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富城

有人說，天文學是讓人謙卑的，喬治·勒梅特就是這樣一位謙卑的天文學家。他是關于宇宙形成的“大爆炸理論”的提出者，是被后世科學家公認的“在數(shù)學上和愛因斯坦不相伯仲，在天文學上超過愛因斯坦”的人。然而，不單他生前不爭名利，就連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也沒有很多關于他的資料；而如果在搜索引擎輸入“著名科學家”，翻好幾頁也不會出現(xiàn)勒梅特的名字。這種成就和名氣完全不成正比的現(xiàn)象，跟勒梅特是科學家的同時，更是個忠于信仰的神父有很大關系。

下面，就讓我們來了解一下這位神父追求真理的傳奇一生，以及大爆炸理論的提出。

堅持少年時期的夢想

勒梅特1894年出生于比利時的沙勒羅瓦市。在年少的時候，他就曾立志要做一名神父，并同時渴望成為一名科學家。1913年，當他進入比利時魯汶大學工程學院念本科時，同時也選修了哲學院的課程。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時，勒梅特英勇地選擇了去戰(zhàn)爭前線保衛(wèi)自己的祖國，并榮獲了比利時十字軍勛章。世界大戰(zhàn)之后，他返回學校并取得了數(shù)學博士學位，卻拒絕了在學校工作的機會，轉而選擇了他從小期冀的職業(yè)—神父。

在神學方面，勒梅特一直忠于自己的神職。而在科學方面，勒梅特更是廣交良師益友，努力向志趣相投的科學家們靠攏。在勒梅特成為神父后的幾年內(nèi)，他并沒有放棄他在科學領域的追求，而是先后去了英國的劍橋大學和美國馬薩諸塞州的哈佛天文臺學習天文學，并獲得了麻省理工學院的物理學博士學位。就是在那時，他結識了喬治·黑爾（發(fā)現(xiàn)太陽漩渦和磁性太陽黑子的天體物理學家）和維斯托·斯里弗（發(fā)現(xiàn)星系紅移和冥王星的天文學家）等人，在這些人的影響下，勒梅特才有了后來的天文學理論和研究。

來自愛因斯坦的嘲諷

1927年，勒梅特終于返回了比利時魯汶大學，開始教授數(shù)學和物理。當時，愛因斯坦關于有限大小、靜態(tài)宇宙的概念支配著學術界。但拋開權威的觀點，勒梅特根據(jù)自己的研究和計算，用法語發(fā)表了一篇關于“均勻質(zhì)量的宇宙和增加半徑計算銀河系外星云的徑向速度”的論文。文中他證明，由廣義相對論推導出的宇宙，不可能保持靜態(tài)，而是持續(xù)膨脹的，空間會不斷擴大，因此星系之間的距離也在不斷變大。

然而，不但這篇價值連城的論文沒有引起人們的廣泛重視，而且勒梅特違反主流觀點的新發(fā)現(xiàn)也沒能被其他天文學家所接受，尤其是愛因斯坦本人。1927年，在著名的第五屆索爾維會議（愛因斯坦與波爾關于量子的大辯論）上，勒梅特和愛因斯坦首次相遇，愛因斯坦對勒梅特說：“你的計算是正確的，但你的物理糟糕透了?！边@句話表明，愛因斯坦對勒梅特的數(shù)學推理沒有疑問，但他認為推出的結果荒謬至極。

愛因斯坦的敬佩

然而，勒梅特并沒有因為被極富盛名的愛因斯坦嘲諷了幾句就停止自己的研究。他推導出的定律兩年后被愛德文·哈勃用天文望遠鏡觀測到，才終于得到證實，愛因斯坦和物理界的其他人才承認勒梅特關于宇宙持續(xù)膨脹的理論。這個定律現(xiàn)在被稱為“哈勃定律”。

1931年，為了使自己的理論得到更廣泛的閱讀，勒梅特把文章發(fā)給了英國天體物理學家亞瑟·愛丁頓，愛丁頓將其翻譯成英文，并發(fā)表在《皇家天文學會月刊》上。當更多人看到這篇論文后，人們提出了更多問題：如果宇宙一直在膨脹，那膨脹是什么時候、如何開始的呢？這是否意味著宇宙起源于時間和空間中某個特定的點？

針對這些問題，勒梅特做了深入探索和分析，并于1931年在《自然》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堪稱傳奇的論文。他認為，我們所知道的世界是以一個原始量子作為起源開始的。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在這個世界開始之前沒有任何意義，只有在這個原始量子被分成足夠多份后，時間和空間才開始有合理的意義。如果這個想法是正確的，那么宇宙中的所有一切，都是由這個原始量子的爆炸和持續(xù)膨脹形成的。

在今天，這個理論被大家稱為大爆炸理論。

1933年1月，勒梅特和愛因斯坦以及哈勃參加了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舉行的一系列研討會。在勒梅特詳細闡述了他的大爆炸理論之后，愛因斯坦站起來鼓掌，說：“這是我所聽過的最美麗、最令人滿意的世界起源說明。”

真理不相違

雖然受到了愛因斯坦的肯定，但在勒梅特的一生中，由于他一直跨立在科學和宗教兩個領域，而這兩個領域有截然不同的準則，所以他經(jīng)常受到兩個領域中反對者的激烈抨擊?？茖W家們指責他試圖用宗教的方法指導科學研究；同時，信徒們指責他對上帝施加了限制。

然而勒梅特認為，科學和宗教是追求真理的兩條路，這兩條路必須是分別獨立，但又并行不悖的。神父不應該因為相對論沒有闡述神學而拒絕相對論；而《圣經(jīng)》本來就不是自然科學的教科書，所以學習自然科學的人也沒必要抵觸《圣經(jīng)》。他希望自己的科學理論價值只被應用在科學上，而不是用來解釋神學。如果他想探索道德、倫理和精神上的問題，他會看《圣經(jīng)》；但如果他想了解宇宙，他會做實驗和計算。

好在，進入20世紀以后，不會再有像布魯諾那樣因為追求科學而被逐出教會、監(jiān)禁、燒死的科學家。勒梅特所處的年代，教皇庇護十一世和十二世不僅宣稱宇宙大爆炸和天主教創(chuàng)造的概念是相容的，并認為勒梅特的思想可以作為對上帝和天主教的存在的科學驗證。雖然勒梅特極力反對教皇的作法，但是教皇的認可也保證了勒梅特思想的更廣泛傳播。

1936年—1937年，勒梅特在美國印第安納州圣母大學任訪問學者，他開設的宇宙學課程座無虛席，不但有研究生們聽課，還有學校物理系和數(shù)學系的老師們旁聽。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影響

結束了圣母大學的任教后，勒梅特再次返回魯汶大學任教，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嚴重影響了勒梅特的人生。1940年5月，德國軍隊燒毀了魯汶大學，并把許多勒梅特的同事關進了監(jiān)獄，而勒梅特本人被送進了醫(yī)院，遭受了電擊以及各種毆打。令人悲憤的二戰(zhàn)結束后，孝順的勒梅特和母親住在一起，專心照顧母親，直至母親1956年去世。

晚年的勒梅特和自己的兄弟以及侄子、侄女一起過著悠閑自在的生活。他愛上了彈琴、攝影、旅行以及學中文。同時，他成為了比利時-意大利親善大使，頻繁地在兩國間往來，進行文化傳播工作。羅曼·羅蘭曾說：“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苯?jīng)歷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以及宗教和科學界的雙重阻力后的勒梅特，依然熱愛著生活。

終其一生，科學家勒梅特對知識的貢獻和神父勒梅特對于平衡宗教和科學兩者的貢獻同樣重要。他謹慎的、全面的、理性的思考方式，是處理與調(diào)和兩個看似矛盾事物的有效途徑，對于世界和平、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有指導性作用。他給我們留下的財富超越了宇宙論，讓我們更有勇氣去貼近真理本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