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楊斌
流水小鎮(zhèn)
云南◎楊斌
那彎瘦瘦的月牙,搖得很慢,一只白鷺的清影,淡雅如一縷青衫。
隔岸推窗的美人,像夾在線裝詩詞里漏出的書簽,恍若隔世的語境,讀透一次,要準備一生光陰。
我用孤坐替代走動,身邊是時間緩慢的呼吸,小鎮(zhèn)倒映素凈的身影,在流水的扇面,滿面皺紋。
而那根被風霜折斷腰身的蘆葦,把傷口隱藏在流水青苔下,有多少渡口站立岸邊,就有多少紅顏消瘦。
一只歸家的母鴨,撥動水波,一江秋水被倏忽分開,又慢慢合攏。光影交織的動與靜,被它“呱呱”地一聲一聲掏空、消隱,直至無蹤、無形……
夕陽落在山隘口上,它光暈的袋口,走進下山的羊群。
空曠的原野上,四處游蕩的風,最終迷失了方向。
風進進出出的墻洞里,尋巢棲居的麻雀,飛遠了又飛回,翅膀回旋的風,一下一下,分割我張望的目光。
我眼巴巴看著飛翔的一只,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自我身邊經過的風,不止一縷,它們隱含著謎語——在尋找中堅持徘徊,不忍放棄。
即將到來的暮色的遼闊里,能否把我的惶惑輕輕存放?
一條造橋蟲把前半截身子舉起探探月光,又轉身爬上另一根草葉。
一只蝸牛背著比殼還重的光陰,穿行在草根。
多么堅韌的行走者,它們尋求黑暗中的明亮部分,也是我今夜要抵達的遠方。
黃透了的樹葉,從山頂往下落,一只蚱蜢,從草尖上趕往山下,它每跳動一下,時光,又往低處涼透一截。
天明前,霜粒從天上落下,收割蕎麥后長高的蘿卜,一節(jié)節(jié)小腿肚,直直地站在山坡洼地里。
撩著草籽徒步遠方的羊群,這時已從北方的山梁轉身,它們的背上馱著雪花,那些在路途上化掉的,明年春天,將最先長成草芽。
安靜下來的山野,呈現出返璞歸真的秩序。一條條通向山頂的路,開始返回塵世,寬大的歲月里,顯現出大地最初的紋理。
月出東山,一條大河如巨蟒,在烏蒙山間穿行、擺動,粼粼波光,像一群魚兒活蹦亂跳。
兩岸青山倒映里,村莊一盞未熄滅的燈火,一絲淡淡的念想,不禪不動在那方水灣里,與我遙遙相望。
大音訇訇,水流湯湯,時光呀,多像我此時遇見的這條河流,一世行走,何其匆匆,而總是放低自己,讓風雨和歲月,拖過自身,從不帶走什么,寬闊、包容且謙卑,是它固有的光亮。
秋光里的抵達,天光下的哲理,莫不是湖心,那尾魚樣的月牙泛著的漣漪,如你眸子溢著的牽盼。
熬白了青絲的蘆葦,頭上別著蝴蝶的發(fā)卡,有時,她們也扯一片云霞披在肩上,清風里扭動著腰身,緩緩行走在人生的疆場。
我看見一個湖泊,靜如處子的等待。
一只水鳥在一截木樁上支起性靈的耳朵,慢慢合上戒備的雙眼,它的安閑,若此時,飄落在塵埃里的那雙翅膀。
由近逐遠,夕照的光影漸次迷蒙的水面上,一泓漁網般的湖水泛著熠熠波光,網著一片寧靜,仿佛隱藏著我還未看出的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