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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夜溫柔

        2017-12-18 21:41:14李尋樂
        中學(xué)生博覽·文藝憩 2017年12期
        關(guān)鍵詞:許先生女士學(xué)校

        李尋樂

        【第一夜】

        許溫柔上高中了之后,學(xué)習(xí)相對比較緊張,因為離家需要坐將近半個小時的公交車,林女士大手一揮就把許溫柔放到學(xué)校寄宿。

        許溫柔原來也不愿意,可是她想了又想,好歹這樣可以稍微離林女士遠(yuǎn)一點(diǎn),也就同意了。

        寄宿的日子格外痛苦。學(xué)校屬于半軍事化管理,不論春夏秋冬,幾乎每天早上鈴聲一響,天還蒙蒙亮便要起床,然后刷牙洗臉,又迷迷糊糊地去教室準(zhǔn)備晨讀。

        睡得不好就算了,許溫柔自從寄宿在學(xué)校之后,就幾乎沒有見過林女士。

        同學(xué)的父母三天兩頭就往學(xué)校里跑,帶著好吃的雞鴨魚肉等大餐。同學(xué)每次看著許溫柔在食堂吃飯,都會很詫異地問:“許溫柔你媽媽怎么沒有給你送吃的??!”

        往往這個時候她只能甜甜地回一句:“大概是在上班,沒空?!碧熘浪?dāng)時咬牙切齒的樣子是多么的可怕,她不由得想,林女士會不會忘了她了。

        她擔(dān)驚受怕,徹夜難眠了好幾天,終于還是忍不住打了個電話回去。然后故作矜持裝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最近去哪里了,好像都沒有你的消息了。”林女士好聽的聲音隔著手機(jī)悠悠傳來:“在吃油燜大蝦呢,一個人吃不完?!痹S溫柔心里剛生出的一絲想念立馬被有好吃的可是沒她份給沖到天邊,她冷笑了幾聲:“是嗎?一個人在家真的是開心,吃好喝好??!”不知道是不是她后面幾個重音嚇到了林女士,片刻的停頓后,林女士竟然笑了出來:“那不是某人當(dāng)初搬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太開心了嗎,我還以為沒有我可以更開心了呢?!?/p>

        許溫柔氣得直跺腳,小心眼的林女士竟然還記得搬進(jìn)學(xué)校那天,她說一想到很久見不到林女士就很開心的話。

        閑扯了幾句,許溫柔就憤憤地掛了電話,原本想要說的下個禮拜她生日也沒來得及說出口。

        林女士真的討厭死了。

        一個禮拜眨眼就到,許溫柔那天格外地沒有精氣神,連同桌拉她偷溜出去吃關(guān)東煮也沒有了興趣。一直到了放學(xué),她依舊沉沉地趴在桌子上。

        林女士不會在外面有了外遇了吧?還是當(dāng)年年少時留下的風(fēng)流情債找上門來?她不停地揣測著,想了半天依舊沒有頭緒,于是只能更加難過地趴著,然后沉沉地睡去。

        天空無端放出幾個響雷,瓢潑大雨就這樣直直地落了下來,像擂鼓一般。

        許溫柔醒來的時候,濃濃消毒水的氣味肆無忌憚地飄進(jìn)她的鼻子里。她剛抬頭,正對上一雙擔(dān)憂非常的眼睛。“你醒了?。俊绷峙抗首髌届o地問著。

        “嗯?!痹S溫柔生日那天竟然發(fā)燒了,一個人留在教室沒有人發(fā)現(xiàn),最后還是林女士發(fā)現(xiàn)的。她有些驚訝,怎么會是林女士最先發(fā)現(xiàn)的??煽粗》績?nèi)的時鐘,她不無沮喪地說:“生日過了?!?/p>

        林女士準(zhǔn)備了好久的蛋糕和美味遲遲沒有等來被吃的命運(yùn),她沉吟了片刻,走到了墻邊,有些傻氣地把時鐘往前調(diào)了12個小時,然后面對著許溫柔揚(yáng)了揚(yáng)笑容:“現(xiàn)在又是生日那天了?!?/p>

        許溫柔呆了呆,竟也傻傻地笑了起來,喊著林女士把蛋糕拿出來唱生日歌,許愿。燈全部關(guān)上之后,她閉著眼,虔誠地許了個愿望,然后輕輕吹滅所有蠟燭。林女士似乎毫不在意地問了句,“許了什么愿望???”

        她大笑了幾聲,撇撇嘴,“希望你桃花朵朵開咯!”林女士怔了怔,速度飛快地把蛋糕抹在許溫柔臉上,“小樣兒,還敢騙我。”

        玩鬧了片刻,兩人沉沉躺在床上,月光如水透過窗戶輕照在兩人身上,她偷偷在林女士耳邊說了句話。

        我愛你,林女士。小半生歲月里許溫柔第一次對林女士說這個,著實嚇到了林女士,她耳畔迅速變紅,竟吃吃地笑了出來。

        許溫柔坐在輕軌上想得出神,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原來過去她曾如此肉麻地對林女士說過情話??身汈чg她又胸口一疼。她忽然覺得從小到大說過的最錯的話便是那句話了——以后一定要離林女士遠(yuǎn)遠(yuǎn)的。直到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世界上最不能,最不應(yīng)該對林女士說這句話的,就是她。

        一直被林女士包容疼愛的她,有什么資格說林女士不好呢?

        【第二夜】

        許溫柔的外公外婆都是教師,所以林女士勉強(qiáng)算得上書香世家。可她從來沒有從林女士身上感受到一絲的文藝氣息。印象中的林女士除了做得一手好菜,幾乎沒有什么優(yōu)點(diǎn)。

        大學(xué)第一個寒假的前幾天,許溫柔遭到了突如其來的打擊,戀愛中的C先生主動提出了分手。原本還以為是玩笑一場,卻在親眼見到C先生的現(xiàn)女友后突然無力了起來。C先生連連說了好幾聲抱歉,說來說去不外乎是些性格不合好聚好散。

        許溫柔愣了,咬著牙一路從教學(xué)樓往外走了10公里,堅強(qiáng)如她才不會在人前流露出柔弱的一面。直到腳上磨出血泡,終究忍不住打電話給林女士,然后不顧形象地大哭了起來。

        林女士是坐高鐵趕到許溫柔所在的地方。彼時許溫柔依舊傻傻地坐在草地上,她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發(fā)現(xiàn)林女士的到來,然后撲了過去。她心里準(zhǔn)備好的話在見到林女士后卻消失無蹤。

        “我失戀了?!彼⌒囊硪淼乜粗峙?,希冀眼前站著的人能給她安慰。

        “切,不就是失戀嗎,當(dāng)誰沒有過似的?!绷峙坑行┎恍嫉鼗貞?yīng)道,一只手拉著許溫柔往附近的大排檔走去,豪爽地沖排檔老板說:“隨便來幾個菜,再開一箱酒?!?/p>

        明月迢迢,許溫柔忍不住扶額,果然書香門第什么的都是騙人的,這副剽悍樣子是和誰學(xué)的?其實林女士不是外公外婆親生的吧?因為失戀而難過的心情陡然之間好了許多,她想,連林女士這樣都能找到許先生那么好的人,她當(dāng)然也可以。

        “說吧,具體怎么一回事?!?/p>

        許溫柔用了一會兒就和林女士說清了發(fā)生了什么,聽得林女士笑得直不起腰來。 “原來你這么傻,談戀愛都不會,怪不得被甩?!彼浪馗闪艘槐?。手上筷子翻飛,說道:“想當(dāng)年,許先生在學(xué)校里特別優(yōu)秀,妥妥的男神級別人物,可沒辦法,架不住我這情圣的十八般武藝,還是繳械投降了。你說說你怎么這么沒有用,談個戀愛都不會。應(yīng)該這樣……”endprint

        無語了片刻,許溫柔不服地說著:“我才不聽你吹牛,許先生以前說過,明明是你死纏爛打,他懶得理會,后來實在煩了才勉強(qiáng)答應(yīng)你的?!绷峙看蠛梗睦锫裨惯@許先生怎么什么話都說。

        從當(dāng)年糗事聊到了最近生活,兩人不約而同地說著自己過得怎么怎么好,一箱酒喝得差不多了,有了些醉意。林女士忽然認(rèn)真地看著許溫柔,輕聲說道:“這世界上,會有人和你相處很久卻始終不能在一起,可有的人,只要一眼,便會鐘情于對方。每一段感情經(jīng)歷都是在尋找那個人的過程,所以不論路上有過多少轉(zhuǎn)折彎路都是必須的?!?/p>

        “嗯?!?/p>

        “再說了,就算真的找不到,我就委屈點(diǎn),給你當(dāng)個啃老族好了?!绷峙空{(diào)笑著。

        許溫柔沒有接過話,但她知道,清風(fēng)明月下,仍舊有一個港灣可以讓她???,還有一個一言不合便沖動跑來的人。她沉思了片刻,往林女士肩上靠了過去。果然是和想象中的一樣溫暖,有力,足以支撐起許溫柔的整個世界。

        【第三夜】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翻出所有的銀行卡、支付寶,還有現(xiàn)金,總共不到2000。

        她打定主意不讓林女士知道她的現(xiàn)狀,電話里提及工作生活也都是一句帶過??擅翡J的林女士卻在電話里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她開始絮叨地說起了其他事,從鄰居的兒子結(jié)婚到小城來了明星要舉辦演唱會。

        許溫柔一直都安靜地聽著,可聽著聽著忽然覺得不對勁了。林女士似乎在暗示她回家,她想許溫柔了。

        許溫柔猛然想起,似乎有將近半年沒有見過林女士了,她決定回家。過了不一會兒,她剛準(zhǔn)備買票,就看見微信上林女士發(fā)來句消息。

        “票買好了,明天直接去取就行了。”

        原本還有些擔(dān)心錢不夠的許溫柔,眼淚不聽話地流了下來。去它的夢想,去它的未來。林女士便是她的未來。

        許溫柔翻了翻微博,看到了遺留在草稿箱,想發(fā)出去卻又被她遺忘的幾句話。那是高考剛結(jié)束的時候,美好而又曼妙的七月。一向把許溫柔管得很嚴(yán)實的林女士趁著高考那個東風(fēng),罕見地同意了許溫柔出去旅游的請求。

        麗江古城、瀘沽湖、紅河谷、武定大裂谷……許溫柔和林女士邊唱邊走。

        羊群、草原、趕牛的少年,騎馬的漢子。

        那個季節(jié)很干凈,有風(fēng)、有人、有故事。

        回程的那天晚上,許溫柔看到林女士的微博上曬了她們的旅行照,照片上的兩人格外的黑,她們向著陽光騎在馬上,影子拉得長長的,似乎有條路正被走過。

        微博上面寫:許先生走之前曾說過,歲月有時盡,一切都會在未來亙古那一瞬交匯。愿許溫柔將來的路可以從容美好。

        她沉思了片刻,刪刪改改好多次,最后還是沒有選擇發(fā)出去,有時候行動遠(yuǎn)遠(yuǎn)比隨便比劃要好的多。她拉上窗簾,關(guān)上燈,格外安然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

        草稿箱里寫著:歲月啊,請善待這個最愛我的人。等我……

        即將見到林女士的許溫柔莫名地生出些惶恐,她曾追尋的,迷戀的所謂的事業(yè)與愛情都離她遠(yuǎn)去。那被她狠心拋棄的林女士呢?

        是不是也會離她而去?

        許溫柔剛下車就接到林女士的電話。湊近看時,她才看見林女士眼角藏不住的紋路,有些弧度的腰桿,曾經(jīng)比她高的林女士現(xiàn)在才到她的耳邊。歲月終究還是在林女士身上留下了印記。

        “怎么這么久都不回家?翅膀硬了,不要我了?。俊?/p>

        “哪有,我不是回來了嗎,之后再也不走了。”

        林女士冷哼了一聲,沒有回話??伤€是敏銳地發(fā)現(xiàn)林女士眼里藏不住的驚喜光亮,比那最好看的煙花還要美麗幾分。

        許溫柔經(jīng)歷了各種不順,各種恐慌,她也曾流下過不止一次淚水。可真當(dāng)看到從小到大強(qiáng)大不似凡人的林女士也會有蒼老的一天,烏發(fā)變成白雪的時候,不由得心疼了起來。在她不在身邊的日子,林女士正靜悄悄地變老,正在朝著人生的盡頭更近一步。這比她之前所有經(jīng)受的難過都難過一百倍。

        可還好,她及時醒悟過來。任是歲月迢迢,時光匆匆,將來的將來,以后的以后,仍舊有些東西會不變。

        比如林女士愛許溫柔,或者許溫柔愛林女士。

        晚上,如海般的微博上多出一段話:我不是個樂觀的人,每每想到幾十年后會老去,就悲傷到不行??墒且幌氲轿夷芸吹侥懵L大,會哭會笑,就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命運(yùn)到底是公平的,它教會了我直面死亡,還教會了我愛你。

        須臾間,有人轉(zhuǎn)發(fā)了這條微博:命運(yùn)如此公平,連你我的出現(xiàn),亦是歲月安排的最好,就這樣一直一直在一起吧!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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