中就可看出這一點。我們認為,兩者是有區(qū)別的。前者是人類生產實踐創(chuàng)造的歷史成果,是客觀存在的;后者則是由個人的審美能力、愛好、情趣決定的。我們不能說個人沒有欣賞音樂的耳朵,美的音樂就不存在。這種矛盾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在學術探求過程中往往是不可避免的。朱光潛說自己雖然在努力學習馬列主義,來鏟除自己思想里的唯心主義,但這不是那么輕而易舉、一蹴而就的事情。他對自己的美學思想仍不免帶有唯心主義色彩是有清醒估計的。[5]310他表示要努力探索,不斷修正錯誤,接近真理,掌握真理,表現(xiàn)出這位美學大師坦誠無私、求真務實的科學態(tài)度。

        七十年代后期,朱光潛已是八十歲出頭的老人,面對著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的結束、改革開放新時代的到來,滿懷“第二次解放”的喜悅心情,老而彌堅,更加刻苦地學習和鉆研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著作,撰寫《談美書簡》《美學拾穗集》和大量論文,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以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努力清除“左”的思想影響,大膽沖破美學和藝術研究中的人性論、人道主義、人情味和共同美的“禁區(qū)”,對于自己過分強調主觀能動作用和藝術美、忽視現(xiàn)實美的缺陷有所糾正,對于前期審美心理學研究中的合理的內容加以肯定,對“主客觀統(tǒng)一”說作了更為科學的闡釋。他認為,人類通過生產勞動的實踐活動,在認識和改造自然的過程中,通過“人的本質對象化”和“自然的人化”,兩者是相互依存、相互為用的,中國有句老話:“人盡其能,地盡其利。”“人盡其能”就是人道主義,“地盡其利”就是自然主義,兩者通過生產勞動是可以唯物而又辯證地統(tǒng)一起來的。當然在不同歷史時代有其不同的社會內容和表現(xiàn)形式,不過總的看來,隨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步,消除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勞動”,直到共產主義社會,人與自然都得到充分的發(fā)展,就可如馬克思所預言的,實現(xiàn)“人的徹底的人道主義和徹底的自然主義”的有機統(tǒng)一。朱光潛由此得出結論: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徹底解決了人與自然、主體與客體、心與物是對立面的統(tǒng)一?!八囆g是一種生產勞動,是精神方面的生產勞動,其實精神生產方面與物質生產是一致的,而且是互相依存的?!盵2]258這實際上就為美學研究和藝術創(chuàng)作提供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基礎。朱光潛正是在此穩(wěn)固基礎上,進一步從生產勞動與“美的規(guī)律”關系中,為我們勾畫出一個新的美學體系的框架和輪廓。他認為,人通過生產勞動創(chuàng)造一個對象世界,即對無機自然界進行加工改造,既適用物質生產,也適用于包括科學和藝術在內的精神生產,兩者是一致的,都要“按照美的規(guī)律制造”,現(xiàn)實美和藝術美都是人類社會實踐的產品。什么是“美的規(guī)律”呢?朱光潛認為根據(jù)馬克思的論述就是兩條,一條是“人知道怎樣按照每個物種的標準來生產”,即人要掌握客觀事物的“自然規(guī)律”;另一條是“人知道怎樣按照把本身固有的標準運用到對象上來制造”,即人通過自由自覺的生產勞動創(chuàng)造出產品來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滿足自己的需要,其中自然中有人,人中有自然,美因人而存在。所以審美活動蘊含著馬克思的“人的整體”觀點:“人是用全面的方式,因而是作為一個整體的人,來掌管他的全面本質?!彼^“整體人的全面本質”,就是馬克思說列舉的“視、聽、嗅、味、觸、思維、觀照、情感、意志、活動、愛,總之,他的個體所有的全部器官”,即人的全部的生理性和社會性的器官,它與人的本質力量和審美活動、藝術創(chuàng)作、欣賞都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傊?,朱光潛通過生產勞動與“美的規(guī)律”關系的分析,深化了“美是主客觀統(tǒng)一”說,強調了物質產品與精神產品審美價值的一致性,美不再限于藝術的特性,更加重視審美活動中人的本質力量的作用和美的客觀規(guī)律性,把審美活動真正統(tǒng)一到社會實踐上來。這就把對美的本質的探討與審美心理研究有機結合起來,揭示出審美活動的整體性、豐富性,立足于以人為本和人道主義,對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提升人的本質力量,從“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的理想境界,發(fā)揮其獨特而不替代的作用。

        通過回顧朱光潛后期美學思想演進的歷程,我們深深感到,他從批判自己前期的審美直覺論到審美意識形態(tài)論再到審美實踐論,漫長而艱難的探索道路上,是不斷有所發(fā)現(xiàn)、有所發(fā)展、有所創(chuàng)新的,其根本原因在于始終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作用。他的“主客觀統(tǒng)一”說雖不是完美無缺的,存在著一定的內在矛盾和有待解決的問題,但較之“主觀”論的唯心主義和客觀論的機械唯物主義,富有更多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內容,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對我國現(xiàn)代美學研究起到了開導和引領作用,做出了“自成一家”的、獨特而又重要的貢獻。

        朱光潛后期美學思想發(fā)展演進的過程中,我們清楚地看到,他努力學習、刻苦鉆研馬克思主義經(jīng)典著作,追求真理,信念堅定,“一經(jīng)傾心,至死不變”,腳踏實地,以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為指導進行美學研究,為我國現(xiàn)代美學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

        第一,“堅持馬列第一義”,以實踐觀點“替美學和藝術奠定了一個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基礎”。[2]260在美學大討論中,朱光潛經(jīng)過艱苦的探索,在批評“抽象唯心”“片面唯物”的同時,自己的美學思想也發(fā)生了根本轉變,最后落實到馬克思主義實踐觀點上來。他指出,已往的美學大都從認識論出發(fā),只滿足于解釋一些美學現(xiàn)象,而馬克思主義對美學帶來了一個最根本的轉變,就是從單純的認識觀點轉變到實踐觀點。從實踐觀點出發(fā),證明了文藝活動是一種生產勞動,和物質生產勞動顯出基本一致性。[2]353因此,我們美學研究必須首先要研究馬克思主義,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作為指導原則,建立起不同于以往的舊的美學體系。這個美學體系是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這個最大體系中的小體系,是其有機組成部分,美學研究不可脫離馬克思主義的“大體系”,而必須充分發(fā)揮其思想上的指導作用,否則就會走上邪路。因此,朱光潛針對改革開放后美學研究中出現(xiàn)的錯誤傾向,明確指出:“我們提倡‘解放思想’,但不能從馬克思主義思想中‘解放’出來?!盵2]251他堅信不疑的是,研究美學如果不弄通馬克思主義,那就會走入死胡同。他態(tài)度鮮明、樂觀自信地說道:“我對馬克思主義美學在我國的宏大遠景抱有堅定不移的信心,下定決心要趁余年盡一點綿薄的力量。我不一定親身就能看得到這種宏大遠景的到來,但是深信廣大的新生力量一定會同心協(xié)力地沿著馬克思主義的光明大道,把美學這把火炬?zhèn)鬟f下去,勝利終究是屬于我們的?!盵2]253二十多年過去了,朱光潛的這番鏗鏘有力、振聾發(fā)聵的話語,今天聽起來還是那么富有現(xiàn)實性和感召力,對于我們堅定信念、奮力向前,以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為指導,把21世紀中國美學建設得更美,仍會產生巨大的鼓舞和激勵作用。

        第二,堅持理論聯(lián)系實際的原則,將“向上看”與“向下看”有機結合起來,努力建構辯證唯物主義的美學體系。新中國成立后朱光潛在美學史、論研究中,根據(jù)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既反對理論脫離實際、在空洞概念中兜圈子的教條主義,也反對忽視科學理論的指導、只著眼于日常生活現(xiàn)象的經(jīng)驗主義。他認為,我們必須根據(jù)美學研究的對象和范圍,將理論與實踐、一般與特殊、向上看與向下看有機統(tǒng)一起來,才能真正建立起馬克思主義的美學體系。他認為,美學是處于哲學與藝術理論之間的一門社會科學。美學“朝上看”,哲學是一般,美學是特殊,美學研究必須以哲學為基礎,從一般出發(fā),即以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論為指導,唯物而又辯證地解決美和藝術的本質等基本問題。但美學研究又不能停留在哲學的一般原則上,還要對“它的特殊對象找出種差”,找出審美和藝術掌握現(xiàn)實的方式之所以不同于其他掌握現(xiàn)實的方式,不能以哲學代替美學。美學“朝下看”,就是要找出各種形式的藝術掌握的一般規(guī)律,替各別藝術理論做基礎,但又不必越俎代庖,不能代替各別藝術理論,當然各別藝術理論也不能代替美學。[5]183這里清楚地表明,我們只有把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的美學研究有機結合起來,才能真正解決理論聯(lián)系實際的問題。朱光潛指出:我們應當在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的指導下,對現(xiàn)實生活和藝術創(chuàng)作、欣賞中的審美活動進行分析、綜合,正確理解審美和藝術掌握世界的特點和規(guī)律,既不陷于事實經(jīng)驗里兜圈子,又不脫離現(xiàn)實生活,既有藝術史論方面的知識儲備,又要有較強的藝術創(chuàng)作和欣賞能力,不能在抽象的哲學概念中打轉轉,以一般的哲學原理代替美學的具體分析和綜合。“離開現(xiàn)實而空談理論,那會流于教條主義;離開理論而專談現(xiàn)實,那也會流于經(jīng)驗主義”。在美學大討論中,姚文元發(fā)表《照相館里出美學》《論生活中的美與丑》等文章,打著“從實際出發(fā)”的旗號,兜售經(jīng)驗主義、實用主義的貨色,把作為審美活動的藝術創(chuàng)造與日常生活中“穿著打扮”“節(jié)日游行”“挑選愛人”等現(xiàn)象等同起來,把許多具體的自然現(xiàn)象所引起的生理的、動物性的快感與人的美感混為一談。針對姚氏的謬論,朱光潛發(fā)表《從姚文元的美學觀點談到美學中理論與現(xiàn)實相結合》一文,明確指出:我們美學研究必須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不能把理論與現(xiàn)實絕對對立起來。人對美的事物所生的美感不同于動物性反映所生的感覺,美與丑是有具體社會內容的,“作為社會的人對事物的反映的結果,美與真和善是既有分別而又緊密聯(lián)系的?!盵5]283朱光潛在批評美學研究中的經(jīng)驗主義同時,聯(lián)系美學大討論的實際情況,進一步強調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對探討美和藝術本質等基本問題的指導作用,認為如果不解決美是主觀的、客觀的,還是主客觀的統(tǒng)一的這個基本問題,不弄清楚“美”的概念,則其他一系列問題都無從解決。因此,這場論爭的結果對新美學的建設不能說“沒有用處”,其實質在于劃清唯心主義、機械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界限,所以“對其意義應有足夠的估計”。[2]225朱光潛通過討論,有破有立,相因為用,不斷提高、深化了自己馬克思主義美學研究。有的論者在回顧朱光潛美學思想發(fā)展歷程時,認為美的本質問題是個“虛假的問題”,應該把它“懸置”起來,去探討一些更有現(xiàn)實意義的問題。這個看法不符合朱光潛美學觀點,也有悖于歷史真實,尚可斟酌。“美是什么”是個恒久常新的問題,不同的歷史時期都要做出不同的回答,不回答也是一種回答。盡管“美是難的”,我們也不能把它“懸置”起來。

        第三,走馬、中、西相結合的道路,建立我們自己的美學。朱光潛美學研究的另一個重要貢獻,就是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關于美學如何民族化的討論中,響亮地提出“我們要建立我們自己的美學”,并對“我們自己的美學”的性質、建設藍圖和發(fā)展道路進行了深入的思考,發(fā)表了在今天看來仍有重要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的見解。這就是:

        我們在建立我們自己的美學的過程中,民族化和社會主義化是應當緊密結合在一起而不可分割的。這就規(guī)定了我們的任務在于根據(jù)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原則,總結我們自己過去與現(xiàn)在的文藝創(chuàng)造和欣賞的實踐經(jīng)驗,并且適當?shù)亟梃b外國的優(yōu)秀美學遺產,得出一套適合我們社會主義文化建設需要的美學理論。[5]316-317

        簡言之,我們要建設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社會主義美學,必須走馬、中、西相結合的道路,即以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為指導,根據(jù)中國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和文化建設的需要,尊重自己文化發(fā)展的歷史持續(xù)性和客觀規(guī)律,既要適當?shù)嘏形瘴鞣矫缹W中可資借鑒的東西,更重要的是繼承和弘揚中華民族豐富悠久美學傳統(tǒng),來建設“我們自己的美學”。我國進入改革開放的新時代,朱光潛進一步提出美學研究不能再閉關自守,坐井觀天,而要解放思想、放眼世界,對從柏拉圖到克羅齊的西方美學思想采取一分為二、去偽存真、披沙揀金的態(tài)度,吸取其中對我們有用的東西;他更加重視對我國傳統(tǒng)美學的研究,指出我國經(jīng)典文獻中美學和藝術理論的資料是極豐富繁復的,我們要以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進行認真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特別要“厘定”不同于西方美學基本概念如“意境”“神韻”“氣象”“風骨”等涵義,使之科學條理化。他還從禮樂文化中總結出古代中國詩論的三大特點:第一,從整體人出發(fā),強調知、情、意三個因素不偏廢而側重“情”,而不像近代西方美學家那樣,往往把三個因素割裂開來片面強調“知”(即認識的感性階段),這對近代文藝中的公式概念化是一劑良藥;第二,藝術是經(jīng)過藝術加工(成文)的自然,根據(jù)自然卻不止于生糙的自然;第三,重視文藝的“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實踐效果,從來沒有“為文藝而文藝”或“為文而造情”的觀念。[5]559-560這個概括是非常深刻、正確的,對于中西美學比較研究有著重要的意義。

        改革開放以來,學術界把中西美學比較研究提到重要位置上來,是順應新時代的要求的、完全必要的。在研究過程中,對朱光潛、宗白華兩位美學大師的評價出現(xiàn)了分歧。筆者的看法是,他們的中西美學比較研究各擅其長,難分軒輊,既有區(qū)別,又是相通的。朱光潛少年時代就廣泛接觸到中國古代詩畫作品和詩畫理論,深受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影響,有著豐厚的修養(yǎng)。在西方留學期間,他以西方、特別是德國的近代美學為出發(fā)點從事美學研究,撰寫了《文藝心理學》《悲劇心理學》《談美》等著作,他說自己在英法留學幾年,初步接觸到西方文學,隨時拿西方文學和中國文學進行比較,這樣就走上美學道路。他非常重視此后出版的《詩論》,它用西方詩論來解釋中國古典詩歌,用中國詩論來印證西方著名詩論。《詩論》中“獨立的東西”就在于采取“移花接木”的方法,以西釋中,以中證西,著眼點主要放在中西美學思想相互融合、溝通上,但同時也展示出了中國詩歌藝術區(qū)別于西方詩歌的特色。限于篇幅,不能詳論,我們只要看《詩論》第三、第七兩章中認定“詩境界是情趣與意象的契合”和對萊辛“詩畫異質說”的批評即可證明。他還明確告訴我們:“我在研究美學時,往往會把中國和西方的思想作比較,……可以說,我的美學觀點,是在中國儒家傳統(tǒng)思想的基礎上,再吸收西方的美學觀念而形成的。”[5]652-653那么宗白華呢?他于1921年赴德國留學,正當?shù)谝淮问澜绱髴?zhàn)失敗后出現(xiàn)一種西方文化的消極觀,人們暢論西方文化破產,盛贊東方文化的優(yōu)美。他在學習西方生命哲學和德國近代美學的過程中,受到中西文化思潮“對流”中“反流”的影響,既尊崇西洋的學術藝術,又不復敢藐視中國的文化,從而樹立起對中國偉大優(yōu)美的傳統(tǒng)文化自信心,用他的話說,“到歐美后,而頑固了”,認識到“中國以后的文化發(fā)展,還是極力發(fā)揮中國民族文化的‘個性’,不專門模仿,模仿的東西是沒有創(chuàng)造的結果的?!盵6]336于是,他決心做一個小小的“文化批評家”,借“外人的鏡子照自己面孔”,以西方文化作為參照系,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為總對象進行認真的研究和切實批評,“以尋出新文化建設的新道路來”。宗白華立足于中華民族本土文化,在中西美學思想比較研究中,以宏觀與微觀相結合的方法,從宇宙觀、人生觀、表現(xiàn)方法乃至語言媒介進行全面的分析、比較,幾乎涉及到所有的藝術門類,要在比較中“找出中國美學的特點,找出中國美學發(fā)展史的規(guī)律來”[7]595,從而看到我們自己的力量:“我有我的創(chuàng)造,我有我的地位”,充滿自信地來建設和發(fā)展自己的美學。這里應當指出的是,宗白華的中西美學比較研究,雖然著眼點放在揭示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特點和規(guī)律上,并未否定其中與西方美學思想的共通之處,如把歌德的美學思想、柏格森的“創(chuàng)化論”與中國古代的生命哲學思想融合了起來。他在所論述的中國美學的特點中,與朱光潛的看法有很多一致的地方,如藝術境界說、各種門類藝術相互融通的綜合性,特別是美的理念說,宗白華指出:“中國的美學思想與西方的美學思想有很多不同的特點。比如西方古代多側重于從本體論方面,即從客觀方面去討論美……而中國古代的美學思想則和倫理道德結合的較緊密?!盵7]608這與朱光潛根據(jù)儒家禮樂文化總結出的中國詩學三個特點不是非常接近嗎?由此可見,朱、宗兩位先生在中西美學思想比較研究中,雖然著眼點各有側重,一個重在互釋互證方面,一個重在找出中國美學的特點和發(fā)展規(guī)律,但仍有相通之處,但并非各執(zhí)一端、互不相容的。因此,我們對他們的思想觀點不應分出上下高低,而應采取相互融通、優(yōu)勢互補、綜合創(chuàng)新的態(tài)度,這對我們進一步深化中西美學思想比較研究是有重要意義的。

        筆者在思考朱光潛后期美學思想的演進與貢獻時,就想到與此密切相關的、葉朗先生首先提出“從朱光潛‘接著講’”的重要問題,這里講幾點不成熟的意見。

        第一,從朱光潛堅持馬克思主義對美學研究的指導作用出發(fā)“接著講”。在漫長曲折的探索過程中,朱光潛深切地認識到馬克思主義不僅給自己的美學思想帶來了“新生”,而且“必然要導致美學領域里的徹底革命?!彼沁@樣認識的,更是付諸實踐的。隨著改革開放時代的到來,我們解放思想,勇于探索、創(chuàng)新,打破“左”的條條框框的束縛,美學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也在美學領域出現(xiàn)了疏遠和背離馬克思主義的傾向。朱光潛對此旗幟鮮明地指出:我們的思想再解放,也不能從馬克思主義中解放出來。馬克思主義還是要堅持的,是“解放不了的”?!澳銖鸟R克思主義解放到哪里去?沒有出路?!盵5]506因此,在我們的美學研究中,既要解放思想,又要堅持馬克思主義,做到如朱光潛所說的:“堅持馬列第一義,古今中外要融通?!边@應當是我們美學研究“從朱光潛接著講”的基本出發(fā)點和立足點。在當今世界經(jīng)濟一體化、文化多元化的形勢下,我們既要保證學術研究的民主和自由,融通古今中外的美學和藝術成果,又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美學的主導地位,為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服務,為廣大人民群眾服務。如朱光潛在闡釋馬克思“對世界的藝術掌握”和“美的規(guī)律”理論時,提出審美和藝術活動“要面向整體的人”的見解,我們就應該“接著講”下去,它不僅對于培養(yǎng)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者和接班人有著重要意義,而且可以作為一面鏡子,以審美的方式揭示那些“異化”了的“兩面派”“單面人”的真面目,進行救治。就這方面看,西方馬克思主義強調美學的批判性、否定性的社會價值,我們在弘揚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從中也是可以批判吸收些合理東西的,引導人們以真善美來批判、否定和戰(zhàn)勝假丑惡。

        第二,從朱光潛新中國成立前后兩個階段的美學思想“接著講”。朱光潛前后期的美學思想既存在著實質性的區(qū)別,又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沒有前一個階段,也就不能有后一個階段”。因此,我們“從朱光潛接著講”,不能割斷歷史,把兩個階段割裂開來、對立起來,必須以歷史的、發(fā)展的、全面的觀點,將兩個階段中豐富多彩、閃閃發(fā)光的思想開掘出來,“接著講”下去,“把我們的美學建設得更美”。我們知道,在美學大討論中,由于受到“左”的錯誤思想影響,學術界往往以“唯物”與“唯心”來為“革命”與“反動”劃界,在批判朱光潛前期美學思想時,對其中大量正確的、合理的觀點,特別是審美心理學的研究成果,往往視而不見,丟在一邊。改革開放以后,我們糾正了這種錯誤傾向,對其予以充分肯定,并“接著講”下去,這是完全應該的、必要的。但近年來,有的論者在高度評價朱光潛前期美學思想的同時,有意無意地輕視其后期美學思想研究的理論成果和重要貢獻,這也不是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朱光潛生前曾希望人們看到自己后期的思想轉變和發(fā)展,并對這一階段的研究工作和理論成果作了充分的自我肯定。他非常看重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方法撰寫的《西方美學史》《談美書簡》等論著,“自以為我解放后實際上不到二十年的工作比起解放前大半生的工作遠較重要”。[5]566-567這樣看來,我們既要從他前期以審美心理學為中心的美學思想接著講,更要從其后期“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來探討一些關鍵性的美學問題”接著講,這對我們建設馬克思主義的現(xiàn)代美學體系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第三,從朱光潛美學思想的“未密”處“接著講”。從歷史發(fā)展的觀點來看,任何學術大家的思想理論都不可能完美無缺的,朱光潛的美學思想也是如此。因此,我們對于他那些富于獨創(chuàng)性的、正確的理論觀點,要與時俱進地“接著講”下去,加以發(fā)揚光大;同時,對他美學思想中提出的重要問題未能解決的和存在的“罅漏”、不足之處,也應當“接著講”下去,這是朱光潛寄希望于我們的。他說自己從事馬克思主義美學研究所取得的成就“和理想還有很大的距離”,并引用古人說的話“前修未密,后來轉精”,“只有待諸后起者了”。我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要就其“未密”作進一步研究,使之更加周密、精準。例如他所提出的美學是一門綜合性很強的學科,研究美學不僅要掌握哲學、歷史、心理學方面的知識,還要學習自然科學;審美和藝術要面向“整體的人”,這都是很有重要理論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的問題,需要我們進一步探索。在他的以馬克思主義實踐觀點為基礎的“主客觀統(tǒng)一”說中,如何唯物而又辯證地解決審美本體與審美對象,美的主觀性與社會性、群體審美意識與個體審美心理的關系等問題,還是有待于進一步商討、研究的。朱光潛說:“美學像其他科學一樣,是為了解決問題。有問題待解決,一門科學才有存在和發(fā)展的基礎?!盵5]339因此,我們在學習、研究朱光潛美學思想過程中,首先要努力接收、消化其理論成果,提高自己的學術水平;同時也要勤于獨立思考,善于發(fā)現(xiàn)問題,并力求解決問題,做到如朱光潛所希望的那樣:“前修未密,后起轉精?!边@對于推進我們的美學研究同樣是很重要的。

        本文為應邀出席紀念朱光潛、宗白華誕辰12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而作。兩位美學大師對中國現(xiàn)代美學建設和發(fā)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重大貢獻。新時代需要新美學。讓我們牢記朱光潛《自題〈談美書簡〉》中的話:“長江后浪推前浪,翻新自有后來人”,在馬克思主義思想指導下,從朱光潛、宗白華等前輩美學思想“接著講”,立足本土,面向世界,融通中西,綜合創(chuàng)新,為建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美學盡心盡力,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做出自己的貢獻!

        2017年9月初稿 2017年12月修訂

        參考文獻:

        [1] 朱光潛.自我檢討[N].人民日報,1949-11-27.

        [2] 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5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

        [3] 朱光潛.作者自傳[M]∥朱光潛全集:第1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

        [4] 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2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

        [5] 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10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3.

        [6] 宗白華.宗白華全集:第1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7] 宗白華.宗白華全集:第3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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