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演 員

文/ （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蘇 莉 女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說堪稱推理小說的教母級人物，所著頗豐，而且被改編的電影幾乎都是經(jīng)典之作，比如《東方列車上的謀殺案》《陽光下的罪惡》《無人生還》等等，經(jīng)常被反復(fù)重拍，能夠經(jīng)得起反復(fù)重拍的故事當(dāng)然都是無懈可擊的。推理小說仿佛是在和讀者在做某種智慧博弈，高明的推理作家一定是要高于讀者的，很顯然阿加莎·克里斯蒂總是略勝一籌，這基于她對人性的深刻理解。讀推理小說，她是絕對繞不過去的經(jīng)典作家。

01

那個衣衫襤褸的人身子前傾，不敢置信地看著舞臺，他狡詐的雙眼瞇了起來。

“南西?泰勒！”他咕噥道，“上帝啊，小南西?泰勒！”

他的目光落在節(jié)目單上，其中有個演員的名字印得比其他的略大些。

“奧爾加?斯多瑪！她現(xiàn)在是叫這個名字。以為你自己成明星了，是吧？小妞？你一定賺了不少錢。我敢說，你已經(jīng)忘記自己叫過南西?泰勒。我在想要是賈克?內(nèi)衛(wèi)特提起以前的事，你會說些啥？”

幕布降下，第一幕結(jié)束了，熱烈的掌聲響徹大廳。奧爾加?斯多瑪這位女演員，近年來迅速竄紅，家喻戶曉。

賈克?內(nèi)衛(wèi)特沒有鼓掌，而是笑得張大了嘴。天哪，真走運，就在他山窮水盡之時！他想她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騙過他，不過他可不吃這一套。只要干得好，這可是座金礦啊。

02

次日早晨，賈克就開始開發(fā)起了他的“金礦”。在她的起居室里，奧爾加正反復(fù)讀著一封信。她那蒼白的臉蛋，比平日多了一分呆板。她不時抬起灰綠色的眼眸，注視著眼前，似乎她想的不是信中的文字而是將來的威脅。

她用令人心悸而又清晰的嗓音叫道：“瓊斯小姐！”

一個戴著眼鏡，拿著速記簿和鉛筆的女人急忙從隔壁房間過來。

“請給丹納漢先生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p>

奧爾加的經(jīng)紀人，聯(lián)邦德國?丹納漢是那種和女演員打慣交道的人，他的一生都在解決藝術(shù)女性的奇思妙想。當(dāng)他進屋時，心里滿是不安。他每天都在勸誘，安撫和脅迫人。所以當(dāng)他看到奧爾加氣定神閑時，他松了口氣。奧爾加拍了拍桌上的一張便條，說：“讀一下?！?/p>

“親愛的女士，昨天晚上有幸觀看了你在《復(fù)仇天使》一劇中精彩的演出，我想我們都有個住在芝加哥叫南西?泰勒的朋友。一篇有關(guān)她的文章即將見報，如果你亦有興趣談這件事的話，我可隨時造訪?！?/p>

丹納漢有點不解。

“我不明白啊，這個南西?泰勒是誰？”

“一個生不如死的女孩，丹尼。”她聲音中的苦澀與疲憊似乎講述著她這三十四年的辛酸?！耙粋€在這個食尸者給我新生前已經(jīng)死掉的女孩?！?/p>

“?。∧敲础?/p>

“我，丹尼，就是我?！?/p>

“這是敲詐？”

她點頭，“當(dāng)然了，而且這個人對此行當(dāng)是相當(dāng)精通。”

丹納漢皺起眉頭，思索起來?！膀_騙他怎么樣？否認一切。他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認錯人了。”

奧爾加搖頭?！皟?nèi)衛(wèi)特就是靠敲詐女人為生。他確定得很?！?/p>

“報警呢？”丹納漢疑慮重重地提示道。

她臉上那嘲弄的笑容說明了一切。雖然他也沒有猜到，她正控制著她的耐心，她的心思比他機敏得多，他現(xiàn)在的提議都是她早就想過并一一否定掉的。

“你不覺得你跟理查德爵士說一說會比較好嗎？這個會讓他少掉一個殺手锏?！?/p>

幾周以前，奧爾加才宣布與理查德?埃弗拉德爵士訂婚。

“在理查德向我求婚時，我就把一切告訴他了。”

“嗯，你真聰明哪?！暗ぜ{漢不無敬慕地說。

“不是聰明，親愛的丹尼。你不明白。沒用的，一旦這個人做了他威脅說要做的事，我就完了，而理查德在議會里的前途也就斷送了。不，就我所見，只有兩種選擇?！?/p>

“什么呢？”

“給錢——而那就是沒有休止的了！否則就消失掉，重新開始?！?/p>

她的聲音中又浮現(xiàn)出一絲疲倦。

“其實我并沒有做什么后悔的事。我那時是個餓得半死的孤兒，丹尼，我也想要奉公守法。我射殺了一個該死的人。任何陪審團都不會給我定罪的。我現(xiàn)在知道了，可是當(dāng)時我只是個嚇傻了的孩子。于是，我跑了?！?/p>

“我想，”他有點拿不準地說，“我們找不找得到這個內(nèi)衛(wèi)特的把柄？”

奧爾加搖頭道：“不大可能。他是一膽小鬼，不敢做壞事。”她自己的話似乎給了她靈感。“膽小鬼！我想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p>

“讓理查德爵士威脅他？”丹納漢提議道。

“他太那什么了，對付不了那種人?！?/p>

“那讓我見見他?！?/p>

“丹尼，原諒我，我覺得你不夠狡猾。我們不能做得太直接，也不能隔靴搔癢，我們找個女人對付他。對，我想一個女人可以勝任這事。比如說，奧爾加?斯多瑪！別說話，我正在想這個計劃?！?/p>

“想給我當(dāng)替補的那個女孩叫什么名字？瑪格麗特?瑞安是嗎？就是頭發(fā)和我很像那個？”

“她頭發(fā)倒不錯”，丹納漢勉強承認道，他的目光停在奧爾加頭上金色的發(fā)卷上，“如你所說，和你頭發(fā)一樣。不過其他她就沒啥好的了。我下周就解雇她。”

“如果一切順利，恐怕你得讓她替補我演可拉呢。”她做了個手勢止住他的抗議，說：“丹尼，請誠實地回答我，你覺得我能演戲嗎？”

“演戲？上帝啊，奧爾加可沒有人能比你演得好了！”

“那如果內(nèi)衛(wèi)特真的是如我所想的一個膽小鬼的話，這件事就此搞定了。不，我不會告訴你細節(jié)。我想你幫我找到那個叫瑞安的女孩。告訴她我明天晚上想和她一起吃晚餐。她會趕來的?！?/p>

“她當(dāng)然會了?！?/p>

“另外我想要點好酒，可以讓人昏掉一兩個小時，但是第二天就沒事的那種?！?/p>

丹納漢笑道：“我不敢保證不會讓我們的朋友頭疼，不過保證沒有長期副作用。”

“好！丹尼，現(xiàn)在馬上走吧，把一切交給我?！彼曇羯陨蕴岣吡艘恍骸碍偹剐〗?！”

那戴眼鏡的女人又迅速地走過來了。

“請記一下。”

奧爾加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口述了當(dāng)天的回信。不過有一封信她是親自寫的。

在他那昏暗骯臟的小屋里，賈克?內(nèi)衛(wèi)特撕開了這封信，邊撕邊笑。

“親愛的先生，我記不得你提到的這位女士了，不過我遇到的人那么多，可能我真的記混了。我總是樂于幫助同行們。如果你今天晚上9點來訪的話，我會在家恭候?！眱?nèi)衛(wèi)特高興地點頭。寫得非常精明的一張便條！她什么都沒有承認。不過她還是愿意接待他。金礦開發(fā)開始有成效了。

03

9點整的時候，內(nèi)衛(wèi)特站在奧爾加的公寓門外。按響了門鈴，沒人應(yīng)答，他才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他推開門，進入走道。他右手邊是一扇門，通向一個主色是黑色和紅色的房間，內(nèi)衛(wèi)特走進房間。桌子上的臺燈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請等我回來——奧?斯多瑪?！狈块g里如此寂靜，沉靜得有些陰森。

當(dāng)然不會有問題了，怎么可能嘛？可是這房間竟是如此的死寂，而且在如此安靜的氣氛下，他卻有種不祥之感，似乎不只他一個人在房子里?；奶?！他擦了擦眉頭上的汗?？墒沁@感覺越發(fā)強烈起來。不只他一個人！他喃喃地罵了一聲，站起身來，開始不停地踱步。她馬上就會回來的，那時……

他忽然停住，低低叫了一聲。在那黑色的窗簾下，有一只手伸了出來！他弓下身去，摸了一摸。冰涼——冰涼——死人的手。

他叫著拉開窗簾，一個女人俯躺在那里，一只手伸在外邊，另外一只手放在身下，她金色的頭發(fā)亂蓬蓬地散在脖子周圍。

奧爾加?斯多瑪！他伸著顫抖的手指去觸摸她冰涼的手腕，沒有脈搏。她死了。她逃過了他，用最簡單的方式。

忽然他注意到一圈紅線正半掩在她頭發(fā)里。他小心地拉了一下，她的頭隨著他的動作一動，他看到了一張可怕的紫色的臉。他叫著往后退，他有點頭昏。他有點不明白，雖然那張臉已經(jīng)變形，但是他看得出這不是自殺，而是謀殺。那個女人是被勒死的，她不是奧爾加?斯多瑪！

啊，那是什么？他背后有什么響動？他轉(zhuǎn)過去，看到一個嚇傻了的女傭正蜷在墻角，她的眼中寫滿了恐懼。她的臉白得和她戴的帽子和圍裙差不多。但是他不明白為何她那么害怕，直到她的話把他點醒。

她叫道：“哦，上帝啊，你殺了她！”

到那時他都沒怎么明白，他答道：“不，不，我看到她時她就死了?！?/p>

“我看到你殺了她！你拉那個線，把她勒死了。我聽到她叫的聲音了?！?/p>

他眉頭上的汗又來了，他很快地回想了剛才他的作為，她一定是在他拉那個線的時候進來的，她看到她頭在動，聽到他的叫聲，以為是她的。他絕望地看著她。他在她臉上看到了恐懼和愚蠢。她會告訴警察說她看到罪案發(fā)生，不管人家怎么問她都不會有所動搖，他知道她會起誓說她講的是真的，而這將送掉他的命。

這是多么恐怖而不可預(yù)見的情況??！不，那是不可預(yù)見的嗎？這里一定有什么詭計！他仔細地看著她，忽然他沖動地說道：“你知道那不是你的女主人?！?/p>

“當(dāng)然不是，那是她的什么演員朋友——如果你看到她們爭得頭破血流的樣子，還把她們叫做朋友的話！她們今天晚上就大吵了一番。”

陷阱！他明白了。

“你女主人哪里去了呢？”

“她十分鐘前出去了。”

陷阱！而他就像只小羊羔一樣走進了這個陷阱！奧爾加?斯多瑪真是個魔鬼，一個聰明的魔鬼。她解決掉一個對手，而他將為她的罪行頂罪。謀殺！上帝，他們會吊死我的！而我是無辜的！

一陣沙沙聲把他從冥思中喚醒。那個小女仆正悄悄移向門邊。她的腦瓜子開始動了。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干掉她。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反正殺不殺她都是一個死，都是個謀殺罪。她沒有武器，他也沒有。不過他有雙手！這時他忽然心跳加速。在她旁邊的桌子上，就在她手底下，有一只鑲珠寶的小手槍。如果他能先拿到它……

不知道是直覺還是他的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剛準備拿槍時，她就拿起了槍，指著他的胸膛。雖然她拿槍的姿勢很別扭，她的手指卻已經(jīng)放在了扳機上，他們這么近，她一定能射中他。他一動也不敢動。奧爾加這樣女人的槍一定是裝好了子彈的。

不過現(xiàn)在事情有了轉(zhuǎn)機，她不再擋在他和門之間。只要他不先襲擊她，她就不敢開槍。無論如何，他一定得冒險一搏。他向著門跑去，重重地把它關(guān)在身后。他聽到她微弱而顫抖的聲音在門里叫：“警察！謀殺！”她聲音太小了，沒有人聽得到。不過他心里還是很怕。他跑下門階，跑過空蕩蕩的大街，直到看到一個迷路的行人從街角走過，他才緩下腳步。他的計劃非常明了。一定要立刻逃離這個鬼地方。今天晚上就有一艘船要出發(fā)開向某個荒涼落后的地方。他認識船長，他不會問什么問題的。一旦上船出海他就安全了。

04

11點時丹納漢的電話響了，是奧爾加打來的。

“給瑞安小姐準備一份合同好嗎？她得替演可拉。別爭，爭也沒用。我欠她個人情。是的，我的麻煩已經(jīng)擺平了。另外，要是她明天告訴你我熱心于招魂術(shù)且讓她失魂了一陣你可別當(dāng)真。怎么弄的？就是把酒放在咖啡里啊，再加上一些科學(xué)方法。然后我用紫色的油給她涂了臉，在她左臂上放了個止血器！不明白？呵呵，等明天給你解釋吧。我現(xiàn)在沒時間說了。我得在我忠實的莫德看完電影回來以前脫掉她的帽子和圍裙。今天晚上演的是‘美麗的戲劇’，她告訴我的。不過她可錯過了最精彩的一場戲了。丹尼，今天晚上我扮演了一個最精彩的角色！賈克不過是個懦夫。而且，哦，丹尼，丹尼，我是個真正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