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洪衛(wèi)

董卓在溫明園中，大宴百官。酒過數(shù)巡，董卓提出要“廢少帝立新君”，不料遭到并州刺史丁原的強烈反對。董卓很不痛快，拔劍欲斬丁原，卻發(fā)現(xiàn)丁原身后站立一將，手執(zhí)方天畫戟，怒目而視。董卓不由一驚。此時，丁原在眾人相勸之下，撂下一句“來日城外決戰(zhàn)”，領(lǐng)著那將，氣哼哼地走了。百官盡皆散去。

董卓悶悶不樂，問左右，丁原身后之人是誰呀，目光那么兇狠？帳下一人應(yīng)聲說，此人姓呂名布，字奉先，乃某之同鄉(xiāng)也。董卓一看，原來是虎賁中郎將李肅。

李肅說，呂布本是五原郡九原縣衙的一名小吏，因殺死縣尉而逃奔并州。刺史丁原見他相貌不凡，就讓他充任行軍主簿。不久，在一次戰(zhàn)斗中，呂布操起一把大戟，沖人敵陣，連刺敵將數(shù)員，讓丁原刮目相看，遂提拔他做了貼身侍衛(wèi)。后呂布多立戰(zhàn)功，丁原又提拔他做了一員將軍。因丁原戍邊有功，朝廷征之為執(zhí)金吾。丁原遂帶著呂布進京，近一萬精兵駐扎城外聽命。

董卓聞言，哈哈大笑，原來區(qū)區(qū)一縣吏差官，看來是我多慮了，來日再戰(zhàn)，定當取他的首級。李肅說，不然，此人雖出身小吏，卻身懷絕技，弓馬純熟，勇猛無比，我看軍中無人可與之匹敵。

董卓聽了，臉就拉下來了，說，依你之見，我們還得撤回西涼不成？

李肅說，那倒不必，呂布雖勇，卻也有薄弱之處。我與他同鄉(xiāng)，后又一起在并州丁原帳下聽用，深知其稟性。此人平生有三大好：利器，寶馬，美女。他常對人講，為大將者，掌中沒有一件稱心的兵器，胯下沒有一匹寶馬，懷中沒有一名絕色美女，枉活一生矣。記得當初，他看上了并州最漂亮的女子嚴娟兒，苦于沒有機會，是我?guī)退鲋\劃策，才使他遂了心愿。他掌中利器方天畫戟，為丁原所贈。此神戟乃戰(zhàn)國名匠所制，為丁原祖上所得。丁原本欲將戟傳與后人，怎奈何他奔波一生，并無留下骨血。呂布得了戟，很感激，當即拜丁原為父。呂布雖有神戟，可惜他胯下之物，卻是凡品，我聽說主公有一匹寶馬，叫“赤兔胭脂獸”，不妨一用。來日戰(zhàn)場之上，只須如此這般，呂布可降。

董卓說，赤兔馬是老夫心愛之物，怎忍心割舍呢？

李肅說，如果一匹好馬沒有真正的大英雄來駕馭，就算是廢馬，好比智能之士不去輔佐明主，就是個廢物。能以赤兔馬換得一員上將軍，換得千秋霸業(yè)，這是天下最合算的交易呀。

董卓說，好吧，就依先生之計。

第二天，丁原帶著呂布到城前罵戰(zhàn)。董卓帳下的猛將華雄出城迎敵。戰(zhàn)了十幾個回合，華雄佯裝戰(zhàn)敗，將呂布引到一片樹林當中。李肅牽著赤兔馬正等在那里。見了呂布，高聲搭話，奉先別來無恙？

呂布一看，認出是同鄉(xiāng)李肅，便下馬問，兄長如何在這里？李肅答，我現(xiàn)居虎賁中郎將一職，聽說賢弟在此征戰(zhàn)，特來獻馬。呂布一看，不由驚奇不已。果然是匹好馬：那馬渾身上下，如紅緞子一般，無半根雜毛，頭至尾一丈開外，蹄至背足有八尺，嘶嗚咆哮，有龍吟虎嘯之聲。正是，奔騰千里蕩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掣斷絲韁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

呂布大喜，一遍遍用手撫摸馬背，說，兄長贈我寶馬，我何以為報？李肅說，并非我贈你寶馬，乃董公厚愛你。呂布大驚，何出此言？李肅說，董公為人敬賢禮士，聽說你喜歡寶馬，特讓我送來。請賢弟上馬，殺進城去，拿董公的人頭獻給丁原請功吧。

呂布聽了。連連搖頭，兄長欲陷我于不仁不義之地呀，既然董公以寶馬相贈，我怎么好跟他作對！李肅說，是啊，董公十分喜愛賢弟，想薦舉你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并要親自選幾名絕色佳人賜與你呢。呂布低頭沉思了會兒，說，董公說的莫非是戲言？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后有人答話，老夫怎么會有戲言呢？呂布回頭一看，只見董卓正坐在樹后的一塊石頭上，向他點頭微笑。

呂布趕緊上前，跪拜在地，口尊義父。然后，飛身躍上了赤兔馬。

董卓贊道，奉先好英武啊，正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呂布精神大增，拍馬出了樹林。董卓李肅隨后跟上。

那呂布飛馬來到陣前。丁原一見，大呼，我兒，怎么到現(xiàn)在才回來？呂布并不答話，抬戟將丁原刺下馬來。

身后的董卓拍掌大笑，好！好！好！

幾年后，呂布為了一名叫貂蟬的美女，將義父董卓殺死在受禪臺上。李肅也參與了這場謀殺。不久，李肅被呂布借故殺死。

又過幾年，呂布在下邳被曹操俘獲，押到白門樓上。

呂布對曹操說，明公所患，不過呂布，現(xiàn)在，呂布愿歸順你。明公為主帥，我為大將，何愁天下不定！曹操問劉備，玄德以為如何？劉備說，明公沒有聽說丁原、董卓之事嗎？

呂布在心中哀嘆，唉，我平生最愛者，不過神戟、寶馬和美女，而且都得到了。這三樣?xùn)|西，成就了我大丈夫的功業(yè)，卻也毀壞了我的名譽和生命呀！

仿佛聽到了呂布心中之嘆，曹操冷笑道，神戟、寶馬、美女固然重要，但聲名和生命才是最貴重的寶貝。

選自《小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