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虎
A tinsmith is a person who makes and repairs things made of tinware, or other light metals. Nowadays,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advanced technologies, most of the tinware have retired from the stage. However, there is a place in Yongkang city, Zhejiang province, where tinwares and tinsmiths have continued to thrive for more than decades. A well-known tinsmith Zhang Rongfu has devoted to the career for more than 40 years and achieved impressive results.
在大家印象中,手藝是個行將就木的行業(yè),但在浙江省永康市,有個名叫芝英的小鎮(zhèn),卻有人憑著錫器這古老而小眾的手藝,成為億萬富翁。今天故事的主角,不是億萬富翁的傳奇,只是普通手藝人的故事。
成為富翁對手藝人來說,只是小概率事件。對手藝人來說:如何靠做手藝過上體面的生活,才是最普遍的問題。
靠打錫闖江湖
印象中,錫匠村應(yīng)該泛著金屬光澤,錘擊之聲不絕于耳。但永康工匠的家鄉(xiāng),貼著瓷磚的四層樓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四處靜悄悄讓無一點生氣。
我們進(jìn)入了一條“非主流”的小巷,說它非主流,是因為小巷兩邊在視覺得上很不統(tǒng)一:一邊是貼瓷磚的四層樓房,一邊是低矮的紅磚平房。但走進(jìn)小巷后,卻呈現(xiàn)出很主流的工匠氣息:巷子兩邊擺著幾盆花,路中間趴著一條狗,“叮咚,叮咚”……空中飄蕩著熟悉的錘擊聲。
我順著錘聲往前走,發(fā)現(xiàn)前方路左側(cè)有一扇半開的門,門前坐著位大叔,大叔圍著圍裙,懷里抱著一只錫壺。他左手拿著壺,右手拿著砂紙,當(dāng)左手的壺遇見右手的砂紙后,錫就綻放出金屬的光亮。
看到有客人拜訪,大叔停下了手上的活兒。他往屋內(nèi)吆喝了一聲,屋內(nèi)的錘擊聲嘎然而止,走出一位也系著圍裙的大爺。大叔名叫章榮富,今年58歲,是這家錫器作坊的主人,打錫已經(jīng)46年;大爺叫不出名字,今年已經(jīng)70多,是章榮富的師父,打錫已經(jīng)60年。
芝英因為田地少,靠種田沒辦法活命,因而自古以來芝英人都練就了一身靠手工闖蕩江湖的本領(lǐng)。村里家家能敲銅,戶戶能打錫。村里的男孩通常十三四歲就開始跟著家人跳著貨擔(dān)外出謀生。章榮富12歲那一年,剛讀完小學(xué),父親就挑著貨擔(dān)牽著他外出打錫。他學(xué)藝三年后就在外開出了自己的錫匠鋪,為各家各戶打制各種錫制生活用品。
整個金華地區(qū),都有用錫器做嫁妝的傳統(tǒng)。從15歲自立門戶開始,小錫匠章榮富就獨自在外,靠打錫嫁妝養(yǎng)活自己,這一漂就是8年。23歲那年,婚期將近。
按永康風(fēng)俗,結(jié)婚時女方要出錫罐一雙、燭臺一雙、酒壺一對,做嫁妝見證婚姻。但女方家貧,拿不出來。小錫匠就帶著徒弟,起早摸黑敲了一個多星期,又請來雕花的先生,刻字敲畫。先生不識字,就把字當(dāng)花來敲。錫器完工,字也刻好,婚期近了。小錫匠在大婚前夜,頭頂月光,給新娘送去嫁妝。
30多年過去,芝英從家家戶戶打銅敲錫的工匠村,變成家家戶戶四層洋樓卻無人住的空巢村。章榮富也從游走四方的小錫匠,變成工匠村最后的老錫匠。唯有當(dāng)年見證婚禮的錫器上的字還完好如初——“園林到日酒初熟,庭戶開時月已圓?!?/p>
從夜壺到茶具
如今,芝英的錫器家族作坊絕大部分都被現(xiàn)代工廠替代。手工的銅、錫器沒有競爭力了,絕大部分錫匠都改行了,只剩下一些無法成為流水線工人的老匠人,還會留在家里做一些手藝。曾經(jīng)有十來年時間,章榮富也轉(zhuǎn)行做錫原料生意。章榮富說村里首富原來也是位老錫匠,改行做錫原料生意后短短十多年,資產(chǎn)過億。章榮富重新做回老本行,是因為小兒子章吉。
章吉大學(xué)畢業(yè)后,決定回到永康創(chuàng)業(yè)。永康是五金之都,如何在眾多現(xiàn)代化五金企業(yè)中脫穎而出呢?章吉想到了老爸的老手藝。正好此時章榮富也有撿起老手藝的意向。父與子,在打錫這件事,一個看到利,一個看到藝,兩代人因為錫器而變得空前默契。
錫器在永康人的生活中,原本只是放干貨的容器,是個小眾得不能再小眾的行業(yè)?,F(xiàn)在,錫器連永康人都不用了。要想在這個細(xì)分領(lǐng)域創(chuàng)業(yè)成功,就必須不斷拓展錫器的邊界。章吉認(rèn)為,錫器用來做嫁妝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他認(rèn)為錫器最大的特點:本身是貴金屬,而且有極強(qiáng)的密封性,于是決定把錫器變成定制化純手工的茶器和酒器。
要做錫器茶具,章榮富最開始是拒絕的。因為,在章榮富看來,錫器不僅僅是一種容器這么簡單,錫器傳統(tǒng)嫁妝更多的是象征意義,對錫嫁妝的看重,更多的是代表一種婚姻家庭觀。
就好比錫嫁妝中的錫器夜壺:如今,雖然錫夜壺沒了實際用途,但做錫嫁妝時,永康人還是習(xí)慣打一只。老一輩錫匠都認(rèn)為打錫夜壺,比打錫茶具體面。很多老人強(qiáng)調(diào),嫁妝,房子、車子、票子都可以不要,但錫夜壺必須帶著走。
章榮富原本對章吉那一套不感冒,但沒想到章吉自己設(shè)計了一套錫器茶具,只把設(shè)計圖放到網(wǎng)上,就訂購出幾十套,比自己以前挑著貨架走村串巷打一年錫賣得都多。
錫匠還是錫商
打錫是一項辛苦的工作,每天與噪音、粉塵、火焰相伴。從12歲開始,這樣的生活章榮富已經(jīng)過了40多年,但現(xiàn)在村里已經(jīng)找不到幾個年輕人愿意接這個班了。年輕人耐不下性子,還嫌老錫臟,章榮富只能請幾個年齡大的老師傅支撐起錫器作坊。老師傅們年齡都大了,出活兒少而慢。
老藝人系著圍裙抱著錫壺細(xì)細(xì)打磨,就像老太太納鞋底。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以前是沒人愿意請這樣的老師傅上門打錫的,但現(xiàn)在世界變了,老師傅們只需坐在家里慢工細(xì)活。喜歡手工錫器的人甚至不遠(yuǎn)萬里登門訂貨。
以前,錫器是永康人的生活必需,現(xiàn)代科技已經(jīng)讓絕大部分錫器退出了舞臺。但章家還保持著傳統(tǒng),家里掛著祖宗排位,供奉著財神。每天,章榮富都要在財神爺前換一對紅蠟燭,上一燭香。章榮富覺得,只要供奉祖宗和財神爺?shù)膫鹘y(tǒng)還有,他就能靠打錫的手藝混飯吃?!包c蠟燭時,總不會不用到錫燭臺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