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我的舞臺本是歌舞升平的長安,但我辭了老母,別了愛妻,來到了千里之外的漠北荒原。對,我就是蘇武,蘇子卿者也。
那日,漢使事變敗露,我靜立于單于之下;階上,是臉色陰晴不定的單于?!白忧?,何不歸順于我匈奴?汝母病篤,歸順,即可回長安探視?!眻?zhí)掌匈奴數(shù)十載的老人細細地觀察我的反應,神色中透著一種玩味。
他失望了。我古井無波,微垂下的睫毛極好地掩住眼中的神光。又有何人知曉我撕心裂肺的疼?病重的老母,新婚的妻子,“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的誓言在我腦海中徘徊??赊D(zhuǎn)眼,又是天子殷切的眼神,老師循循善誘的教誨,袍袖中的手掌死死攥住旌節(jié)……我做出了抉擇。
“恕難從命,生是大漢人,死是大漢臣?!蔽野凑沾鬂h的禮法輕施漢使之禮。華美的漢服曳地,發(fā)出令人心動的聲音。既然如此,何不以死報國?我一個箭步向前,抽出侍衛(wèi)手中的利刃,雪亮的劍刃映著火光,血色彌漫,意識一點點抽離,我撲倒在地,面朝皇都的方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蔽亦啬?,原來它是這個意思。別了,大漢。
我還是活了下來,被放逐于北海,永世牧羊。我擎著旌節(jié),在雪地中蹣跚,朔風凜冽,我與冷月做伴;胡笳幽怨,我和孤冢為伍。用至情睥睨美酒佳肴,讓羊鞭甩走榮華富貴,遼闊的荒原成了我的舞臺。我在貝加爾湖畔淺吟低唱,唱的是漢曲;我在滿天飛雪中且行且歌,填的是漢詞。刺骨的北風刮過,吹折了遍地野草,可是吹不斷旌節(jié),吹不彎脊梁。我選擇了冰山雪蓮的守望,在漠北舞臺,演繹漢人的執(zhí)著。饑了,撕一片氈布,卷一把草皮;渴了,掬一把白雪,融一塊寒冰。
冰天雪地中,我漸行漸遠,心中沸騰著一個信念: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貴猶能忘。舞臺之上,掉毛的旌節(jié)升華為傳奇,枯瘦的羊群定格在歷史,大漢之豐碑在荒漠屹立;舞臺之下,長虹跨過雪山冰原,忠誠寫入史冊,千秋絕唱在歷史舞臺奏響!
千里之外,我在守望。千年之后,我在吟唱。這里,也是我的舞臺!
點評
讀罷此文,真覺得蕩氣回腸。獨特的選材,深刻的立意讓讀者嘆服?!斑@里”是蘇武牧羊的漠北荒原,是見證忠誠的歷史舞臺。19年的孤獨,“我”寧愿自己一個人獨守一片荒漠,也決不背那叛國的千古罵名!“我”,不會舞刀弄劍,不會殺敵立功,可“我”依然是大漢朝的英雄,所以“我”也是歷史舞臺上最美的舞者!浩浩天地,朗朗乾坤,多少仁人志士流芳百世,雖死猶榮。他們或是崇高無私,或是明智無悔。正是他們所做出的無上光榮的選擇,使我們的民族熠熠生輝,使華夏文明萬古流芳。正是這些人,在生命與永恒的拔河中,探到永恒的答案。
(王美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