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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貨

        2017-12-06 20:11:47韋如輝
        喜劇世界 2017年9期
        關(guān)鍵詞:疹子繭子換油

        ★文/韋如輝

        吃貨

        ★文/韋如輝

        我娘說我哥是個吃貨。

        從小到大,從大到老,我娘一直說這樣一句話:你哥是個吃貨。這句話,把我的耳朵里都磨出了繭子。

        這事兒還是從45年前那個冬天說起吧。

        我娘走在趕集回家的路上,細碎的雪花已經(jīng)落了下來,空曠的田野即將蒙上一層厚厚的白被。我娘走得急切,家里的紅薯窯還沒有來得及封口呢。身后,響起一串咯咯嗒嗒的聲音。下意識中,我娘回了一下頭,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只雞。

        很肥的一只母雞,頂著一身的蘆花,正仰著頭盯住我娘,咯嗒咯嗒。

        我娘又四下里瞅了瞅,遠離的村莊在飄落的雪花下,顯得十分模糊。這是誰家的雞?我娘本在心里問,卻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口。沒有人回答我娘的問題,因為眼前,除了那只雞,就是我娘,我娘的問題很多余。

        我娘蹲下身子,輕而易舉地抱起了那只雞,小步快跑往家里趕。

        我爹面前放幾顆花生米,手里端著一個酒杯,吱溜一聲,把一小口老燒弄進嗓子眼里。

        我娘抱著雞進來,我爹眼里放著光亮,目光跟著我娘打轉(zhuǎn)轉(zhuǎn)。這娘們,發(fā)財了。我爹想,心里美美的。

        夜里,我爹開始悄悄地磨刀。我爹決定,悄悄地把那只雞宰了。我看到,我爹磨刀的時候,嘴里流出一串黏液。

        次日,我想,那只雞活不到晌午了,等我娘下地回來,那只雞可能就癱倒在鍋臺邊上了。

        當(dāng)我爹準(zhǔn)備在晌午之前動手的時候,那只雞卻在院子里叫了起來,咯嗒咯嗒、咯咯嗒嗒地沒完沒了。

        我爹在雞窩里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一枚蛋,紅紅的皮,大大的個兒,握在手里,熱乎乎的。

        這樣,我爹的下酒菜里,偶爾有一小份黃澄澄的炒雞蛋。

        我娘把雞蛋藏在麥秸垛里,她要用它換油換鹽。圍繞著雞蛋,我娘和我爹的捉迷藏游戲,愈演愈烈,直至口角紛爭大打出手??墒?,我爹再也沒動過殺雞的念頭。

        我哥出了疹子,身上撒滿了星星樣的紅點點。

        我娘很慌張。從麥秸垛里掏出兩枚雞蛋,燒開一鍋沸騰的水,將雞蛋打到鍋里。

        雞蛋在鍋里翻了個身,我娘就將它們撈在碗里,端到躺在床上的我哥面前。我的好兒子,趕緊吃,表一表就好了。

        表一表是什么意思?后來,我認真查了字典,知道就是發(fā)一發(fā)的意思。我娘認為,出了疹子發(fā)一發(fā),等疹子出來完了,病就好了。

        我哥吃了雞蛋,我跟著沾了光,喝了一碗雞蛋湯。湯鮮得很,怎么說呢?簡直無法形容。

        一年內(nèi),我哥出了三次疹子,我喝上了三次雞蛋湯??墒?,我什么時候才能吃上雞蛋呢?湯都鮮得無法形容,雞蛋呢?會好吃到什么樣子?我實在難以現(xiàn)象。

        我哥又出疹子,我擼起胳膊上的衣服,把自己的皮肉在我哥的疹子上沾了沾。我渴望,我趕緊染上我哥的疹子。日復(fù)一日,我的皮膚仍然黑黑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這讓我的童年很失望。

        那只雞勞苦功高,終于熬盡了生命,卻給我們家?guī)頍o盡的幸福。

        此時,我爹的病日益嚴重,哮喘病制造出來的效果,跟燒火的風(fēng)箱沒有什么兩樣。

        我娘想將那只垂死的雞燉給我爹吃,我爹拒絕了。我爹有一口沒一口地請求我娘,把它埋了吧。

        現(xiàn)在,我哥做了廚師。吃得肥頭大耳,一副啤酒肚子,總是走在自己的前面。

        我娘說我哥是個吃貨。我娘越說,我哥給我娘買的東西越多。

        我娘說,打小你哥比你吃得多,你別怪你娘啊,你哥是個吃貨。

        我只笑而不答。

        我爹臨走的時候,悄悄告訴過我,你哥不是我和你娘親生的,是你娘從亂死崗上撿來的。

        我娘說那句話時,我起繭子的耳朵里癢癢的,很愜意。

        編輯/秦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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