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娜

我曾在一場無望的婚姻里絕望了人生。我知道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但是仍然非常的落迫。在婚姻臨危的那幾個月里，我時常站在六樓樓頂?shù)穆短礻柵_上俯視著樓下的草坪，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著自己跳下去后被摔死的造型?？尚Φ氖?，我的想象最終也沒有實現(xiàn)，因為，我沒有選擇死亡。

辦完離婚手續(xù)的那天，站在民政局大門口向我愛的那個人說再見的時候，我是那么的輕松，覺得自己終獲自由之身，終于可以實現(xiàn)游遍祖國大好河山的愿望，終于可以告別那些煩瑣的家務(wù)?？墒?，當我站在長途汽車站的售票口時，我才發(fā)現(xiàn)故作的輕松實際真的好累，而我自己也真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在魚龍混雜的夜晚車站里，我坐在隨身攜帶的旅行箱上想著自己婚后幾年如一的居家寫作生活，其實，我是適應(yīng)了那份生活、習慣了那個男人、容洽了那道與外面世界相隔的門，而現(xiàn)在一切突然變了，變得我措手不及。我沒有了那份生活、失去了那個男人、置身在那道門外的燈紅夜美的世界里。我突然想起在我最失落的時候一位讀者的安慰，他說，如果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出去走走吧，我向你推薦一個城市——韶關(guān)。路途中從飛機又轉(zhuǎn)向汽車，讓我感到身心疲備，但是那種疲備很快被超俗的風景人情所沖淡。

韶關(guān)的那些樸實的人們給我非常安全的感覺，所以我時常會忘記了鎖旅館的門就出去，就好像離婚之前家里的那道與外面世界相隔的門從來不曾上鎖，因為家里有我在等候一個男人回家，而此時此地，是韶關(guān)的人們在等候我的歸來。我用了四天的時間去了韶關(guān)最著名的三家寺院，當時我那種向往寺院的心態(tài)，讓我一度的自嘲，好像是對生活真的絕望了，要去看看出家人的生活自己是否能夠勝任。

在經(jīng)過了別傳寺的杰閣晨鐘、松澗濤風、竹坡煙雨、雙池碧荷、鴛鴦樹、別有天的風景后，我的心態(tài)開始驟于平靜，那種平靜是不會因為聽不懂韶關(guān)方言而著急的平靜；是從別傳寺出來，在二關(guān)門后沿鐵索攀登幾乎是垂直的石級小路也不會緊張的平靜。

坐在去乳源縣城北—云門寺的公車上，我隔窗看到當?shù)鼐用衲弥约业奶禺a(chǎn)在路邊等候過路的車輛，當然，停下車來與她們做交易的也往往是外地車，或許，那些與她們做交易的人們像我一樣對這個陌生的小城充滿了好奇、對她們自家的特產(chǎn)充滿了向往、對這個地帶別致的風景充滿了依戀。云門寺離韶關(guān)市區(qū)約50公里，建于五代后唐同光元年（公元923年），是禪宗五大支派之一----慧能的七傳弟子文偃禪師所創(chuàng)云門宗的發(fā)祥地，1983年被定為全國重點寺院。公車抵達云門寺的時候是夏末清爽的早晨，太陽傾照在我的身上，讓我想起了一個男人的吻—每早上班前的那個離別之吻，溫柔的、甜蜜的、千篇一律的，我突然流出眼淚，不是為自己流淚，是為門、廳、殿、堂、舍等風格獨特的云門寺、為純正的緬甸漢白玉雕成的大雄寶殿內(nèi)釋迦牟尼像前兩尊一立一臥的佛像、為佛教事業(yè)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有較高素質(zhì)人才的佛學院、為滿山滿谷桂花飄香且令人陶醉的著名的桂花潭風景區(qū)而流淚，因為那個讓我痛苦的回憶褻瀆了這些圣潔的地方，所以我為它們被污染而哭，為它們的圣潔而流淚，在午夜那片淚水中我沉沉地睡去，夢境里的自己仍然著急地在等待一個回家的男人，等了好久，等了一天又一天，我停止寫作，專心地坐在沙發(fā)上盯著那道門，期待著它被開啟，飯桌上的飯菜一遍又一遍地為那個男人加熱，但是，最終那個男人也沒再出現(xiàn)，等到的只是律師帶來的‘離婚協(xié)議書，理由只有四個字‘感情破裂，我哭喊著告訴那個陌生的律師，我們的感情沒有破裂。我端來那個男人在家的最后一夜里，為寫作時的我泡的已經(jīng)生霉的花茶；我讓律師去廚房看我為那個男人做的已經(jīng)因時間長而變質(zhì)的一盤盤的菜；我給律師看已經(jīng)快被我看爛的我與那個男人的全部合影照。但是，我的所做都是徒勞的，律師很冷靜地說，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寫‘感情破裂只是一個借口而已，那個女人懷孕了，他們打算把孩子生下來，你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同意吧。我忽然驚醒，看到了窗外照射進來的太陽光。

由于從達摩到慧能經(jīng)過六代，故傳統(tǒng)舊說將達摩視“初祖”，而把慧能稱為“六祖”，這是在南華寺里聽講解員說的。當然南華寺目前所見格局，重修于民國23年（1934年），由時任廣東西北區(qū)綏靖公署主任李漢魂資助，著名高僧虛云和尚主持，歷時十年，新建成殿堂房舍243楹，新塑圣地。現(xiàn)全寺建筑的風格，呈中軸線兩邊對稱布局。走進夜晚以木為主要格調(diào)的茶館的時候，讓我想起了南華寺里九龍泉的前面有九株被稱為“植物活化石”的水松，它們的樹身都非?？?，其中一棵高度實達40多米，據(jù)專家考證，這是全世界最高的水松，樹齡超過500年。夜晚的茶館，溫馨而又有情調(diào)，大廳里坐著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大家互不相識，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高談闊論，他們不時地拿著杯子喝茶、在木制的小盤子里摸出瓜籽來磕，我坐在角落里沒有任何拘束地聽著他們熱鬧的聊天。當然，也有人不參與他們，比如我和坐離窗子最近的那張小桌子的外國男人和中國女生，他們用熟練的英語對話，用溫暖的眼神看著彼此，我看著他們，時常忘記了周圍的人群。

在沸騰的空氣里突然有人提高嗓門說了一句，所謂艷茶是由處女和清明雨前的茶組成的?？諝飧氯欢梗瑒偛诺臒狒[氣氛被驚擾，或許大家是想知道處女和茶是怎樣的關(guān)系吧。那個外國男人用蹩腳的中文說，怎么組成的呀，說說看。那個高嗓門就在茶館放的輕音樂里繼續(xù)著他的話題，清明雨之前的茶是最好的茶，它清純、幽芳、醇和，那透明、晶瑩的芽尖一如少女潔凈而清爽的身體。所以，摘茶的女子就必須是柔若無骨，煙行媚視的少女。

我想起，第一次被那個是我大學同學的男生牽著手，他說，手心里攥著你的手，心里踏實。

因為艷茶要少女用唇去摘，所以對少女的唇就特別講究。均衡學的觀點，則以嘴的大小為眼睛的一倍半時為最理想。嘴唇要薄，其外形如櫻桃般小巧、細致。顏色為淡淡的玫瑰色，要有鮮艷欲滴的感覺。嘴唇的美除了形態(tài)方面，還有色彩美。如仔細觀察嘴唇，便可發(fā)現(xiàn)皮膚與粘膜之間，有一條細帶，因為它介于白的皮膚與紅的粘膜之間，予嘴唇一種柔軟感，這是欣賞嘴唇美不可忽略的地方。

我想起，第一次被吻的時候，那個男生盯著剛吻過的我的唇，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俗話說，美人肌膚如出虹。肌膚美有四要素，即體色、香味、光滑、彈性。冰肌雪膚為上品。水汪汪的眼睛被稱為"含有露水的芳草"，那是處女們眼睛的特征。

我想起，第一次接觸性，那個男生抱著我顫抖的身體向流著眼淚的我說，我們就像是一對光滑的魚翅，只有兩人的完美結(jié)合才能使整條魚的身體平衡，這樣它才會健康生長，所以，我們誰都不能離開誰，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知道嗎，我已經(jīng)被你變成了一個男人了。

摘茶之前先要沐浴。水要取自山澗。

用山澗的水沐浴，讓我想起了南禪寺里的九龍泉，泉水終年流涌不絕，清澈冰涼，傳說當年六祖慧能常在此浣洗架裟，蘇軾曾為之作《卓錫泉銘》，又讓我想起了佛界的戒，即戒殺生、戒偷盜、戒邪淫、戒妄語、戒酒腥，也讓我想起這四天接觸的韶關(guān)各大寺院的和尚們，不愧為六祖后輩，那種慈眉善目、心如止水、穩(wěn)如泰山、待人接物的形色形態(tài)，如同我杯子里的每一片茶葉，安靜地展開它那漂亮的身體，觀之，清淡而幽雅；品之，味香而久遠。

艷茶，需用舊年的雪水來泡，除了茶香之外，同時會彌漫起一種揮之不去的香艷。仿佛啜飲的不再是茶，而是少女清芬的身體。

不對，我開始出口反駁，周圍有眾多詫異的目光投來，他們被那個高嗓門的人吸引了，到達了那種形真形美的世界。

怎么，你喝過艷茶？那個高嗓門的人有些驚恐地望著我。

是，艷茶的味道，不是什么少女清芬的身體，而是一種禪之茶。而禪卻是佛學的中心，那么能做為這個中心代表的就是當今的各大寺院，佛界眾人說評，四大皆空；有即是無，無即是有；得即為失，失即為得；那么，所謂的艷茶真的有嗎，那只是一方的謠傳，只是想告誡人們有些高貴而無法觸及的東西，其實就在身邊，端起你手中的杯子，品一口，那份味道就是艷茶的味道，就是禪的味道，不要被一時的情緒而驚擾，保留一份真實給自己，體會一下口中的余味，意味深長。

我的淚水隨著周圍響起的掌聲滑落……

（作者單位：天元建設(shè)集團）endprint