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書
上學的路上總是經(jīng)過一個老嫗的舊書攤。她不知從哪兒弄來不少二手書,并且價錢方面實行“眾書平等”政策——不論厚薄、新舊一律索價一元。每次經(jīng)過總要稍稍駐足,偶有意外收獲:淘到一本蔣子龍的游記——因為作者名氣大;購得一本評論加爾布雷斯的,因為被評者名氣大。購書回家后,拂去書上浮塵,細心研讀,頗為自得。
每次經(jīng)過書攤時,我都會發(fā)現(xiàn)一摞簇新的書,挺厚,約摸四、五百頁,掂掂分量,足有半斤之重,心中納悶:這樣的“大作”也僅需一元么?在老人處得到的答復是肯定的。我隨手一翻,不禁啞然——原來是高官的書。書的裝幀、印刷質量自然同作者的地位相稱,那是一流的。內(nèi)有那位高官在會議上光彩照人的講話照片,在灰頭土臉的舊書當中可謂鶴立雞群,但卻鮮有被打開閱讀的痕跡。其內(nèi)容也無非是某某在某某會議上的講話。我沒有因作者的官大而慷慨斥資一元人民幣,購買一堆冗長的講稿。估計作者的權力也僅限于令出版社付梓印刷,然后借助影響力“推”下去,而未達到使人悅讀的地步。所以,一捆新書仍靜靜地躺在舊書叢中,稍顯突兀。
官員著書似乎古已有之。我國古代,以文取仕,官員兼作家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三篇文章做得好,萬歲稱贊,恩命我任河南信陽,五品州官”,是戲文里敘述的文而優(yōu)則仕。翻開歷史,唐宋八大家也都有從政經(jīng)歷。有時候,文采出眾,想不做官都難。宋時,吳激有文名,書法俊逸,靖康二年,奉命使金。金人因慕其名,強留不遣,命為翰林待制。到了現(xiàn)代,領導同志親筆為文亦是常事。毛澤東同志書(法)、文、詩詞均自成一家,頗受世人追捧,就連我這個高中生亦能隨口誦出他老人家?guī)资自娫~。
如今,讀書寫文章不再是少數(shù)人的專利,農(nóng)民作家、工人作家比比皆是,所以有一兩個官員被稱為作家并不稀奇。前一陣,看到一摞《明朝那些事》,洋洋灑灑百萬言,以為非專業(yè)作家不能為之。后來才知道作者當年明月,乃河北一縣官。2011年,當年明月以575萬元的年度版稅收入,榮登該年作家富豪榜第8位。取得這么高的收入估計這位老兄并未運用手中的權力影響市場——很多人都像我一樣,壓根不知道他是官員。這樣的人,我把他們稱為隱藏在官員中的作家。當然,此類官員應該多多益善,如果工農(nóng)商學兵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前提下都能掂得起“筆桿子”,豈非幸事?
但也有不少官員,文學素養(yǎng)不高,但出書熱情高,我把這類人稱為隱藏在作家中的官員。就像上面提到的那位高官,把自己的講話稍加羅列就成了一本“巨著”,在利用手中的權力把其“賣”給下屬,既有“學術亮點”,又有經(jīng)濟利益,何樂而不為?但讀者的眼睛是雪亮的,一塊錢也不肯亂花,所以不少高官的“鴻篇巨制”淪落到舊書攤也就不足為奇了。還有一位大大的官——乾隆皇帝。他一生酷愛詩文,作品達4萬余篇,以數(shù)量論無人望其項背。但遺憾的很,其詩文沒有一句在民間廣泛流傳的,專家也對他的詩文做出了“歷史價值遠遠高于文學價值”的評判。杜工部有詩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文章有無思想,能否流傳千古,當事人自然應該心知肚明。但這些隱藏在作家中的官員為得到一時浮名,卻留下笑柄,可謂得不償失。
官員有了什么樣的文章就可以出書了?一是市場認可,有趣;二是品味高尚,有益。有了這兩點不妨大膽出版。今天,恰遇彭運輝的一篇網(wǎng)文,有如下文字,抄錄在下面,供大家品鑒,也算替我發(fā)了牢騷。
唐太宗雖然詩文都有些成就,但他卻不重文名,他一直禁止編自己的詩文集。清朝人后來將他的詩文編入了《全唐詩》和《全唐文》,共計文七卷,賦五篇,詩一卷六十九首。唐太宗曾經(jīng)說:“朕的辭令,如果對百姓有益,歷史總會記住,便可流芳百世了。如果沒什么好處,編成集子又有何用?!”梁武帝、陳后主(即滅于隋的南陳最后一個皇帝陳叔寶)、隋煬帝都有文集傳于世,哪個也沒有能挽救其滅亡之厄運!做人主怕的就是沒有德政,要那些文章對社稷有什么用!
(作者單位:河南省鄲城縣第一高級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