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獨者”是個具有時代特征的弱勢群體。社會工作者介入“失獨老人”對其開展幫扶工作時發(fā)現(xiàn)，隨著專業(yè)關系艱難卻逐步建立起來，案主對工作者的感情由最初的排斥轉化為移情，極其信任和依賴工作者。移情行為給工作者和這段專業(yè)關系帶來感動的同時也帶來了壓力和負擔。本文旨在分析案主產生移情的原因、移情帶來的影響，以及解決問題的方向，為之后解決這類問題提供一點思考。

一、背景和問題

2015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修正案（草案）》，二胎新政策全面放開，標志著人口政策劃時代的轉變。而“失獨家庭”這個特殊而又弱勢的時代產物黯然地遺留歷史舞臺上。

“失獨家庭”是指，獨生子女家庭中的子女因為疾病、意外事故等導致不幸去世，而父母又沒有再生育或領養(yǎng)任何子女的家庭。2012年《廣州日報》報道，全國約有10萬家庭失去獨生子女，同時，每年新增的失獨家庭就有7.6萬個?！笆И毤彝ァ钡臄?shù)量增長迅速，并且數(shù)量龐大，他們面臨的傷痛也非常人所能感同身受。獨生子女家庭曾為國家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如今他們身陷經濟、精神等多重困境，應該得到國家和社會的重視。

身為一個社工，筆者有機會接觸和服務到“失獨者”，感受到這是一群內心悲痛的父母，他們幾乎不會對外人展示自己的傷口。但隨著專業(yè)關系雖艱難卻一步步建立起來，服務對象漸漸與社工熟絡，開始建立起信任，直至有人發(fā)生了移情行為。他們把社工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親人、朋友，在其身上傾注了極大的感情。

二、文獻綜述

（一）有關“失獨家庭”研究的文獻綜述

中國失獨者是由一項特殊國策制造出的一個特殊群體，有著鮮明的中國特色。

在國內，隨著社會對失獨家庭不斷提高重視，學術界、政界等領域涌現(xiàn)出一大批學者致力于該領域的研究，也取得了可喜的研究成果。目前對失獨家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失獨家庭的現(xiàn)狀問題；解決其困境的對策，包括政策和制度方面的，也有從重構社會關系網絡入手的；失獨家庭養(yǎng)老及長期照顧問題；失獨家庭社會救助方面等。很多學者積極通過實證調查為解決失獨家庭的困境獻策獻言，但“失獨”領域研究依然存在一定的局限。現(xiàn)有研究更多聚焦宏觀政策層面，如養(yǎng)老問題、社會救助問題，而微觀方面的如心理問題、精神慰藉問題等則相對較少。在研究介入主體方面，多把政府作為主要責任的承擔者，通過社會工作者介入解決問題的角度較少。

（二）有關移情研究的文獻綜述

在國外，移情的概念最初源于美學，弗洛伊德是在心理學領域中將移情概念提煉出來，并將其發(fā)展成精神分析重要技術的第一人。他認為移情是由于病人自由聯(lián)想，將兒童早期受到的挫折或創(chuàng)傷（真實的或幻想的），以及其帶有的強烈的情緒向外發(fā)泄，并逐漸轉移到治療者的身上，治療者成了患者愛或恨的對象。對于移情的作用，里普斯認為移情是感知他人的重要途徑，有助于理解他人。移情被發(fā)現(xiàn)初期，被認為是工作中的一種阻礙因素，因為它影響治療師了解病人，為治療帶來負面影響，直到后來才慢慢被挖掘出積極作用和重要性。

國內研究與國外類似，對移情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心理學領域，研究主要分為以下幾個方面：移情的概念，不過沒有統(tǒng)一的結論；移情的類型和表現(xiàn)，在心理咨詢中移情分為正移情和負移情（陽性移情和陰性移情）、直接移情和間接移情；移情的作用，分為積極影響和消極影響等。

縱觀現(xiàn)有的社會工作介入失獨家庭的文獻和方法，多為幫助其解決養(yǎng)老、重構支持網絡、精神慰藉等問題，展現(xiàn)的多是個案介入的整個過程。也有學者提及與這個群體專業(yè)關系的難以建立、以及結案離別情緒不好處理等，卻幾乎無人專門探討移情問題。因為筆者在實踐中發(fā)現(xiàn)，“失獨者”的情感過于復雜卻也脆弱，若一旦與工作者建立起較為穩(wěn)固的專業(yè)關系，很容易有移情行為。因此，本文嘗試了解和分析案主所產生的移情情況，并作出解決的設想，在該研究領域提出一點思考。

三、個案分析

（一）案例敘述

G4KIlKrDpv/k845Uc+BJng==F機構是南京市一家致力于居家養(yǎng)老服務的民辦社工組織，于2016年與X區(qū)Y街道合作，將街道失獨老人發(fā)展為服務對象，為其提供專業(yè)服務。本文中的案主就是其中之一。

1. 案主基本情況

N奶奶，76歲，北京人，自結婚起定居南京，大專學歷。曾在一家國有企業(yè)做會計，有退休金。案主原本有一個溫柔體貼的老伴和一個聽話上進的兒子，但在老兩口準備安享晚年的時候，厄運降臨。12年前，丈夫意外離世，兩年后，獨子又因胰腺癌病逝。沉重打擊接二連三。她遵從了與兒子的約定，捐獻了兒子的遺體。案主沉浸在喪子哀痛的同時，又為自己的兒子深感驕傲。所以相對于其他對已逝子女緘口不言的服務對象來說，她愿意開口講述自己的孩子。因此，案主N是較早、容易且積極與社工建立起關系的對象之一。

2. 個案工作的介入和困境顯現(xiàn)

借助項目的開展，從初期的群體活動、簡單慰問，再到后期的為其慶生、家訪等，工作者們一步步走近了老人的內心，逐步與案主建立了專業(yè)關系，順利度過初期階段。這期間，社工借助活動和小組幫助案主轉移注意力，尋找生活中的樂趣，幫助她與其有著共同經歷的服務對象搭建交流分享的橋梁等，其精神狀態(tài)也漸漸好轉。

隨著時間和工作的推進，工作者發(fā)現(xiàn)，案主對自己的感情投入有些過度，并伴隨著強烈的依賴，有移情傾向。因為年齡的差距，案主常常將工作者看成自己的孩子，表現(xiàn)出濃厚的關愛，關心工作、生活、健康等各方面情況。同時，也時常提出一些超出工作范圍、私人化的要求。案主表示相當喜歡也信任工作者，還想將手術的簽字權授予工作者。這一方面讓社工感受到了案主的信任，表明案主敞開了心扉，得到了情感上的有效宣泄與釋放，但另一方面社工也感到了壓力和精神負擔。畢竟這成了破壞專業(yè)關系的干擾因素。

（二）移情產生的原因

1.內在條件

（1）情感需求

案主本身是一個情感細膩、個性敏感的人。喪子之后與正常社會生活有過一段時間的脫離，缺乏正常的社會交往。同時，身邊沒有近親，雖然鄰里關系不錯，但不宜傾訴，且易觸景生情，所以無法對外宣泄苦悶和負面情緒。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死亡漸漸需要正視，考慮到養(yǎng)老和身后事的困苦，情感上變得更加脆弱，情緒也經常起伏不定，亟需安撫。

（2）自尊需求

案主曾經也是一位優(yōu)秀的、有能力的工作者。但現(xiàn)在孤身一人，又退休在家，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都落差很大，感覺被家庭和社會共同拋棄。她想得到別人的尊重和社會的認可來支撐自己，而不是同情。

2.外在條件

（1）家庭情況

家庭是日常生活最重要的載體之一，提供重要的情感和陪伴，對一個人的影響廣泛而深遠。就案主的原生家庭而言，雙親很早離世，與母親關系親密，但父親重男輕女，得到關愛較少，這對其倔強、不輕易示弱的性格的形成有著深刻影響。之后案主遠嫁南京，擁有了新生家庭，便很少回北京。平時最親密的人就是丈夫和兒子，所以喪夫喪子對案主來說，是親密關系的斷裂，是難以磨滅的痛楚。

（2）社會支持系統(tǒng)

個體擁有的資源主要包括個人資源和社會資源。個人資源主要和個體本身的能力有關。案主年少時勤學努力，作為大專畢業(yè)的“高材生”，工作能力強，心理素質相對較好，思想覺悟較高，從她同意捐獻兒子的遺體得以體現(xiàn)。社會資源則是指個體可以從所處大環(huán)境中得到的支持和幫助的程度，這與個體的社會角色、職業(yè)、朋輩群體、社會地位、名聲與威望等相關。案主現(xiàn)在有退休金和存款，經濟生活尚可，但因退休和家庭變故，社交網絡大大縮減，現(xiàn)在的支持主要來自鄰里好友。自從接觸到社工，也新結識了一些有相同經歷的朋友。

（三）移情產生的影響

1.對案主的影響

對案主來說，移情能夠暫時填補一些訴求，可以從工作者處獲得多種支持。對本文案主來說，最主要是滿足了情感方面的需求；同時工作者幫助案主培養(yǎng)了新的興趣愛好，拓展了交際圈，豐富了寂寞的生活。

移情對案主的消極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其自身能力的發(fā)展，以及可以預見到伴隨結案而來引起的負面情緒。社會工作的最終目的并不是只幫案主解決眼下的問題，而是要發(fā)展和提高案主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移情產生之后，案主輕易對工作者產生依賴，寄希望于工作者，不愿意自己解決問題，從而無法提升能力。

2.對工作者的影響

移情對工作者的積極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首先，移情使專業(yè)關系相較容易建立；其次，通過對移情個案的處理，可以豐富自己的工作經驗，學習處理移情的技巧，提高應對移情的能力；再次，若能成功地處理，對工作者也是一種專業(yè)上的成長，有助于增加自信，激發(fā)潛能。

但同時也會給工作者造成一定的壓力。案主的過度依賴使其處于緊張狀態(tài)，要考慮怎么回應案主的移情，既不傷害她的感情，也不影響整體工作狀態(tài)和進度。而且若因處理不好或許還會影響到同工和機構對自己的評價，這些都增加了工作者的心理負擔。

3.對工作效果的影響

移情某種程度上可以提高個案服務成效，促進專業(yè)關系的建立，有助于工作者進一步詳盡地了解案主的問題，作出更加準確的評估。遇到問題雙方也可以及時交流，交換意見，制定出可行性更強、更符合案主實際情況的工作計劃，推動達成服務目標。

而對工作成效的消極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影響到專業(yè)關系的進程，使工作者陷入倫理困境，個案進度有所拖延。而且可以預見到，結案時將引發(fā)案主不舍、失落、被拋棄等消極情緒，以及一些退行性反應，使得已取得的成效大打折扣。

四、總結和思考

個案工作中的移情有一定的積極影響，但它畢竟具有較強的主觀性和不可控性，而且由此產生的心理和情感依賴處理起來很難，不論是工作者還是案主，都很難在短時間內重新恢復到原本專業(yè)關系。而且，移情產生的情感依賴不會很快消失，甚至在結案之后還會影響著工作者和案主的生活和情緒。所以即使移情不可避免，但還是要努力控制，以避免移情長期發(fā)展造成的難以掌控的局面。

首先，在建立關系的初期要做好預防工作。向案主介紹清楚服務范圍，讓其了解我們不能幫她解決所有生活和精神上的困難，澄清案主的期望。同時，明確與案主協(xié)商好，要雙方共同努力解決問題，培養(yǎng)案主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此外，堅持鼓勵案主，讓其樹立解決問題的勇氣，對未來充滿信心。

其次，結案前提前準備，通過個案記錄對服務成效進行客觀而全面的評估，并認真評估案主的心理情緒，輔之必要的疏導。結案時候工作者務必交代好后續(xù)的跟蹤工作。

第三，若出現(xiàn)移情的情況，處理時切記把握好“度”。工作者過于冷淡，會使案主懷疑工作者的真誠，引發(fā)被忽視、不被關心的誤會和消極情緒；但過于親密，則易進一步加深案主的移情程度，同時工作者也可能相對應地出現(xiàn)反移情，使專業(yè)關系越來越私人化，這不利于工作者保持應有的客觀性和理性。如本案主，移情情緒已經很明顯，專業(yè)關系界限有些模糊，工作者要及時與督導和案主溝通，盡量避免或減少對案主的情感傷害。若最后選擇轉介，一定更要處理好與案主已經建立起來的專業(yè)關系，不然會對案主造成二次傷害。

最后，工作者要加強專業(yè)學習，提高自身專業(yè)素養(yǎng)，鍛煉工作技巧，工作中時刻保持理性，對自身的反移情也要保持敏銳的覺知，并堅守服務原則。

（作者單位：南京理工大學公共事務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