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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薔薇的初夏

        2017-12-06 05:44:36王曉蕊
        微型小說選刊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微信

        ◎ 王曉蕊

        薔薇的初夏

        ◎ 王曉蕊

        夏至那天,單位停電,一切工作都不得不停下來,閑極無聊的林薔薇偷偷跑了出去。

        正是周一上午,滿街的人各有各的匆忙,約朋友逛街成了一種幻想。電車經(jīng)過,林薔薇索性上了車,半途又被公交站牌旁的一家電影院吸引。

        很久之后,想起這樣一個上午,林薔薇還是覺得這是命運實在看不下去她和夏平凡的磨嘰,讓習(xí)慣走相同的路線、習(xí)慣生活即使殘缺也不想改變的兩個人遇到了奇跡。

        這是一家私人影院,非周末時間會放映一些老片子。看見影院正在放《向左走,向右走》,林薔薇默默地買了票。觀眾只有兩個人。薔薇坐在最后面,大屏幕亮起的時候,她模糊地看到前排坐著一個男人。

        《向左走,向右走》講的是城市里一對互相愛慕的男女一再錯過能聯(lián)系到對方的機會。一墻之隔,每天都在苦苦找尋對方,卻會在每個清晨一人向左一人向右走,無數(shù)次地錯過,總也不能相見。

        這部電影,林薔薇已經(jīng)看了幾十遍或者更多遍,每一句臺詞,她都背得出來,卻還是在女主角讀到那首《一見鐘情》時開始哭泣。影院燈亮起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前排的那個觀眾,是夏平凡。那個林薔薇整個青春期唯一愛過的夏平凡。

        他也很驚訝,呆立在原地。他抿著嘴唇,眼神鎖住她,一如10年前,他在那條開滿薔薇的巷子里,每次見到她的樣子。

        林薔薇的心里已是驚濤駭浪,卻不知道說什么。像普通的故友重逢一般,他們只是寒暄了兩句,交換了手機號碼,握手道別。她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影院,搭車回到了家。

        當(dāng)晚,她做了一整夜的夢,夢到了她和夏平凡的15歲。還是高一,他還是坐在她的前桌。令她頭疼的物理課上,他不得不筆直地坐著,因為她要將小說倚在他的后背,好躲過老師的法眼。下課后,他還是會一邊批評她,一邊聽她嘟著嘴抱怨聽不懂,再為她補習(xí)落下的功課。

        每個晚自習(xí),他都跟在她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穿過那條路燈常常壞掉的巷子,一路踢踏,越近家門走得越慢。等她進門,他會吹聲口哨再離開;他走了,她又會偷偷轉(zhuǎn)回來,看他的背影。那時的夜多黑,可是她從來不怕,青春的雀躍讓人勇敢著呢。

        那時候,他約好了騎車載她去買書。她在教室的窗邊望出去,看到他掏出一條雪白的手帕,擦拭自行車的后座。就是那天,他倆第一次逃了課,去看了一場《向左走,向右走》。她為男女主人公總不能相守急得落淚,他說:“不要擔(dān)心,該遇見的人,最后總會遇見?!?/p>

        高三下半年,他父母的戰(zhàn)爭一路升級到不可挽回。那半年,他打了很多次架,成績一落千丈,被學(xué)校停課,由一個優(yōu)等生變成了傳說中的壞孩子。最后兩個月,課堂上已見不到他的身影,他躲著她,躲不過時,也當(dāng)不曾看到,扭頭走過,那么冷漠。

        她曠課,鼓起勇氣去找他,在偌大的操場上,他叼著煙躺在籃球架下。她說:“你怎么可以這樣墮落?”他說:“管我這么多,你是我女朋友嗎?”

        旁邊有人起哄,太陽明亮得晃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轉(zhuǎn)身跑開了。那時也是初夏,一路跑回教室,卻連心都是冰的。

        這一場又一場的夢帶著林薔薇走走停停,醒來的時候,才夜里兩點鐘。

        高考的分水嶺一路隔開了他們,她去了四季沒有雪的南方上大學(xué),聽說他考取了北方的一所??茖W(xué)校。

        大學(xué)里,同學(xué)陸續(xù)談戀愛,舍友探她的消息,她微笑不語。轉(zhuǎn)過身去,卻無數(shù)次咀嚼他們一起看過的唯一一場電影,無數(shù)次回憶他給她背誦的電影里那首詩:“他們兩人都相信,是一股突發(fā)的熱情讓他倆交會。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但變化無常更是美麗?!?/p>

        她不曾感受到變化無常的美,卻日漸清晰地感受到思念他的苦。才分開的那一年,她曾努力地在同學(xué)圈子里尋找他,卻不曾有他的消息。她在五一節(jié)的假期前夕飛去他的城市,一路摸索到他的學(xué)校,打聽到他的宿舍。即將見到他了,她卻像失去所有力量,徘徊在門口不敢再走一步。

        終于等到他,可是他的身旁還有一個長發(fā)女生。林薔薇步步踉蹌,卻還是狼狽地遮掩:“我來這兒看個朋友?!彼L(fēng)塵仆仆,鼓足勇氣飛了幾千里,想去奔赴一場愛情,卻像是演繹了一場笑話。

        他只在校門口請她吃了一頓飯,然后打了出租車讓她去機場,連一句“我去送你”的客套話都沒有。她在出租車上哭了一路,飛機落地的時候,她還是放不下,給他發(fā)了信息:“安?!钡攘艘惶煲灰?,他一字未回。

        她終于決定,把夏平凡打包封在往事里。

        閨蜜說,薔薇不過是繞不過去青春這道坎兒,催著她用新戀情去治愈這一場無疾而終。她也知道,夏平凡是一場青澀的雨,卻沒想到這雨波及她畢業(yè)、工作。

        也有不錯的男人來追求,她卻總是會在某些當(dāng)口想到他,拖拖沓沓到后來,那些新生的、未生的感情,就打了個結(jié)消亡了。

        與夏平凡在電影院重逢后,她忍不住加入高中同學(xué)微信群,想問一聲夏平凡的近況。沒想到,她加入后幾分鐘,夏平凡也進了群,還在群里發(fā)了紅包。

        有同學(xué)向夏平凡打趣道:“這么大方地發(fā)紅包,是不是好事將近啊?”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在刷屏,她等了很久,未見他回應(yīng)那個問題。又有同學(xué)問林薔薇是否結(jié)婚,林薔薇想回答,又覺得無論怎樣答復(fù)都是唐突。有好熱鬧的人就說:“哈哈,他倆現(xiàn)在不會都是孤家寡人吧?有意思!”都是成人,知道分寸,打著哈哈就把話題轉(zhuǎn)到了別處。

        她幾次在微信群里打開夏平凡的微信,想將他添加到通訊錄,甚至在驗證申請里寫寫刪刪,最終還是放棄了。后來看到他的簽名:離你越來越近。

        這是對誰的表白?

        下一刻,微信上有新的朋友申請,她的心怦怦跳起來,深吸一口氣打開看,果然是他。

        接受了好友驗證,立刻收到了一個視頻,打開看,是時下盛行的“小咖秀”?!断蜃笞?,向右走》的男主角金城武的聲音,換成了夏平凡的:“他倆或許擦肩而過一百萬次了吧?我想問他們,是否記不得了,在旋轉(zhuǎn)門面對面那一刻?或者在交錯而行的公交車上?或者在錯撥了一個號碼的‘打錯了’?”

        然后,他說:“你還好嗎?”林薔薇想說“我很好”,可是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我還沒有男朋友?!?/p>

        夏平凡發(fā)了視頻通話請求,林薔薇的眼淚在不停地飛,她趕緊拒絕了。他發(fā)來微信說:“別哭了,明天去看你?!?/p>

        夜太長了,根本沒有等到明天。門鈴響起時,林薔薇還是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幾下。還好,不是一場夢??伤€是不確定,幸福是不是就這樣來了。

        大半夜的,夏平凡竟然帶了玫瑰來。

        他說:“鉆戒我已經(jīng)買好了,卡上有37萬元積蓄,我開的公司正常運轉(zhuǎn),短期內(nèi)不會失業(yè)。不知林薔薇小姐愿不愿意嫁給我?”

        那天晚上,他們相擁著,一遍遍地親吻著彼此,訴說往事。夏平凡走了那么遠(yuǎn),無數(shù)次害怕會把自己走丟,害怕再也走不到她的身邊。還好,林薔薇一直都等在那里。

        他說:“那時候,我太墮落了,自己都看不到未來。我覺得給你最好的愛,就是遠(yuǎn)離你??墒呛髞恚瑓s越發(fā)覺得沒有你的人生如一潭死水,于是努力奔跑,卻依然怕差得太遠(yuǎn)……”

        林薔薇漸漸就有了些委屈,明明是愛著的,卻平白缺失了這么多年。她說:“你竟然不害怕我會有男朋友?!?/p>

        夏平凡說:“你知道,我總想做一次電視劇里那樣的男主角,出現(xiàn)在你相親的地方,霸氣地拉起你的手,宣告這是我的女人。天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你有了戀情,害怕你已經(jīng)結(jié)婚,越是怕就越是不敢問。一直到在電影院遇見你,才覺勇氣百倍?!?/p>

        林薔薇覺得肩上濕濕的,想抬頭,卻被他緊緊摟著,半分動彈不得。

        她想,如果15歲那年再勇敢一些呢?如果在那個4月的操場上,她對叼著煙的那個男孩兒說一句“我就是你女朋友,就是要管你”,他們又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只是,世事前行,哪里有如果?

        他們迎來了生命中第一個共同的清晨。第二天,夏平凡與林薔薇在朋友圈都發(fā)了一個‘小咖秀’,還是那首《一見鐘情》。他說:“我們兩人都相信,是一股突發(fā)的熱情讓我倆交會?!彼f:“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再不會變化無常?!迸笥褌兗娂婞c贊,都說這是最美的“小咖秀”。

        (原載《婚姻與家庭》 江西劉名遠(yuǎn)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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