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諾布朗杰[藏族]
路從來不是寫出來的,是走出來的。
進是路,退也是路。
這是通向草原的路,我在路上。
越是熱鬧,就越能感覺到孤獨。路上,我看到了好多孤獨——
閉上眼睛,孤獨是黑色的。
往前走,我想給這些孤獨加冕,讓它們擁有耀眼的光芒。
是眾人口里常說的 “金屋銀屋比不上自家的狗屋”的那頂帳篷嗎?
漂泊著的家園,在一次次的遷徙中,完善自己。多像此刻的我,永遠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落腳。
難道這一頂頂帳篷正在上演我的故事?失去原始意義的帳篷,如今也困于生計。它們很可能是一張張饑餓的大嘴,我被它們咀嚼著。
同道中人,真不忍心兵戎相見。我是從爾虞我詐的江湖中跑到這里來的,我只想在這里安靜一會兒,我只想遇見和諧的炊煙和安詳?shù)呐<S火,我只想看到自己的身世。
必須言和,千年之前,我是它們的主人。
是從十二生肖里面跑出來的那只羊嗎?在那片草坡上繁衍、繁衍……
多年以后,就可以看到一群群羊。這些近親結(jié)婚的羊只,它們怯于說出它們的不齒,埋頭在坡上吃草。人們知道這一切,也習慣了這一切。
天與地對稱;
飛禽與走獸對稱;
白云與羊群對稱。
牧人是它們的對稱軸??墒俏业膬?nèi)心在搖晃,始終達不到平衡。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是一種習慣嗎?或者,一切真理僅僅是智者的炫耀。
讓習慣真理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習慣一切。
打開風,打開穿越時光隧道的門。
馬是行者的終南捷徑??祚R加鞭,一穿就穿到了春秋,我就是那個叫伯樂的馬夫。是??!草原上才有最好的騎手,草原才是馬的天堂??墒?,如今這四分五裂的草場上,縱有千里雄心,又哪來千里之路?彈丸空間,讓我的腳步一再停下來。
馬,風馬旗上的馬;馬,游客照片背景里的馬;馬,格薩爾故事里出現(xiàn)的馬。
馬,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馬;馬,老馬識途無人騎的馬;馬,白駒過隙的馬。
馬呀,退出戰(zhàn)場的馬,以意象的身份出現(xiàn)在我文字的某一行。
這樣,也可得永生。
撒落在草原上的牧歌,在替牛羊們說話。像是子彈穿過風。這個比喻不恰當,我忽略了牧歌柔軟的部分。
直抵我內(nèi)心的牧歌,將我時時警惕的內(nèi)心一下子舒緩了下來。
聽不懂歌詞,我是被母語拋棄的孤兒。溫暖的母語里,我再次迷失。
我突然想知道:那位唱著歌的牧人莫非就是對牛彈琴的人嗎?
霧里看花的不是我。
似雨非雨,懸浮的濕如此真實。天上來的,不是黃河水,正是這朦朦朧朧的霧。
當然,空中的我們叫它霧,落到地上的我們叫它露。
晨是霧的大好時光。那個聞雞起舞的壯士已成人物,我還在這片霧里迷失自己。
繼續(xù)往前走,讓我沾一些濕。
把握好有霧的大好時光,太陽會像驅(qū)趕霧一樣驅(qū)趕我。霧里看花的真的不是我,我只想在霧里找到迷失的自己。
一聲不吭的天空上,鷹鷲練習語言。那些鰥寡孤獨的白云,說著手語。
陽光用它的身子測量天空的深度,我們就在天空的懷里,被塵世的煩惱攪拌著……
我發(fā)出所有的吶喊,都被天空收回,饋贈給我的是一場場沉重的雨和灼眼的光芒,而我更喜歡陽光雨露后面的那份安靜。
無聲吧!無聲勝有聲。
創(chuàng)作手記
關(guān)于《??瓶裣肭?/p>
一直以來,還沒有大張旗鼓地寫過散文詩,到目前為止仍處于顫巍巍地摸索。寫作本身就是在不斷否定中前進的,正是一首首敗筆之作才撐起那些膾炙人口的佳作。
脫下語言的外衣,找到堅硬的核,才是關(guān)鍵。顯然,那些溢美之辭已經(jīng)承載不了眾人心目中向往的藍天白云了。我希望用最真誠的文字,呈現(xiàn)最真實的藏地。散文詩《??瓶裣肭返恼Z言還不夠凝練,欠游刃有余。翻看舊作時我沒做任何修改,我希望里面能保留我創(chuàng)作的軌跡。
深入生活,繼續(xù)銜接詞語,用自己的作品撞擊另一篇作品,硬度不夠的,自然會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