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倩
摘要:本文運用比較文學形象學理論,從文本外部研究與文本內(nèi)部研究兩方面著手分析作品產(chǎn)生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文本是如何通過程序化和模式化的一系列敘事序列構建異國形象。通過對劇本的分析旨在探究劇作中的中國人形象呈現(xiàn)了創(chuàng)作主體的何種自我形象,并探討其敘事模式。
關鍵詞:《蝴蝶君》;中國人形象;形象學
著名華裔美國劇作家黃哲倫(David Henry Hwang),他的作品以他那嫻熟地將東西方戲劇元素和戲劇理論融合在一起的戲劇技巧而綻放異彩,另一方面他作品那發(fā)人深思的主題更觸人心弦。本文再次探討他的代表作《蝴蝶君》。自從1988年2月在華盛頓國家大劇院上演以來,黃哲倫的《蝴蝶君》引起了國內(nèi)外相當大的反響。國外對《蝴蝶君》的研究主要圍繞著東西方文化關系、性別、種族關系這三方面來進行的:大多數(shù)關于該戲劇的研究理論集中在女性政治學、后殖民理論研究、解構理論,相關主題有性政治,性別表演,變裝術和性別身份,種族和性別本質(zhì)主義和建構模式,外交政策和流行文化代表之間的關系,對亞洲人和亞洲女性的一般的和特殊的異化,性別化的種族。這些研究爭論的焦點都在于黃哲倫是否成功地解構了種族、性別、性以及亞洲男性和女性的東方主義的原型。隨后人們的關注點開始集中在作家作品的少數(shù)族裔身份上。國內(nèi)學術界的研究焦點和國外研究現(xiàn)狀大致相同,研究焦點在于作家族裔身份與其創(chuàng)作的關系和戲劇針對的東西方文化權力關系這兩方面。主要運用東方主義批評話語,后殖民主義理論、女性主義理論和解構主義理論,另外還有別開生面的理論,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結合歷史分析人物心理,用戲劇理論解析劇作家精湛的藝術技藝等等。
學者史小玲在論文中談到的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當中呈現(xiàn)的描述亞洲男性和女性的敘事模式在《蝴蝶君》中的具體運用。本文在她的研究基礎上,運用比較文學形象學理論,從外部研究與作品內(nèi)部研究兩方面著手,外部研究即分析作品產(chǎn)生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內(nèi)部研究即分析文本是如何通過程序化和模式化的一系列敘事序列構建異國形象。作者在塑造亞洲人形象的過程中呈現(xiàn)出了好萊塢敘事模式種族間兩性關系七大模式當中之一:誘惑;并以西方社會的集體想象物邪惡的壞中國人和神秘的東方女性置換了亞洲人不在場的原型。但同時作者以倒置的情節(jié)刺痛了西方觀眾的殖民主義的掠奪心理。因而宋麗玲的形象,亞洲人的形象未走出“文學素材”之列。
一、《蝴蝶君》創(chuàng)作的歷史文化語境
“蝴蝶夫人情結”[1]在西方盛行。這一情結指的是西方人對東方女人瘋狂愛上西方男人這類故事題材和現(xiàn)實中這種兩性關系的癡迷與喜愛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對亞洲女性的刻板印象——逆來順受犧牲奉獻忠貞不二的化身。埃拉·肖海特認為,神秘的東方作為性的象征,總是濃縮并具體化在東方的女性身上。黃哲倫創(chuàng)作《蝴蝶君》的初衷是為了諷刺與顛覆西方人的蝴蝶夫人情結,從而消除文化交流當中的誤識與弊端,促進東西方文化更好地交流與溝通。
蝴蝶夫人情結的根深蒂固在《蝴蝶君》上演前后受眾的反應及作品的影響也得以體現(xiàn)。應百老匯之邀黃哲倫就法國外交官與中國男旦的故事寫劇本,人們都等著看黃哲倫怎么處理二人在黑暗中進行的事情。黃哲倫卻避而不談,但他本人并不否認整個故事是建立在“同性戀”的客觀事實之上。戲劇名字M.Butterfly已為劇中蝴蝶夫人的性別設下隱喻,在戲劇上演之前,宣傳畫報上故意只寫蝴蝶夫人飾演者名字的縮寫(B.D.王)。就是不讓觀眾猜到蝴蝶夫人的性別。果然演出時,觀眾都在按照固有的蝴蝶夫人模式得意洋洋地感受著戲劇情節(jié)按照期待視野發(fā)展所帶來的先見之明之滿足感,等待蝴蝶夫人悲劇性自殺這一高潮的出現(xiàn),然而結局卻大大出乎自己的預料。黃哲倫借宋麗玲之口嘲笑西方人的東方女人為西方男人犧牲是理所當然這一觀點。更為精彩的還是關于西方對東方都是“國際迷奸者心態(tài)”的論述。即使這樣,現(xiàn)場還是掌聲不斷,《蝴蝶君》贏得了眾多鮮花與榮譽。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來后現(xiàn)代理論思潮情緒高漲。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等理論浩浩蕩蕩異軍突起。在這一情勢下,從殖民背景走出來的為負心郎自殺的癡情女蝴蝶夫人顯得意味深長?!逗返膭?chuàng)作無疑受到東方主義理論的影響和啟示。通過愛德華·薩義德的解釋,西方認識東方的東方學包含三個層面的含義:首先,它是一門應用最為普遍廣泛的學科。第二,東方主義是一種思維方式,是一種權力問題,建立在本體論和認識論的差異的基礎之上。最后,東方主義是西方用來控制和建構東方的方式,通過關于東方的言說、書寫、真理的形式來定義一種有利的東西方關系。這樣,西方塑造的東方是缺席“他者”的東方,是由他人代言的。隨著蝴蝶夫人的問世,蝴蝶夫人在高雅藝術(歌?。┖屯ㄋ姿囆g(電影)中以各式各樣的姿態(tài)演繹展示著“王子救公主的幸福模式”敘述著東方女性必依附西方男人方能生存的神話。蝴蝶夫人這一類型化想象背后無疑到處浮現(xiàn)著男人與女人、強大理性的西方與羸弱與野蠻的東方的對立。作為一名帶有黃種人血統(tǒng)并熱衷于東西方文化和諧交流的黃哲倫看穿了這一現(xiàn)象,憤筆逆寫帝國。他巧妙地模擬(mimicry)歌劇《蝴蝶夫人》,將其戲劇語境融入作品,以真實新聞人物為原型,塑造了一位患有嚴重“蝴蝶夫人情結”的男主人公,與他的“蝴蝶夫人”中國女戲子相愛了二十年卻絲毫未察覺“她”并非女兒身,以最為譏諷的方式抨擊了自以為高高在上的西方人。道出了響亮的權力政治宣言:西方人都不能做到客觀評價自己的文化卻認定東方是落后野蠻的!西方人連東方女人的真實性別都不能識破還敢認為東方女人離開你們不能活!但有一點,東方的藝術不錯,還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智慧,女性的神秘。身為東方人的我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完全的男人,這句話顯現(xiàn)了美國華裔的尷尬處境。美國少數(shù)族裔文學健將異軍突起,紛紛起來發(fā)出自己的聲音。黃哲倫正是這一潮流的代表之代表。
八十年代的美國,女權主義運動如火如荼。大部分女性走出家庭走向社會,開始爭取政治經(jīng)濟上的權利,女性開始獨立自主。相關的文藝思潮理論和文學作品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蝴蝶夫人故事?lián)荛_異國女人、異國男性的外衣,呈現(xiàn)的是多情女為薄情郎生死相許這一隨處可見的敘事母題。蝴蝶夫人全身心對待這段“婚姻”,如何不知他是一薄情寡義的人?只不過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這一時期包括她在內(nèi)的幾乎所有女性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婚姻更不用說掌控人生。這在蝴蝶夫人的演變中可以看出:從平淡無趣的賣身營生到催人淚下的愛情悲劇,顯示著女性被動的悲劇命運無法擺脫的殘酷現(xiàn)實。從無果的契約婚姻到看似完滿的得子結局,這不是正體現(xiàn)出帶有東方傳統(tǒng)色彩的“母憑子貴”模式嗎?男權社會中女性地位需靠誕下子嗣來鞏固。這都流露出一種模式一種現(xiàn)實——男性中心主義。endprint
另外,八十年代《蝴蝶君》創(chuàng)作的國內(nèi)政治背景正值美國人還籠罩在越戰(zhàn)失敗的陰影當中。黃哲倫大膽地將越戰(zhàn)融入到戲劇背景之中,使戲劇充滿了政治符號,這樣的趁熱打鐵使得作品更具有政治諷刺性。原本《紐約時報》上的法國外交官被控間諜罪的故事,現(xiàn)在呈現(xiàn)為越戰(zhàn)時期法國外交官在中國大量搜集情報替美國作耳目并與中國女間諜相戀致使錯誤估計越戰(zhàn)情勢并造成大量機密信息外泄而美國戰(zhàn)敗的局面。
美國社會對美國華裔作家黃哲倫諷刺國內(nèi)文化這一舉動是怎么看的呢?美國華裔文學界看重的是又一部少數(shù)族裔作家躋身文壇,代表少數(shù)族裔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扭轉(zhuǎn)了“美國通俗文化所塑造的華人固定形象模式……華人娼妓與亞裔婦女對白人男子肉體之崇拜,從早年的蝴蝶夫人到今天的西貢小姐一直是美國大眾傳媒津津樂道的話題……”。[2]戲劇評論界看到的是黃哲倫獨到的戲劇手法:將東西傳統(tǒng)戲劇手法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呈現(xiàn)了一個具有時代意義的戲劇故事,稱他為又一個莎士比亞。大眾媒體著重的是蝴蝶夫人這次又是以何種面貌呈現(xiàn);關注更多的是同性戀這一話題,其背后顯現(xiàn)的是國外對中國戲劇男旦現(xiàn)象的好奇心理;最后大眾媒體極為感興趣的還有劇作當中對中國文化大革命的呈現(xiàn)。美國華人群體,尤其是男性他們則看到的是東方話語當中中國男人女性化特質(zhì)的再一次勾勒,又一次傷害了他們的感情。
二、黃哲倫的政治策略與華人形象宋麗玲
黃哲倫身為生活在美國的華裔劇作家,感受到中西文化沖突帶來的沖擊。作為美國亞裔少數(shù)民族的筆桿子,黃哲倫一如既往探討種族沖突和文化身份認同的主題。針對西方世界白種男人對異國情調(diào)的東方女子的迷戀,以及背后所隱藏的東西文化誤識和政治問題。
要了解宋麗玲,我們需先了解伽利馬對蝴蝶夫人的瘋狂迷戀。伽利馬始終相信有關東方的幻影,這個幻影是女性:她們愿意為男人的愛犧牲自己,即使知道這個男人的愛毫無意義。這也是西方對于亞洲女人的模式化觀點——矜持與馴服的化身。在自己的國度法國,伽利馬是個極其謙卑的人。但他相信自己應該得到一位迷人溫柔的蝴蝶夫人。他相信東方女人屈從于他是她們的命運,因為這個東方古老的民族從血液里懼怕他們。
伴隨著這種幻想,伽利馬一見到宋麗玲就立馬堅信這是屬于他的蝴蝶夫人??梢哉f伽利馬始終在與自己的蝴蝶夫人情結戀愛。伽利馬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的幻想也是宋麗玲不斷地為他營造的假象蒙騙自己。作者以宋麗玲之口對以伽利馬為代表的西方人的想象做了精辟的總結。“她”總結他們二人的戀愛關系何以維系如此之長的時間?!胺▌t一:男人總是相信他們想要聽到的東西;第二條法則:一個西方男人一接觸東方——他就已經(jīng)迷惑;西方對東方有種國際強奸心理;西方認為它自己是男性的——巨大的槍炮,龐大的工業(yè),大筆的鈔票——所以東方是女性的——軟弱的,精致的,貧窮的……但是精于藝術,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智慧——這都是女性的智慧;她的嘴里說不,但她的眼睛卻說是。西方相信東方在骨子里想要被支配——因為一個女人不可能獨立思考?!盵3]因此伽利馬終于遇到他想象的女人的時候,他最迫切想要的就是相信她是個女人。
伽利馬最終還在幻想“有一個屬于我的東方的幻影。穿著旗袍和和服的苗條的女人因為哀傷那些沒有價值的外國鬼子而死去。她們被生育和撫養(yǎng)成為完美的女人。她們接受我們給予她們的不管什么樣的懲罰,因為被愛所激動,她們很快無條件地恢復過來。這個幻影已經(jīng)成為我的生命?!保ā逗罚┧渤姓J,自己付出真正的愛,而他愛的卻是一個毫無教養(yǎng)的無賴。是愛情扭曲了他的判斷,蒙蔽了他的雙眼。
異國形象指的是對別國認識的總和,那么這種認識必然帶有跨文化、跨學科的特點。異國形象是對他者“不在場”的一種描述,是對他國的創(chuàng)造式想象的閱讀。既然帶有想象和幻想的成分,那么客觀再現(xiàn)已不可能,變異性成為必然。因此,形象制作主體即注視者在塑造他者即異國形象的過程,是以自我的文化觀念價值對他者的歷史文化現(xiàn)實進行變異的過程。異國形象身上已經(jīng)不是真實異國的現(xiàn)實再現(xiàn),而是形象制作主體自我形象的創(chuàng)造性呈現(xiàn)。
宋麗玲是中國人嗎?在宋麗玲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她”的不同凡響,傳遞了作者本國無意識的記憶——“魅惑的神秘東方女性和邪惡的中國壞男人”[4]?!八币詳U大了的東方女人“應有”的溫柔順從和嬌羞含蓄欺騙了伽利馬,以柔克剛,以退為進,步步為營。“她”具有驚人的智慧和獨到的見解,伽利馬也為其聰明才智所折服。戲劇的敘事視角是伽利馬,因此宋麗玲這個人從頭至尾都是由伽利馬來解說的,對比伽利馬感人肺腑的悲劇人生,他從光鮮亮麗的外交官淪為顏面蕩然無存的階下囚,從擁有令人妒忌的神秘的東方美人到揭開神秘面紗之后徹頭徹尾的感情騙子。由于宋麗玲的出現(xiàn)伽利馬的整個人生軌跡徹底改變。伽利馬整個故事中宋麗玲都是沉默的,正是這種沉默讓這部戲劇充滿了可闡釋性張力。
相對于受害者的伽利馬來說,宋麗玲是作為一個引誘者出現(xiàn)的?!斑@恰好符合馬切·吉娜(Marchetti Gina)在其作品當中總結出的好萊塢敘述種族間兩性關系七大模式當中之一:誘惑?!盵5]誘惑的故事模式“提供了白人婦女或男性在亞洲人的色情肉欲的引誘下背離西方的基督教義的可能性”[6]最后宋麗玲真實身份的暴露使得這種引誘操縱的過程發(fā)展到高潮,“好萊塢敘述中蒼白無力、逆來順受身處危難的女性常常被發(fā)現(xiàn)是背信棄義的殺人兇手和偷竊者”,揭開美貌羞怯的神秘面紗結果宋麗玲不僅是一位間諜,還是一個男人!這一身份又使得宋麗玲成為英語文學當中的壞男人傅滿楚的化身。西方黃禍論的代表人物形象傅滿楚,這個漫畫化模式化的人物是由一系列小說塑造出來的,陰險狡詐冷酷無情是其代名詞。有意無意中黃哲倫的宋麗玲成了傅滿楚更為精彩的再生。
伽利馬與宋麗玲第一次邂逅的時候,就顯示出了“她”不同尋常的控制手腕。以最能打動西方人的蝴蝶夫人的身份掩飾真實性別。當時“她”正在扮演蝴蝶夫人,伽利馬言他之前看到的蝴蝶夫人都是由西方女人扮演的。當他看到這只真正由東方女演員演的蝴蝶夫人,才體會到這個故事的美妙之處。接下來他們的第一次對話,對蝴蝶夫人的一番看法與批評宋麗玲顯示出敏銳犀利見解獨到的一面。宋麗玲道:“我并不認為這樣的日本女人令人信服,但是你們西方人卻信以為真。你們喜歡這個幻想,順從的東方女人和殘酷的白種男人。這樣想吧:如果一個金發(fā)碧眼的返校節(jié)女王瘋狂愛上一個矮小的日本商人,日本商人殘酷離棄她。她卻癡情固執(zhí)地等了三年,在這期間還拒絕了一個年輕肯尼迪的求婚。知道那個日本商人再婚她毅然決然自殺。你們會怎么想?我確信你們會認為這個女孩是個精神錯亂的白癡!但是現(xiàn)在,就因為是東方人為了一個西方人自殺,你們就認為它是美麗的?!保ā逗罚┵だR聽完只說:是……哦……我明白你的觀點……宋揚言自己永遠不會再扮演蝴蝶,你們迷戀此故事是帝國主義的。endprint
宋麗玲一開始就對伽利馬施加了威逼感。就在“她”展現(xiàn)出種種威脅感之后,又轉(zhuǎn)而以溫順的東方女性吸引他?!八狈Q我們東方女人是纖弱如蓮花,這種魔力總是吸引著西方人。伽利馬順從“她”的意思言道這種魔力是帝國主義的,“她”此時卻說偶爾也不是帝國主義的,而是相互的。
宋麗玲對他們約會時間的把持更是體現(xiàn)了“剛?cè)岵钡氖侄?。宋麗玲每次嚴格把控約會時間,都將約會時間控制在十五分鐘到二十分鐘之間。這樣使伽利馬每次都帶著被強化的渴望離開。終于宋麗玲邀請伽利馬來“她”的公寓了,告訴他東方女孩兒邀請陌生男士來自己的住所是有所暗示的,這樣伽利馬感覺自己已經(jīng)完全得到蝴蝶的心了。于是他故意邪惡地拒絕給宋麗玲打電話,因為他知道那只小蝴蝶在焦急地等著他的電話。這時候邪惡的究竟是誰,難道這些都不是宋麗玲精心策劃的嗎?伽利馬產(chǎn)生錯覺說自己在這種邪惡地折磨宋麗玲的過程中第一次感受到做男人的權力。
宋麗玲繼續(xù)做著“讓步”給他寫信表示思念之情,伽利馬故意一直視而不見,一種作為男性的自尊心無限膨脹。這樣換來的是宋麗玲不斷放下“尊嚴”,伽利馬更加肯定這個風雅的東方女人命中注定要屈服于自己。此時他自省自己是在折磨一個自愿投入自己懷抱的女人,產(chǎn)生了愧疚感。
宋麗玲開始從伽利馬那里獲取關于越南的信息。宋麗玲依舊以柔弱的面貌取得伽利馬的信任?!八闭f中國男人壓制我們,讓我們保持無知的平等。而“我”現(xiàn)在是和你一個來自文明的世界西方人談戀愛,是令人興奮的一件事。
宋麗玲以謊稱自己懷孕為伽利馬“生”出兒子最終贏得了伽利馬的心,伽利馬從此甘愿為宋麗玲做任何事情。伽利馬的妻子海爾佳讓伽利馬看醫(yī)生,伽利馬正為這個事情而煩惱的時候,宋麗玲慷慨地說:我愿意奉獻一切為你生下孩子,也不需要任何名譽上的東西。這種言辭讓伽利馬感激涕零,既維護了作為男人的尊嚴,又更加鞏固了作為男人能有一個女人毫無條件為他延續(xù)血脈而帶來的成就與尊嚴。
伽利馬并不是沒有發(fā)現(xiàn)宋麗玲真實性別的機會。有一次,工作上受到屈辱的他來到蝴蝶這里發(fā)泄。命令宋麗玲脫光自己的衣服,好挽回工作上失去的尊嚴。宋麗玲驚慌失措手心冒汗聲稱伽利馬應該尊重“她”的羞恥心。就在這時,宋麗玲又做出退讓,孤注一擲屈服于他,讓他隨意擺弄自己。宋麗玲在事后向直屬上司秦同志匯報工作的時候說因為他突然提出的要求差點兒整個任務就結束了,不過“她”的屈從起作用了,這些外國鬼子就是喜歡我們東方人向他們屈服。這是宋麗玲與秦同志談話時的內(nèi)容。看到伽利馬又中了自己的圈套,“她”又表現(xiàn)地羞愧難當,你的寬厚讓我羞愧?!八狈Q伽利馬很好地容忍自己的怪癖——因害羞不愿裸露,在這里是羞愧?還是掩飾?
“她”知道作為男人才知道如何扮演一個女人,伽利馬是“她”最偉大的表演挑戰(zhàn)而已。在這表演挑戰(zhàn)過程中,“她”懂得伽利馬的弱點,正是宋麗玲的倔強,甘愿一人養(yǎng)育“他們”的孩子,讓伽利馬更加對“她”的渴望愈演愈烈。在這表演的背后,讓我們看到的是邪惡的中國人。據(jù)學者Kim Eliane H研究總結,英美文學里中國男性的原型有兩種,張查理為代表的好中國人和傅滿楚為代表的壞中國人?,F(xiàn)在宋麗玲的身上就遺留有壞中國人的血液。
“好萊塢的蒼白、順從,在危難中的女性經(jīng)常被發(fā)現(xiàn)是背信棄義的殺人兇手和賊”[7]宋麗玲的邪惡在劇作的第三幕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法庭上,伽利馬最為羞愧的時刻宋麗玲站在那里表現(xiàn)出刻薄諂媚、殘忍惡毒的一面。刻薄地稱他為白種男人,強迫他回憶他們倆相處的過程,再次強調(diào)伽利馬還愛慕“她”。對伽利馬最為殘忍的是宋麗玲要當著他的面脫去外衣,好幫助他看穿自己的表演。
黃哲倫因此借宋麗玲之口說作為一個中國人,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男人。道出了西方文學藝術以及現(xiàn)實社會即西方話語當中對包括中國人在內(nèi)的亞洲人的錯誤看法:他們的男人和女人一樣,都是缺乏男子漢氣概,骨子里愿意向強大的西方屈服。為了打破這種西方人眼里的“理想形象”,黃哲倫塑造出用自身智慧與謀略讓白人屈服的形象。
三、結語
整體上,宋麗玲身上顯示的是美國敘事模式中充滿誘惑的東方女性以及邪惡的中國壞男人的特點,該中國人形象仍屬于“文學素材”之列。另外,宋麗玲的身上我們還看到了現(xiàn)代西方女性具備的素質(zhì):自信沉著、獨立聰慧。異國形象已不再是真實異國形象的客觀再現(xiàn),更多地體現(xiàn)的是形象制作主體即他者自身的形象,是以自己的文化置換了一個不在場的原型。黃哲倫從這些亞洲女性形象身上看到了東西文化的誤識,也看到了自身文化模式的影子。黃哲倫試圖撥開東西文化誤識,使得彼此平等客觀地看待對方的文化成為可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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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史小玲.宋莉玲和程蝶衣:一個東方化了的中國人和他的本土原型——<蝴蝶夫人>和<霸王別姬>比較[J].新文學評論,2012(4):156-164.
[5][美]史小玲.宋莉玲和程蝶衣:一個東方化了的中國人和他的本土原型——<蝴蝶夫人>和<霸王別姬>比較[J].新文學評論,2012(4):157.
[6]原引自Marchetti Gina:Romance and the “Yellow Peril”:Race,Sex,and Discursive Strategies in Hollywood Fictio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8.現(xiàn)載自[美]史小玲《宋莉玲和程蝶衣:一個東方化了的中國人和他的本土原型——<蝴蝶夫人>和<霸王別姬>比較》,新文學評論,2012年4期第157頁.
[7]Marchetti Gina:Romance and the “Yellow Peril”:Race,Sex,and Discursive Strategies in Hollywood Fictio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p.71.
(作者單位:商洛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